再往后拖个半年,崽儿一岁半,能跑能跳,出发更加正好。
裴酌眼皮上下打架,舒服地窝在崽儿身边,信纸拿不住,落在脸上,投下一片阴翳。
他被惊醒,心虚地掀开信纸。
他这些顾虑,陛下都能理解,对吧?
第39章
裴酌躺了一刻钟,张大姐便带着一个刚出月子的妇女过来,他连忙把孩子抱起来递给她:“麻烦了,你们帮忙喂奶,一个月二两银子,鸡鸭随便吃。”
“二两?!这么多……那我家宝儿还能吃吗?”妇人纠结,大户人家的奶娘也没有这么多工钱。
裴酌失笑:“当然能,以自家孩子吃饱为先,剩的给他蹭一口就好了。”
妇人把孩子抱去里间。
张大姐知道裴酌出手大方,没想到对捡来的孩子也这么疼爱:“夫子我看你今天脸色不好,孩子我来带吧,我都生三个了,保准养得好好的,你安心休养身体。”
裴酌哽住,张大姐怎么总是说出这么诱人的话,他要是条河里的鲫鱼,张大姐一钓一个准,都在她家檐下晒成咸鱼干了。
“不用了。”裴酌残忍拒绝,“我不打算成亲,这孩子我要当亲生的来养,自己带有感情。”
“年纪轻轻怎么就不想成家了?”张大姐着急,“说什么胡话,凭夫子的相貌,要是个姑娘,配皇帝都有余,算了算了,不要皇帝,戏文里皇帝长得都不如状元郎,当驸马就好。”
裴酌稍稍为萧循说话:“当今圣上二十出头,丰神俊朗,剑眉星目,比哪个臣子都好看。”
张大姐:“那倒是配得上了,对哦,夫子你从玉京来,是见过皇帝的?”
裴酌:“嗯。”
“那怎么跑我们这地方来咯,这皇帝肯定是个糊涂的,逼得我们夫子在玉京待不下去。”张大姐惋惜道,裴酌收他们孩子为学生,有约法三章,不许对外说他的存在,他找了个助教当“替身”,教学内容并不超前,都可以推到助教身上。
裴酌:“……”
不一会儿,小崽子吃饱了,被送回裴酌身边,张大姐念叨着要杀一只鸡一只鸭,给裴酌补补身体,因为裴酌实在看着虚弱,钟爱煲汤的张大姐愿意给他试一下做烧鸡。
裴酌躺回去,侧身看着吃饱的小崽子。
“你是小咸鱼还是小卷王?”裴酌撑着脑袋,和崽儿圆溜溜的眼睛大眼瞪小眼。
对视一会儿,他心道,坏了,别人家的小孩吃饱了睡,小崽子吃饱了醒,一充满电就开始探索世界,很有小卷王的潜质。
“别卷到我。”裴酌认真地嘱咐。
他刚想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睡个一下午,被子刚拉到下巴,突然想起一件很严重的事——他睡姿差,就人类幼崽这种比枕头还小的玩意儿,一晚上能被他踹下床好几回。
他跟萧循睡觉的时候,咳,那是因为萧循力气大才老老实实的。
裴酌抿了抿唇,这他压根不敢睡觉啊。
4523道:“我对小太子开了全天候安全守护模式,如果你压到小太子,我会提醒你的。”
裴酌眼睛一亮,都忘了系统不用睡觉的了。
4523坚定道:“请监护人放心!”他随着裴酌的落水记忆苏醒,也回收了当4513时的记忆,呜呜呜上次他没赶到,这次小太子是他看着出生的,谁都不许伤害他!
裴酌怀疑:“我压到他,你不会电我吧?”
4523强烈澄清:“绝对不会!”
“行,那我放心睡了。”
裴酌这一觉是被贾敛叫醒的。
贾敛两道眉毛拧得比试验田的玉米棒被猴子偷了那天还深。
“阿弟,你要不要托梦给陛下?”
裴酌怀里抱着崽儿,比贾敛还愁,既想让贾敛帮忙捎个信,比如说他课程已经读完三分之一,又怕萧循因此怀疑。
贾敛又不是神婆,怎么可能有求必应,以萧循的脑子,必定怀疑这里面有鬼。
若是萧循深信不疑,那就更糟糕了,虽然系统的存在十分不科学,但裴酌不想让萧循陷入怪力乱神的误区,他这回问的是贾敛,下回问其他居心不良的人呢?万一再陷入帝王常见的长生不老骗局……
裴酌想着想着,忽然凝视小崽子无辜的脸蛋……等等,按照历史一般规律,萧循不是炮灰,反而有千古一帝的资质,那他的太子不就大概率是炮灰了吗?
崽儿,你有点危险。
裴酌晃了晃脑袋,他被4523天天“小太子小太子”地洗脑了,他根本不会告诉萧循这是他的儿子,小崽子不会被封为太子,更不可能是炮灰。
他想起了自己之前对萧循的种种误判,心底拉响一级警报,所谓让贾敛托梦肯定是个障眼法,萧循的真正目标是赌他就在岭南,他躲起来了没法找,但只要他一心软让贾敛传话,等于此地无银三百两。
半年时间,足够一个头脑清醒的卷王复盘,规划出一个一个的可能,再用计策一一验证排除。
他这人有个毛病,就是容易心软,而这点,被萧循在床榻之间摸得一清二楚。
太阴险了!
