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芙的马车晃晃悠悠出宫,慢慢往江葵的公主府行驶过去。待听着繁闹的声音,她正打算撩开马车窗户上的窗帘瞧一瞧外面,马车却是突然一个踉跄,差点令她栽下去。
好在她也是有些功夫在身,快速反应了过来稳住身形。
“外面怎么回事?”江芙问。
“回公主,有个人不小心跌倒在前方,模样斯斯文文,说话吐字清晰,应该是读过书,瞧着不像是故意的。他知道惊扰了公主,正在作揖赔罪,说他是头脑饿昏了没注意到。”外边的侍女回答。
江芙递了一盘糕点出去:“把人扶到一边去吧,叫他吃饱了自己找个活计做。”
既然说话清晰,必定不是个傻子,还是个读书人,待吃饱了找个吃饭的活计不算难。
这个插曲江芙并不在意,甚至都没有撩开马车帘子看过,坐在马车里面想着她五姐的公主府是怎么样的,而她将来的公主府又是怎么样的。父皇都开了先例,那她以后也要提前到公主府住一住才成。
谢耀拿着糕点立马抓着吃了起来,不忘记去看已经往远处行驶而去的马车。上面无任何标识,方才那侍女说话虽是压低了声音,明明很小声,他还是听清楚了二者的对话。
若将来有机会再报答吧,他现在连自己的身份都还不知道,知道自己的名字还是因为他身上的一把匕首。那把匕首已经不在身上了,被他埋到了一个地方,直觉告诉他,这把匕首被别人察觉了会对他不利。
几下将糕点吃下,那马车也瞧不见了,谢耀终于多了些力气,开始思考要怎么在这里生存下去。
“得回去了,六妹一会儿准会到府上用饭,说不定消息都传到了本王府上了。”江兆倒是不介意,人多一些用饭热闹,他那里也不缺一口吃的。江芙现在还有学业在,难得出宫一趟,上次江葵搬家她都没能去。
说完这话,江兆察觉燕九辞有些愣神,拍了拍他肩膀:“是在想不小心撞马车那个年轻人?”
今日燕九辞正好空闲,才约着一起闲逛聊聊。
“嗯。”燕九辞还在思索,“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但应该只见了一次,而且时间很久了,一时间没能想起来。或许见对方的时候,与现在的模样差别很大,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江兆沉思了下问:“是哪一回见的?”
燕九辞立马明白了这个哪一回事哪辈子的意思,这次倒是很肯定地说:“应该是上一回。”
“这人看似落魄,实际上多看两眼就能发现他出身应该非富即贵,绝对不简单,你仔细回想一下曾经所见过身份比较高的人。”江兆如此说,是他在看到这人的时候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燕九辞点了点头:“嗯。”
这一路燕九辞都在回忆,他有一种直觉,这人的身份应该会很重要,一定要尽快回忆起来。他一个一个地将上辈子所见的人都想一遍,可能有些面容已经模糊了,但与刚刚见到那个人比较起来还是能分辨是不是一样。
在江兆一脚踩进安亲王府的大门时,燕九辞猛地抬起头来。
他的动静引起了江兆注意:“想起了?”
“嗯。”燕九辞想起了却没有开口,随着江兆进府。
江兆将人领去了大厅,叫人上了茶点后,才问:“说吧。”
他这话一落,燕九辞便明白应该是没有人偷听:“王爷,他是谢耀。”
“谢耀是谁?”
