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拥抱地心引力_分节阅读_第14节
小说作者:塞纳左岸   小说类别:耽于纯美   内容大小:362 KB   上传时间:2024-03-23 14:25:29

  池羽的眼神立刻就飘走了。梁牧也这几年多在棚内拍多了商业广告和时尚作品,但凡是能被他拍的,都是三线以上叫得上名字的人物,一个个都是为镜头所生。助理给他做记录,造型师整理好服装配饰,灯光师打好光,他只管按动快门。他很久没有拍过在镜头前如此不自在的人了。

  “之后……还会回去Corbet吗?”梁牧也躲在镜头后面问他,口气寻常。他知道聊滑雪的事情会让池羽放松下来。

  果然,那个人认真回答:“想玩儿了会再去的。但都是同一个场地,没太有必要吧。世界上还有那么多可以滑的大山呢,我都没去过。”

  “那你板子碰岩壁回弹那一下——是提前计划好的吗?”

  池羽笑了。

  “哦,那个是起跳弧度画大了,带过了一点点。零点一度。”

  原来只是巧合。快门声轻轻落下来,把他的表情定格。

  梁牧也低头看着显示器。门内的灯光正好刻在他眼角那道疤痕上,投下小小一片阴影。像量杯上的一个刻度,或者时间的一缕针脚,标记着他一年年的成长。池羽几乎从不大笑,他笑的时候,薄薄的嘴唇是抿着的,显得平静淡然。眼睛一弯,那个伤疤就打了对折,更像一半的括号,把青春年少都折叠起来。

  池羽见他不说话,有些紧张,就自顾自地继续讲:“但……Corbet那次,确实是我最喜欢的一个冠军。”

  “不是X Games?”梁牧也抬起头,诧异道。那毕竟是他最被外人熟知的一个冠军头衔。

  “不是。那是为了我爸,他只看得懂大跳台,”池羽低头,又自嘲般笑笑,“大部分人也是。Corbet是为了我自己。”

  玻璃门再次被拉开,喧闹声也从客厅传了过来。两个姑娘看他在露台拿着相机拍照,便也跃跃欲试,让他给自己拍点照片。梁牧也看她们姿势都摆好了,当然也就同意了。他刚刚是赶着过来的,这个时候才得空,才把相机背带挂在脖子上,低下头慢慢调参数。

  做这行的也都清楚,拍的照片大概也能分成两种。给自己拍的,和给别人拍的。刚刚那张照片是拍给自己看的,而现在不一样了。

  阳台上的人越聚越多,程洋也拿了自己的另一台相机,给大家照单人照和合影。而最开始那第一个模特池羽早就找不见人了。他在程洋的朋友过来的那一刻就悄无声息地溜出去了,躲在玻璃门后面看着梁牧也。

  虽说是给朋友随手拍照玩,可这个人倒还挺认真。一月份的室外天寒地冻,他也就穿着件单薄的黑色衬衫,领口解开两扣,布料被大风一吹,就紧紧贴合在身上。程洋架起来了他带来的唯一一个三脚架,梁牧也只能退而求其次,懒洋洋地靠住栏杆,用自己的胳膊肘当三脚架。

  这背影……好熟悉。池羽想不起在哪里看见过,也许是自己某个不合时宜的梦里。

  而梁牧也好巧不巧,恰好回头往屋子里看,就对上了他的眼睛。池羽装作低头看手表,又躲开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整个晚上,池羽都仿佛在跟他玩儿眼神上的躲猫猫游戏。等来聚会的各位在阳台上被冻得不行,纷纷回到他房间里的时候,梁牧也索性连池羽的人都找不见了。

  “你看见池教练没?”他还问身边的男生。

  那男生也懵了:“不会是又上山加课去了吧……”

  梁牧也低头看表,夜场灯堪堪亮,确实是有理论上的可能。

  可随后,门铃又响了起来。屋子里陷入一片寂静。梁牧也看了一眼程洋,那意思是,你还请谁来了?

  程洋摊了摊手。

  他打开门,门外是外套都忘记穿的池羽。而他手里,提着一块八寸生日蛋糕。

  程洋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梁牧也的神色也有些诧异。

  是程洋先开口:“对不起。”

  “生日快乐。”池羽几乎同时开口说。他看到门口这俩人的反应,顿时也愣住了,都没敢往前走一步:“今天……不是正日子?”

  作者有话说:

  公园 park playground 乐园 :)

  BGM: Masterpiece – Madonna

第25章 生日

  “梁牧也……”程洋轻声叫了他一声。

  他心想,没有一天是正日子。之前和他商量聚会细则,梁牧也说就当普通暖房派对,没必要大动干戈。背后原因,程洋当然也清楚。他是为了动员池羽,也为了和他拉进一下关系,自作聪明地给他透了点底。可他万万没想到,池羽竟然这么认真,还带了个蛋糕过来。

  “不喜欢吃蛋糕就先放冰箱里,或者我拿回去……保温柜什么的车上也有。”池羽不太擅长这种场合,所有人都看着他,他也意识到气氛不太对。想了半天,也只挤出了这一句话。

  这哪是蛋糕,分明就是烫手山芋。

  还是梁牧也上前一步,从他手里接过了蛋糕,也解救他于水火之中。

  “没事,放下吧。我们切蛋糕。”他到底是个务实的人。别人的好意和祝福都送到门口了,现成的好吃的,没有不享用的道理。

  池羽这才松了口气,像变魔术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包和打火机:“蜡烛?”