裴酌报复性的戳戳小崽子,给卷王打工休个产假都不安宁。
裴酌对贾敛道:“祝贾兄今夜好眠,一觉到天明。”
贾敛明白了,不知为何,有些替陛下遗憾。
裴酌道:“我有不得已的原因要离开玉京三年,且不能让人知道,遇到贾大人实属意外,希望大人为我保密。我只能保证,这不是一件有损大宣的事,而且是大大地利于大宣。我绝不会连累贾大人跟我犯欺君之罪,两年后我悄悄离开,再绕路回玉京寻陛下。若是陛下怪罪,我一力承担,承担不住,我以死谢罪。”
贾敛不明所以,看着裴酌面色不佳,还坚持跟他解释,心一软,咬着牙答应了。
裴酌是神人,不能常理推断原因,总归他相信裴酌。
他也效忠陛下,但这回……只能装糊涂了。贾敛确信,如果他没有答应裴酌,裴酌只会立马换个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还不如在他这里落脚,到时候好好地送回京城。
至少他这里鸡鸭管够。
两个钦差停留几天,天天早上来问贾敛有没有梦见裴酌,贾敛说梦见他跟裴酌一起上朝。
这是真话,任谁天天被盘问,夜里都会做点相关联的梦。
钦差听了直摇头,回京复命去了。
上朝?曾有下属提过让裴酌上朝,亲自舌战群儒,宣扬他的主张,而不是件件都让皇帝出头。
陛下直接否决,说裴酌八辈子都不可能上朝。
……
裴酌修养了一个月,身体恢复如初,甚至更好一些。
岭南的春天来得又早又快,油菜花从过年就开始盛放。
天气不错,他抱着满月的小崽子晒太阳,走过油菜花地,走过橡胶树苗林。
橡胶树苗林是崽儿出生那天种下的,裴酌忽然觉得神奇,工业用树,碰到了有工科系统的人,育树育人,百年之缘。
京城送来的花生又种下了,从一开始的两垄,一生百,百生万,第三季播种足足种了两亩地。
等这两亩地再丰收,说不定真能奢侈地炒一碗花生米尝尝了。
远远的,有一灰色的活物在花生地里扑闪翅膀,裴酌霎时以为是雪粒在祸祸花生,下意识心虚地藏起崽儿。因为雪粒出现,说明萧循也在附近。
他定睛一瞧,那大鸟不是游隼,而是一只灰色的成年大雁。
大雁的哀鸣吸引了小崽子的注意力,脑袋歪了歪。
裴酌走过去,发现是一只翅膀受伤的大雁。二月末的大雁,成群飞往北方的繁殖地,可能被猎人的箭矢擦过,挣扎地飞了一阵,最终体力不支掉队。
裴酌想起萧循的游隼,爱屋及乌,叫人过来,把大雁捡了回去。
他来这儿不久,便制作了一些酒精备用,因为农场做工的家庭里有三个孕妇,还设了一个消毒产房,比在自家要卫生许多。
裴酌瞧着见底的酒精,改天把萧循送来的酒一块蒸馏了吧。
张大姐经常杀鸡,养鸡场是她在照顾,能顶半个禽类兽医,她简单处理了下大雁翅膀上的伤口,“养几天就好了。”
裴酌目光在大雁翅膀上的花纹看了又看,总觉得有点眼熟。
大多数大雁会一直飞往西伯利亚繁殖地,而有的大雁偷懒,飞着飞着,遇到好地方,就窝着不动了。
玉京的凌波湖不大,却是公子哥儿们的赏鸟地,紧邻着一片密密的树林和草地。
先帝萧颉元有一阵喜好观鸟,特此下令不准捕捉凌波湖的禽类。
凌波湖不仅有皇家饲养的鸳鸯,还有其他鸟混吃混喝,公子哥们的玉米粒管饱。
裴酌游湖那天,在一群鸳鸯里,就看见了野鸭和大雁。
裴酌:“吃太肥了被猎人盯上了?”
小崽子显然对大雁很感兴趣,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随着大雁转动。
幼崽视野有限,裴酌抱得离大雁近一些。
大雁在农场养伤养了十天,裴酌每天都去看它,完成一天的运动量。
后面几天,大雁估计感受到春天的召唤,蠢蠢欲动要飞往北方。
裴酌也不留着,他没有萧循训鸟的本事,没法留下来给崽儿当玩伴。
“张姐姐,明天早上喂完玉米,就把它带到田野上放了。”
张大姐还在可惜:“这么肥的大雁,不知会不会便宜哪个猎户。”
裴酌脑海里冒出“鸿雁传书”四个字。
血液里忽然有小气泡一样咕腾起来,他懒懒散散地躺了一个月,第一次觉得有件事必须马上要做。
裴酌把崽儿交给张大姐:“帮我抱一下。”
他跑回屋里,从床底下拿出钱袋子,哗啦一下子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里面的铜板早就被他花光了,只剩当初从衣服上、发冠上揪下来的金银饰。
修长如玉的手指在一堆亮晶晶的玩意儿里拨了拨,终于找到他要的一枚金色圆环。
直径和大雁的脚脖子差不多。
裴酌蹦了一下,跑去找张大姐的丈夫,他是个工匠,平日里农场有啥修修补补的全靠他。
“金师傅!在吗?”裴酌喊道。
“在的。”金师傅正在给裴酌做婴儿小推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