燕九辞:“澜国国姓为谢。”不等江兆问,他继续补充,“他上辈子继位澜国国君,提出娶六公主为妃,结交两国友好。”
上辈子怕也发生了这事。
六公主过去没多久就离世了,这其中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第101章
“谢耀是澜国国君的第六子,臣下只知道他在继位国君之前曾因夺嫡之争流落到外面,倒是不曾听闻他曾流落到过我们大昭国京城来。不过大昭国的人基本没机会见到澜国的人,就像今日一样,他走到大街上都不可能有人认出。”燕九辞说道,“除非像臣下这样曾见过他的人,一般人又有多少机会见澜国的人呢,尤其还是皇室。”
“澜国和大昭国自古以来就有摩擦,这要追溯到两国以前的牵扯,大昭国有几座城原本是属于澜国的,从前两国冲突大昭国获胜,得了那几座城。澜国国君和当今陛下年岁相差不大,继位的时间也差不多,估计是这些原因总想压过陛下一截。”
话到这里,燕九辞补充道:“上辈子最后几年陛下因几个皇子之间的争斗震怒,再加上身体支撑不住,澜国那边趁机发难,从一些小摩擦到两国战争。”
这辈子不知道那边目前情况,但澜国国君身体愈发不行了,肯定还是想趁着死前狠狠挫一下大昭国,最好是拿回那几座城,估计还是会发生摩擦。
“不过,大昭国那一次惨败确实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那件事对陛下来说估计打击很大,被气吐血好几次,大昭国史上就没出现过全军覆没的战役。要不是出现了这件事,上辈子陛下可能还会支撑几年。”燕九辞见江兆眉头出现思索,说,“这件事对陛下来说算是心头病,所以后来睿郡王领兵大获全胜,全歼了澜国十万人时,陛下算是扬眉吐气了。或许知道时日不多,不再看更小的皇子了,毫不犹豫册封了睿郡王做太子。”
江兆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不说话,手里倒是没停,正在剥一个橘子。
燕九辞知道他在思考,也不打搅,拿起旁边的糕点吃起来。
回来之后他被陛下安排了事情,不怎么在这边来了,可他和安王相处多年,在对方面前自在得很。将来说不定能叫安王一声哥呢,太生疏了不好。
橘子很好剥,江兆将橘子皮放在一旁,开始吃起来,依旧没有说话。
燕九辞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吃了糕点又从怀里摸出兵书看起来。澜国那边肯定不会甘心,就算当今陛下不会像上辈子那样早早死去,这战事也很难避免,现在他得加紧多看点兵书才成。
“你是不是说漏了一件事。”
不知道过去多久,江兆的声音把燕九辞拉了回来,他问:“王爷指的是哪件事?”
“谢耀继位澜国国君之位,你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
燕九辞愣了下,随后摇头:“不知道,涉及澜国皇室的争斗,我那时只是五公主身边的护卫,又没澜国的探子,不清楚具体。”
江兆将最后一瓣橘子放进嘴里吃下,才问:“澜国那次歼灭我大昭国全军时,不知道流落到外面的谢耀有没有回去呢?”
“啪——”
燕九辞不是愚笨的人,立马从这句话中意识到了什么,手里的兵书啪的一下落在地上,满脸不可思议,眼睛里面都是不敢相信。真的会是这样吗?这可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毕竟以他们的身份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呢?可想到前些年发生的事情,大皇子,三皇子这些,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似乎不会在意底下的老百姓怎么样。
他们高高在上,怎么可能在意老百姓能不能活。
对那两位来说,若是能博得一国之君的位子,死点人又算什么呢?纵观历史,每当发生战乱时最不值钱的便是人命,屠城的事情都发生过无数次,如此一想好像一切都合理了。
“王爷。”燕九辞回神过来望着江兆,却见他面容平静,好像只问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可他知道王爷既然问出这句话,不管猜测是不是真,必定不会再让这件事发生了。
近些时日,他在军中过得很是愉快。
一想到日日与他相处的这些人,将来有可能死得那样冤枉,他内心就忍不住发怒。
江兆瞥了眼浑身怒气都收不住的燕九辞:“你平常在别人面前也这样喜怒都写在脸上?”
“没有。”燕九辞将身上的怒气一收,“王爷是自己人,一见到王爷臣下就特别放松。”连他最大秘密都知道的人,他何须隐藏呢?再说,这人以后可能是他哥呢。
江兆察觉到了这家伙别有心思,懒得理会:“本王会留意谢耀。”
得了这话燕九辞就安心了,他往外面瞧了眼,不知道今日五公主会不会跟着过来。
“你没事就回去吧。”江兆说,“总不可能本王和妹妹用饭的时候你还跟着吧?妹妹都大了,不方便,你吃得不自在。你到底是个男的,本王的妹妹吃得也不自在,你改日再过来吃。”他倒是不介意,但他妹妹万一介意呢?这又不是出行在外,不拘小节的时候。
燕九辞有些不舍,但也觉得自己留在这里与公主吃饭确实不太妥当,主要是怕公主不舒服。
“那臣下就先走了。”
好巧不巧,燕九辞走出安亲王府的大门,正碰见江葵和江芙下马车。燕九辞还没与二人正面碰见过,他连忙拱手拜了拜。短短的一个照面,他连人都没看清楚,只得叹气一口。
抬步离去时,江葵和江芙的声音传了过来,他不是偷听,是内力浑厚很容易就听见了。
“五姐,你在看什么?”
