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的马车在最中间,萧循率先从车厢里出来,把手递给裴酌。
旁边两架马车里,张云和张风灵活地蹦下来,牵着手跑到夫子的马车前,眼巴巴等着小复复。
花花绿绿,超可爱的噢。沁王说回去带他俩一起去宫廷染坊再玩一次。
裴清许比其他官员自然要多些特权,其余人留步,他率先走到马车旁,一垂眸看见两个小团子,不卑不亢,礼貌可爱。
这就是他外孙?还有两个?
怪不得是人中龙凤,原来是有两个。
裴阳特意带了糖果,“来姑姑这里吃糖。”
龙凤胎哦,要怎么写进话本里?陛下真是深谋远虑,怕一个义子不够稳固皇后的地位,一下子来两个。
等等,她是姑姑还是姨姨?
裴酌腿都坐麻了,因为这两天都出了大太阳,马车可以遮阳,他踉跄了一下,被萧循稳稳扶住。
“爹。”裴酌拥抱了一下太傅,心里很是愧疚,“对不起,我离开得太久了。”
裴清许喉咙一塞,他总觉得这句“爹”,跟裴酌以前喊他父亲不太一样。
他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裴酌,和两年前没什么不一样,幸好,在外头没有吃苦。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裴清许语无伦次,无论陛下给他保证多少次,尽管陛下的信早在半个月前抵达,都不如此刻看见儿子万分之一安心。
萧循把晃睡着的小崽子,从马车里抱出来。
裴清许拍拍裴酌的肩膀,道:“我儿长大了,自己也养了孩子。”
他指着张风和张云:“这便是你的孩子?”
裴酌眨了眨朦胧的泪眼,心道他爹居然接受能力很强,也是,有什么比儿子更重要?
下一秒,视野清晰,他看见他爹指的张风和张云,裴阳正给他俩分糖果。
裴酌沉默了一下,把小崽子推出来:“爹,这个是亲的。”
裴阳倏地扭头,张大了嘴巴。
裴清许先被陛下怀中五颜六色的衣服吸引,目光随后落在那孩子的脸上,瞳孔狠狠颤了颤。
如果他没有老眼昏花……那这、那这……
怎么会有崽儿长得跟萧循和裴先觉小时候那么像?
他看着长大的两个孩子,这辈子都忘不了。
这两个小兔崽子怎么弄出来的一个崽儿?还养成这副样子?
裴清许这一刻终于明白好友的未尽之言。
裴酌试图把小崽子弄醒吸引注意力。
萧循镇定道:“老师,他叫裴复,我会封他为太子。”
裴清许:“裴酌!”
裴酌:“爹。”
裴清许克制音量:“他在睡觉,你别把他弄醒。”
裴酌收回手,把解释的事留给萧循,他最关心的还是——
他施施然走在裴阳身边,幽幽道:
“律吕公子,是吧?”
场面太过惊奇,裴阳忍不住掏出小本子速记要点,闻言笔杆子一顿,脸颊涨红:“哥,你知道了?”
裴酌:“我两年前就知道了。”
他后悔,没直接揭穿让她社死,结果还敢带大名。
“你又在编排什么?”
裴阳:“我赚了很多钱,钱都给小侄子。”
裴酌:“你又在编排什么?”
只粗略扫了一眼,便看见“父子相认、阴差阳错、大发雷霆、插翅难逃……”
裴阳挣扎:“我承认有加工的成分,但不是实情么?”
裴酌:“艺术确实需要加工,但你加工的方向错了。”
这样他很没面子。
裴阳:“唔?”