  “蜡烛就免了,我许个愿。”

  席间众人这才活跃起来,起着哄让他许愿。梁牧也还真就像模像样地闭上了眼睛。

  在他眼睛闭着这几秒,池羽突然想,刚刚程洋——是叫他了名字,是三个字,梁牧也?

  等大家都吃上自己那块蛋糕,池羽才搬了个板凳,坐在梁牧也的对面。

  “怎么了,不是说是你生日吗。”他一边吃蛋糕一边问。

  他买的蛋糕叫“豪华朱古力”,是本地甜品店嗜甜如命的那种风格。梁牧也自己就只吃了三四口就吃不下去了。但他给池羽切了一大块,倒是看他一口一口吃得很开心。

  梁牧也看了看,旁边也没别的人,就开口说:“嗨,怎么说呢。这个时候有点特殊,往年……没有什么心情庆祝吧。”

  池羽的心突然跳得很快。露台的门仍是开着的,可冷汗一瞬间浸透了他全身。

  梁熠川是曾跟他提起过,他有个哥哥。在国内工作,摄影师,比他大九岁。结合今天这个特殊的日期,他俩几乎一模一样的声音,还有露台上,他穿黑色衬衫黑色西裤时候那个背影。

  所有的线索似乎指向一个事实,而他潜意识里其实早有预感。

  “每年……都没心情?” 他好像个绝症病人一样,就偏要从医生口中听到那个最终诊断。

  “几年前开始的,“梁牧也想到梁熠川,便跟他坦白说,“说起来也巧,池羽,我没跟你说过,我弟弟也是个自由式滑雪运动员。曾经是。”

  后面的故事,梁牧也没说完。他也不需要说完。三年前的这一天发生了什么,没有任何人比池羽更加清楚。

  准确地说,不是今天,而是两天之前。

  银色的叉子跌落于白瓷碟,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小声说了句sorry,之后便不说话,只低头扒拉盘子里碎掉的蛋糕。显得十分礼貌,也恪守界限。

  “没事,都过去了。还是要向前看。所以说——谢谢你的蛋糕啊。”梁牧也拍了他的肩膀示意一下,就去别的朋友那边走动了。

  可往后的时间,池羽过得浑浑噩噩。他甚至不记得蛋糕吃没吃完,他又是怎么从梁牧也的公寓里走的了。只记得,他因为喝了酒,不能开车,便决定走去地铁站坐地铁回家。走出门外,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把他单薄的一件T恤浸湿了。

  三年前差不多这个时候,他正站在梁熠川的灵堂外面,和他一门之隔。阴与阳,死和生,错误和正确,都只隔了一道门。

  梁熠川的葬礼是他父亲安排的,在意外发生后的两周。他们只请了少数熟人来。

  池羽从小都懂事,很少求人,只有两次。第一次,是六岁时求父亲池勉送他回到滑雪青训营。第二次,就是求他开车载自己参加好朋友的葬礼。车祸之后,池羽胸椎压缩性骨折、左脚踝粉碎性骨折,才恢复了不到两周,腰间戴着钢板一样的固定支架,还拄着拐杖,行动实在不便。

  那天,他坐在车里,眼看着父亲被拦在门外,穿着黑衣人高马大的安保人员要求他出示身份证明,又对池勉说,父子二人都不在宾客名单上。池勉转头回来,就要开车带他走,可池羽把车门打开,用手扳着不动,就是不让他开走。

  池勉怒极,说那你下车。池羽就下车了,顽固地站定,直到所有宾客都已经进去多时,直到浑身上下都被雨淋湿。

  最后,一个穿着黑呢大衣,两鬓均白的中年男人走出来。池羽本以为是梁熠川的家人要放他进去,起码可以看他一眼。可那中年男人径直走出大门,来到了路边,撑起一把黑色的伞。

  马路对面,黑色的凯迪拉克的车窗摇了下来,里面的人穿着黑色衬衫和西装,只露出一个侧脸。年轻、英俊而冰冷的侧脸。池羽便猜到了他可能是谁。

  有一瞬,梁牧也看过来,隔着一条宽敞的马路和止不住的雨帘,和他视线相对。可还没等他看清楚对方的样子,那扇窗户就摇上去了。车里的人转身下车,把衣服扣上,只留给他一个背影,跟随中年男人走进大厅。

  葬礼上,宾客来了又去。他就站在大楼对面,如机器一样计数,从一数到十七。加上姗姗来迟的梁牧也,一共十八。每个人都能讲出最后和梁熠川在一起的时刻,每个人都对他说了告别的话。他仅仅是轻轻一打方向盘,便撞碎了十八个世界。

  *

  屋子里客人都走了,只有程洋留下来帮他收拾残局。他今天话也不多,梁牧也看在眼里,就问他:“你怎么了?”