“在看刚才那个人,瞧着应该是有官位的,要是五哥府上的人,真想问问五哥能不能割舍,把人要到我府内当护卫长。从步伐来看,这人的武艺应该很不错,长得也好,当府内的护卫长很有门面。”
“那进去问问五哥呀。”江芙提议。
“也是,问问五哥去。”
燕九辞有点遗憾,很快又坚定了信念,去当护卫长是挺好的,能早早接近公主。可当护卫长和上辈子就差不多了,就算公主有办法让他做驸马,传出去了对公主的名声不好。他还是老老实实建功立业,被陛下亲自挑选中,再被公主看上,以这种方式成为公主的驸马更名正言顺一些。
况且他也想做一个有能耐的人,如此还能给公主长脸。
“五哥,方才出去那个俊俏少年是谁?”江葵模样大大方方地问,满脸都是感兴趣。
江兆:“燕九辞,以前在我府上做事,你们没碰见过,但应该是听说过他。”
“原来他就是燕九辞啊。”江芙惊讶,“三姐提及过此人,据说武功很厉害,当年蓝苍剿匪他出了很大力,是父皇封过年龄最小的武官,当时他应该才十一岁的样子吧。”
江葵有些失落:“我也知道这个人,如此我是别想了,之前就觉得他应该是有官位在身,还是抱有侥幸问问五哥。这人如此厉害,要真的做个公主府的护卫长倒是屈才了。”
“原来你想让他做护卫长?”江兆还以为江葵这就看上燕九辞了呢,现在看来暂时没那意思。五妹才获得独居公主府的权利,估计现在没空想那些儿女情长,每日都想着怎么在自己的地盘儿折腾点什么。
江葵道:“是啊,方才碰见时,就觉得他武艺应该不低,模样又好看,能打能看,做护卫长十分有门面。”
江兆笑出声来,行吧,这话是没什么毛病。
“还是五哥这里的吃食好。”江葵称赞一句,很快就将护卫长的事情抛之脑后,“五哥,之后我要经常过来,你这里有好吃的可不可以托人来叫我一声,反正我们的府邸距离不算远。”
江兆应下:“自然是可以。”
多一个人吃饭热闹,挺好的。
江芙斯斯文文吃着,满脸都是羡慕:“五哥,待妹妹完成学业,公主府修建好了,也麻烦你到时帮忙在父皇那里说两句好话,让妹妹如五姐一样能先在公主府住一住。”
先前她将五姐的府邸到处都看了一遍,羡慕两个字都说累了。地方大不说,公主府还是五姐最大,想如何安排便如何安排,这样的日子想想就滋润。
“可以,但需要你自己向父皇开口,我顶多陪你过去。”江兆说,“你想要什么就要自己开口,许多事情你开口就赢了,就算失败了也不会损失什么。很多时候父皇还是好说话,只因他是个皇帝,可能在一些事情上顾及不了,需要你们更主动一些,明白吗?”
江芙点了点头:“明白的。”
江葵也在一旁若有所思。
“得了好处也不要忘记关心下他老人家,”江兆说,“他不仅是皇帝,也是父亲,需要儿女们真心的关切,说起来他们对咱们还不错,是不是?咱们又没其余心思,平日里就将父皇当寻常父亲来相处就是了。”
早看出来了,老皇帝心里是期待这点的。
但对方是皇帝,儿子们不可能没心思,多少都是想过的,然后经过权衡才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江葵江芙都连忙点头,她们也觉得父皇很好。
午膳过后,江葵和江芙就走了,江芙打算在江葵府邸再待一待。
江兆这边却是回到书房,把江小啾和江小喳戳醒,两只鸟儿在窝里翻了起来,立马跳到他肩膀上,他好笑问:“你们还睡午觉,和谁学的?”
要不是这个世界没灵气一说,这两只怕是要成精。
江小啾:【睡个午觉会更精神一些。】
江小喳:【鸟鸟也是需要养生的。】
江小啾:【但王爷好像不养生,经常熬夜看话本,还吃夜宵。】
江小喳;【王爷命硬吧,鸟鸟命没那么硬,一屁股就会被坐死,得好好养生。】
江兆:他这是身体强壮,加上修炼了吐纳功法,熬个夜吃个夜宵算什么?完全不影响。
不是命硬!
不过,好像也可以说成是命硬。
“要托你们去办一件事,最近你们盯着一个叫谢耀的,”说话时,江兆摸出一支炭笔,飞快将谢耀的模样速写出来,“他就是长得这么个模样,明日起你们得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他所见过的任何人都不能错过。没什么大问题每日一报,若有什么紧急情况立马来报。”
江小啾和江小喳围着那幅十分逼真的画像看了许久,然后叼着这张纸去了外面的树上,树枝树叶里面有许多鸟儿叽叽喳喳的声音。没多久,这些鸟儿跟着飞离树上,而那张纸已经被它们啄烂,完全成了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