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过摄像镜头,霍弋用手挡着脸拼命冲着组员们挤眉弄眼,传达“糟糕了”的心情。
“我时间有限,今天要指导的组不止你们一个,所以事不宜迟,现在就开始。”祝鸿说,用眼神示意身后的工作人员打开音乐,“你们先把《七宗罪》跳一遍给我看看。”
按照开头队形站好位置之后,顾夜宁抽空抬眼看了一眼,恰好和祝鸿扫视过来的目光对上,对方盯着自己,眼神看不出特别的意味,但无由来的,顾夜宁觉得对方特别关注自己,但这种关注和之前PD沈廉对自己的那种态度并不相同。
非要说的话,并不含有恶意,但挑剔的意味满点。
他回忆起明烨说过的话。
——“你仔细想想是不是以前和他产生过什么交集。”
音乐响起,他收起满腹疑虑,努力将自己昨晚看过的电影剧情,和自己的表情管理结合在一起,并不算熟练地将导师指导部分也当做一次练习的机会,虽然实践起来和想象中有些出入,几个小时的时间还不足以完美完成,但至少也要尽力而为。
他认真跳舞的时候,注意不到祝鸿的表情,待这一遍舞蹈完完整整跳下来,在结束动作的时候,才迟来地感觉到了累。
周围粗重的喘气声此起彼伏,显然在祝鸿和摄像镜头前跳舞,对于练习生们而言还是感到了压力,也因此舞蹈动作一个比一个专注且用力。
顾夜宁撑着膝盖,小口喘息着扭头看了看,好几个人已经原地躺在了地板上,体力最弱的李湛甚至闭上了眼,用手背挡住了半张脸,只能从胸口的起伏看出他体力的剧烈流失。
顾夜宁瞥了一眼祝鸿,看对方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就缓步走到练习室一角,从那边的一箱矿泉水里摸出了几瓶,分给只跳了几分钟的舞,已经满头大汗的同伴们补水。
他自己也拧开一瓶喝了两口,旁边的谢逅伸手和他要,他递过去。
“你们的体力不行。”刚把水瓶递给谢逅,顾夜宁就听见祝鸿的声音凉飕飕地传来。
实际上,哪怕是这首歌的原唱前辈们,在表演之后也累到直不起腰来,更有甚者如果两首歌连着表演,甚至需要被准备吸氧的瓶子。
但祝鸿这么说了,谁也不敢反驳。
“你们打算以这个精神状态上舞台?跳完之后直接在台上倒下,还是说这是你们的计策,准备用这种方式博取观众的同情,让他们给你们投票?”
这话说的就未免有些离谱了。
但是依旧没人敢反驳。
谢逅倒是看起来不在意的样子,但也正因为他不在意祝鸿的说辞,所以除了站在原地叉腰喝水,他甚至没给出任何其他的反馈。顾夜宁把手慢吞吞地塞进口袋里,祝鸿冷着脸批判自己的样子,无由来和前世曾经被骂得狗血淋头的自己重叠在了一起。
只不过那一次,他第一次经历莫名其妙的批判,整个人因为不安而呆立原地,无言以对,而这一次,他虽然垂着眼睛并不说话,但相比于那些害怕或者惊慌的负面情绪,更多的似乎是不悦和无法理解。
练习生们在短暂的喝水休整后,又连忙在祝鸿面前站成了一排,接受他对于刚才的舞台的挑剔评论。
“顾夜宁。”
顾夜宁作为队长和C位再次被点名。
“祝老师。”顾夜宁应了一声。
“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的舞蹈阵型,藏人藏得挺精妙的?”祝鸿咄咄逼人,“我都看得出来,这组练习生里,李湛我就不说了,舞蹈基础一塌糊涂,跳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以为自己唱歌还凑合,就可以不再努力练习了吗?”
李湛不敢说话,一张脸完全涨红了的样子,和当初的顾夜宁如出一辙。
“还有谢逅,底子是有一点,但就是有一点就敢乱选舞蹈位置测评,你们是觉得二公的表演舞台是什么大观园吗?什么人都能像刘姥姥一样进来参观一下,闹点笑话然后再溜出去?”