  程洋叹口气没说话。

  梁牧也:“你这人怎么越活越回去了,”他低头一看,才发现那个沙沙作响的橙色外壳,“这不是池教练的衣服吗?他没拿走?欸,他人呢?我都不记得送他出过门了。”

  程洋这才回过头,眼神幽幽地看着他:“用你问我。”

  梁牧也仍问他:“池羽什么时候走的?”

  程洋答非所问:“他对你……你是看不出来吗。”

  梁牧也被他一说,也不得不停止手中在做的事,回忆起池羽这一晚上的所作所为。他一向是理性的人,认为所有的行为举止背后都有原因和动机,而所有动机都可以被分析和解释。

  “不就是给我买了个蛋糕吗,他……”梁牧也停顿一下,清了清嗓子。分析结束,他觉得程洋说得不无道理。

  程洋就说:“他一直在看你。”

  梁牧也笑:“我是主角。”

  “你自己信了就成,”程洋说。

  梁牧也听他口气不像开玩笑,便也认真回答:“如果真是你说的那样,是我该说句对不起。”

  程洋看清楚事实后,便豁达起来,道:“那倒没事,也都是缘分。我的林子挺大的,”他退让一步,又说:“你过生日这件事,是我不应该说,对不起啊。”

  梁牧也倒也豁达,他说:“嗨,咱俩用不着这样。“

  他想起什么,又问程洋:“切蛋糕之前,你拍照了吗?发我一下吧。“

  等他叫了车把程洋和他的一车器材送走以后,梁牧也才想起去拿池羽的橙色雪服外套。雪服外套只有薄薄一层,Gore-Tex面料,从磨损程度上就看得出来应该是穿了几年,胳膊下面的通风拉链开口处扯了个口子,池羽也不太讲究,拿块灰色的防水强力胶带贴了一下就算完事。

  他拎起来外套,就听见啪嗒一声,一只BIC普通打火机从里面滑出来。里面可燃液几乎满得没有空隙,估计是他特意为了生日蛋糕而新买的。他就拿在手里把玩,点燃又熄灭,如此往复,看火苗蹿升。他突然有点想抽一支烟。

  手机里传来一条信息,来自程洋。那个人到家了,先给他发了一张切蛋糕时候的照片,又把梁牧也用自己的A7照的照片全部导出,压缩打包好了发给他,说:“谁照的谁后期。”

  “我不用后期,直出。”

  梁牧也把压缩包打开,唯独把一张单独拿出来,然后就直接把链接丢在晚上聚会的群里。

  那张照片里面,池羽只有右半边脸是亮着的。

  他也不是没想到过池羽。敢在两人宽的悬崖峡谷里面斜轴转体720度的是什么样的人,他可能比在座任何人都懂。这种人不计后果,不论前程,永远在追求更高的一座山的路上。池羽的人生,是一场接一场的赌,但从结果来看,输比赢多。

  桌上还放着半块他吃剩下的巧克力蛋糕,梁牧也本来要顺手扔掉,此刻又突然觉得有点饿。他就坐下来,重新拿了个叉子,继续吃了两口。

  假酒太苦,蛋糕又齁甜,味蕾和思绪同时天人交战。他想到,池羽吃饭是有点破坏性在的,坐下来吃了两口,就把巧克力甘纳许上面点缀的金箔都给搅碎了。他吃东西总像风卷残云一般,好像从小到大没吃过一顿饱饭似的。又想到他光滑白皙又布满肌肉的后背,肩膀拉着黑色KT绷带,小小的耳朵戴着耳钉,腰紧实而窄,他可以用手牢牢握住,然后他大概会挣脱,因为池羽的身体里总是蕴含着无限能量。

第26章 Last run

  聚会那天之后,梁牧也给池羽发了几条信息,感谢他过来,谢谢他带来的生日蛋糕,最后还告诉他,你外套落在我家了。

  池羽一概没回。

  第二天一早天没亮,他被生物钟叫醒,洗漱一番之后,抓起车钥匙和背包,就摸黑上山了。为准备周日的比赛,他这几天都没有再带学生,也跟雪具店的于老板请了假。

  果然,如他所料,WinterLasts野雪自由式挑战赛的场地选在黑梳山这一侧的Diamond Bowl(钻石碗)。比赛前两天,选手要去领号码牌,并听官方志愿者讲解比赛区域。池羽本来也认识志愿者,所以特意避开了人群,一早上把号码牌拿到手,去滑大山了。

  从顶门滑到关门,他几乎是一刻不停。热身跑几趟之后,他一项项开始练,从陡坡高速滑降、速度控制、流雪管理,再到空中技巧,逐项在心里打钩。等做完了各项基础训练,最后两个小时,他才允许自己滑到钻石碗比赛区域,在心里默默规划比赛当天要选择的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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