裴酌提笔把令他颜面扫地的“插翅难逃”划掉,口述:“你应该这么写——
“平嘉二年六月初六,大宣皇帝萧循结束为期两月的南巡,顺利抵京。监国太傅裴清许率众迎接,现场交接国事,就两人最关心的问题进行了深刻、坦诚的交流。
“过去两月,贪污落马官员67人,查抄白银三百万两……”
裴阳一脸没有见识的样子,张了张嘴道:“啊……”
裴酌一锤定音:“就这样写。”
写不正经的话本是吧。
这下谁还分得清话本和新闻联播。
第54章
裴酌一本正经道:“从今以后日新月异,要早早让百姓知道最新发展成果,免得受人蒙蔽,我们要有一个官方的宣传口。”
裴阳愣了一会儿,道:“哥你和陛下真是天生一对。”
一个在她话本里放政策,一个在她话本里夹带新闻,她只是个写话本的啊。
“哥,这样话本卖不出去。”
裴酌垂了垂眸,他倒是不介意卖不出去:“这样吧,你写个正经的结尾,我审核过后才能印刷,别写复复进去。”
裴阳点头,讨好地看着裴酌:“哥哥,那你能不能提供一点真实经历,我有据可依,就不会写偏。”
裴酌:“没有。”
总不能说他天天吃崽儿要来的饭。
裴酌琢磨着,这两年印刷业飞速发展,具备了印刷报纸的条件,日报困难便印周报,上面开辟新闻栏目和娱乐栏目两种,邀请裴阳在上面连载。
那头,萧循抱着小崽子,将这一路发生的事一一道来,自然,复复的由来他采取了裴酌的保温箱说法,要饭的事也一笔带过,只说复复在岭南出生,一岁后裴酌带着他回京,在扬州收留了很多乞丐耽误了回程。
裴清许屏息静气地听着,不敢高声质疑,怕吵醒孙子。
裴酌和萧循生了孩子这事儿是晴天霹雳,裴清许很难冷静,但是他不冷静,裴酌就要把小崽子弄醒,裴清许觉得又能冷静了。
同样是当爹的人了,还这么幼稚!
他一个年过半百的人,在一对后生面前也挺无助的。
“路上吃苦了吧?”裴清许语气略微僵硬。
裴酌:“还好啦,我有钱,还有护卫。”
裴清许疑惑道:“我孙子没抱稳,掉进染缸了?”
天地可鉴,他抱裴复复这么久,就没有摔过,自己滚到床下的不算。
裴酌:“他说要给爷爷一个惊喜,五颜六色的好看。”
裴清许明察秋毫:“别让复复背黑锅,他那么小知道什么。”
一岁半连话都说不清楚,行为都是大人强加给他的引导。
裴酌疑惑:“一岁半连话都说不清楚吗?”
裴清许:“总之先觉没怎么说。”
裴酌坚信:“那应该是懒得说。”
裴清许:“未必。”
裴酌不想替崽儿背黑锅,还是弄醒吧。
他走到萧循旁边,低声道:“复复,起来要饭了。”
萧循:“……”他经常觉得,裴酌是一个顾前不顾后的人,还是永远呆在他身边比较好。
裴复复跟舅舅在一起精力消耗得加倍快,他电量不足地睁开眼睛,困得脑袋迷糊,隐约看见一个没见过的爷爷,这个爷爷没要过饭,可以要。
他脑袋抵在萧循胸前,小胖手揉了揉眼睛鼻子,乌黑浓长的睫毛都搓乱了,但重启失败,闭着眼睛要饭,闷声闷气:“爷爷,给碗饭吧,我爹好可怜。”
因为半困半醒,声音楚楚可怜,又透着三分熟稔的麻木。
说完,仿佛没醒过一样,睡得相当沉。
裴清许瞪大了眼,脑壳生疼:“这一句你教的?”
裴酌心虚:“没有噢。”崽儿,我让你起来要饭,不是让你直接要饭。
好机械的一句要饭,好像被不法分子训练过的小乞丐,每个心软的家长听了都得泪流满面。
裴清许十分信奉“言传身教”的力量,他孙子不会无缘无故会这一句,定然是有人教的。
这个人选,不可能是萧循,那还有谁?
裴清许:“你吃饭是不是还要我孙子端到床前?”
裴酌“啊”了一声,他爹好像个大侦探。
裴清许一看他的反应,便知道自己说中了,道:“你住到太傅府里去,要吃饭我给端,不要指使复复。”
裴酌惊讶,这什么神仙日子,上有老伺候,下有小伺候。
这让他怎么心安理得地饭来张口,还是跟陛下住吧,不然陛下脸要黑了。
裴酌:“我还要教书,就还是住宿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