顾夜宁:“……”
谢逅说:“那我怎么办呢?每个项目都只有一点底子,所以选什么都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的程度,如果去选主唱也会被其他导师这么说。”
祝鸿扭头看他。
谢逅说:“录制的规则就是这样。”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被选进来的……”祝鸿率先移开了目光,嘴里喃喃。
谢逅随意地说:“可能是因为脸和身材吧,谁知道呢。”
顾夜宁:“噗……咳咳咳咳咳。”
他忍笑忍得很艰难,不得不别过头,隐藏住嘴角的笑意,然后把笑音化作一连串的呛咳,幸亏旁边的练习生们比他的反应还大,显得他的动作举止不那么突兀。
恶人自有恶人磨,虽然这两位严格来说,谁都称不上“恶人”,但在顾夜宁看来,谢逅无论是主动亦或被动地挡在了自己面前,为他挡住了祝鸿带来的第一波枪林弹雨,值得一个真心的感谢——他会盯着谢逅,在心里认真对他表示感激的。
“顾夜宁。”
就在他以为谢逅挡住了攻击的时候,祝鸿再次越过谢逅点了顾夜宁的名字。
顾夜宁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祝老师。”
“你怎么评价你刚才跳的舞?”祝鸿问。
顾夜宁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正对着他拍摄个不停的摄像镜头,和目光灼灼注视着他的工作人员,想了想,选择了之前看到过的,其他练习生给他的总体评价:“没什么太大的缺点,但也正因为没什么缺点,所以显得平平无奇。”
顿了顿,他又说:“前几天,其实我们组也讨论过这个问题,根据自我评价做出了相关的调整,但是现在大家还没有适应。”
“你对你自己的认知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你是心高气傲,完全接受不了别人说自己不好,甚至你自己也不会承认的那一种。”祝鸿挑起眉,语气略显阴阳怪气,但在谢逅和明烨这双人的影响下,顾夜宁甚至已经对这种程度的说辞免疫了。
他心平气和地说:“怎么会呢,这么多出色的练习生聚集在这里,我也在逐渐接受自己的不完美的样子,但是只要能看到自己的不足,和大家相互学习和吸取教训,就会逐渐进步,舞台也会越做越好。”
“你倒是和我想象里不太一样。”
顾夜宁敏锐地捕捉到了祝鸿这句话中的“想象里”,在什么情况下会出现需要对方“想象”的情况?
祝鸿的“指导”,在比想象中稍微不那么暴风骤雨的情况下,算是顺利地结束了。
临走的时候,还留下了一段稍有些意味深长的“龋齿论”。
“我今天来检查你们,没被我怎么指点过的人,这并不代表什么——比如我是个牙科医生,今天来这里只是为了查看你们的龋齿情况,我没有训斥过的人,不代表你们的牙齿状况就非常好,只不过因为你们没有龋齿,所以逃过一劫而已。”
待他带着摄像师前脚离开练习室,后脚霍弋和齐继就直接躺在了地上。就连一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缩在角落里一声不吭,只唱歌跳舞和低头听训的林柏悦和石琛李湛几人,也浑身虚脱似的蹲下来,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超吓人!”
“他真的好凶!”
“相比于凶,这家伙相当无理取闹吧。”谢逅说。
吓得齐继扑上来排名捂谢逅的嘴,让他别说这样的话。
谢逅避开了齐继的手,目光转向顾夜宁,顾夜宁正靠着墙壁,眼睛久久凝视着某个不知名远方的点陷入沉思,谢逅喊了好几声,对方才回过神来。
“你在想什么呢?”
顾夜宁摇了摇头:“我在思考明烨之前和我说的话,还有今天祝鸿老师的那句话。”
“你看到人家舅舅了,所以开始心情思考人家对你说的话了?还挺爱屋及乌的啊。”
熟悉的谢逅阴阳怪气的味道,顾夜宁不以为意,他解释说:“明烨说,祝鸿老师虽然性格古怪,但也不至于无端端的针对任何一个人,至于那些因为看我的脸不顺眼就刻意的态度也不太可能,一定是我和他有过什么交集……结合他今天说的那句“你和我想象里不太一样”的话。”
“你觉得他在别的什么地方听说过你的名字,所以尤其针对你?”
顾夜宁点了点头。
作为因为没有“龋齿”所以虽然被祝鸿点名了几次,但并没有深入针对追究的人,他暂时收敛了满腹的疑惑,不再去思考关于祝鸿到底在哪里听说过自己的问题,毕竟这归根结底和自己的选秀、舞台及人气毫无关联。
中午的时候,他们照例没有去食堂,又按照上午祝鸿的安排,把舞蹈部分的细节和技巧稍微排练了一下,接下来遵循着昨天晚上关于电影情节和内容的分析,开始细化每个人相应部分的舞台表现力。
就这样一直练习到了晚饭时间,大家照例蹲在练习室里吃鸡胸肉沙拉,喝了点能量饮料,让嘴巴里稍微有点滋味,不至于因为过于寡淡的饮食被逼疯。
顾夜宁去了趟洗手间,在镜子前还刻意照了照自己。
下颌线似乎比进合宿基地的时候更加锋利了,因为脸上没什么肉,所以五官的体量变大,轮廓更深邃: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不至于让人产生“这个人的身材管理不合格”的想法,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自己的节食计划卓有成效。
他一转身,上后出现了一张怼森晚整理得很近的脸,对方几乎贴在顾夜宁的背上。
顾夜宁吓得倒退两步,后腰撞在洗手池的边缘,一把捂住了胸口,勉强没让自己吓到叫出来。
“……贺天心!”
贺天心笑嘻嘻地伸出胳膊勾住了顾夜宁的肩膀,往自己的方向带了一把。他脸上还残存着水珠,想来是来洗手间洗脸的水没有擦干,就这么大大咧咧任凭它们往下流淌的缘故。
“夜宁,逮着你了。”
顾夜宁不明所以:“逮我干什么?”
“商量乐队的事啊。”贺天心说。
他这么一提,顾夜宁才想起来,在之前号召他们会乐器的练习生聚集的时候,负责的工作人员的确提起过,他们可以在练习的空隙时间里,稍微商量一下乐队的“组成”,谁和谁愿意在一队,都是可以自行商量的,毕竟最后他们只需要一个“成团名单”罢了。
“我可是香馍馍。”贺天心自卖自夸,咧着嘴笑得无比灿烂,“我之前看过了,加上我,擅长架子鼓的练习生也不过就三个,加上其中有一个也只是略懂,你懂我的含金量了吧?”
一边说,还一边冲着顾夜宁挑了挑眉。
顾夜宁:“……”
他有点想笑,竭力忍住了。
“那你是怎么想的,想要组建一个怎样的乐队?”顾夜宁问。
贺天心随意地挥了挥手:“就一般情况下的流行乐队就好了,我刚才在来的路上遇到黎昼了,黎昼说他可以拉大提琴,也可以做键盘手,加上你是吉他手,我是鼓手,卫南星挂着吉他都行,直接来做主唱就可以——对了,管风弦说他不打算参加乐队物料的排练了,要花点时间来继续精进二公的舞台,所以暂时我们是四个人。”
顾夜宁算了算:“一般来说,再加个贝斯就够了。”
贺天心说:“所以我来问你了夜宁,你会吉他,所以应该也会贝斯对吧?”
顾夜宁:“……”
他断然地说:“那倒不会。贝斯和思维模式和律动,跟吉他完全是两码事,理论上会吉他之后贝斯会好上手一点,但我不是专业人士,也姑且只能把贝斯弹出声,仅此而已。”
他试过一两次,结果刚开始练习的时候,弦都不太按得稳。
贺天心“噢”了一声,倒也不意外这个结果。
“找不到会贝斯的人吗?”顾夜宁问。
贺天心说:“基本上都和你差不多吧,这里的练习生之中的确有不少会吉他的,但是说到弹贝斯,感觉就是只懂一点点皮毛,并没有深入学习过,所以想要在乐队里当贝斯手还差一点。”
在这里的练习生之中,不少人因为唱歌的缘故,都带了木吉他过来,但是要说是什么高手也不至于,学音乐学的深入一点的大部分不喜欢被束缚,反而回去参加隔壁的乐队选秀节目——虽然据说那个节目的学员因为性格太自由太奔放,也闹出过不少事,迄今为止做到第三季,节目组还是把握不住放飞自我的情况,出现了很多很抓马的事。
顾夜宁突然回忆起之前和孙虹的对话。
“对了,孙虹你问过吗?我记得之前他和我说过,他中学时期也玩过乐队,还弹过贝斯,说不定能弥补漏洞。”
贺天心迟疑着说:“孙虹不是和他们组的人闹掰了吗?还能继续参加乐队物料的录制吗?”
顾夜宁:“闹掰了?”
昨晚不是还好好的吗?
贺天心点了点头:“我今天上午的时候听隔壁组的人说的,说是孙虹私下里想要找会弹吉他的练习生,说是打算弄那种不需要插电的民谣风,两把吉他负责不同的部分,再加一个主唱就ok了。”他回忆了一下又补充道,“反正应该是排练时间不够,所以想要尽量精简人数吧,结果私下找人聊的时候被他们组的练习生发现了,大吵一架。”
顾夜宁:“我昨天建议他好好和自己的组员聊一下,尽量确认可以在非舞台排练的时间进行练习——”
贺天心摊开手:“显然,夜宁,你犯了个错误,就是不是所有人都温和好说话,可以自由进行商议的,多的是看不得竞争关系的人好的类型。另外,你也高估了孙虹存在的作用,他的话不是说了,别人就都会心平气和去听的。”
顾夜宁不说话了。
他觉得没给孙虹更好的建议,反而导致对方和组员的沟通进展困难,是自己的疏忽,相反的,对方给了自己《七宗罪》电影的启发,自己却不能立刻还给他这个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