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先生你们可以先在办公室休息。”关敬英说。
“我们不能去吗?”仇文又问。
“冰河应该可以,仇先生您……”那个合成玻璃应该是拦不住仇文的, 仇文过去就没法保证那个孩子的绝对安全了。
尽管关敬英很肯定仇文什么都不会做,可基地不会允许的。
“我不可以过去吗?”仇文这次看向了那位调查员。
“可以申报。”那位调查员说。
关敬英有些诧异:“仇先生也能去?”
“可以,但是仇文先生如果做出越界行为,关少校您作为他的负责人是需要负全部责任的。”调查员点头。
“那可以。”“那我不去了。”
关敬英和仇文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仇先生,您真要去砸玻璃?”关敬英睁大双眼。
“我不砸玻璃,但是我不要敬英为我可能会做错的事负责。”仇文不动了。
“我很乐意为您负责。”关敬英也蹲了下去。
“我不想让你身上再压东西了。”仇文觉得关敬英需要为之负责的东西已经太多太多了。
关敬英想去拉仇文的手,结果仇文把自己的手背在了身后。
“仇先生,我个人很希望能和您成为命运共同体。”关敬英知道自己在力量上保护不了仇文,但他总希望自己能做些什么,他已经习惯了去承担责任。
仇文不为所动。
“仇先生,有这样一个机会您却不陪我的话,我会很遗憾的。”关敬英又说,“我不是在为您的行为负责,我是在为我的欲望负责。”
仇文哇了一声:“你偷换概念也挺厉害的诶。”
“没有偷换概念,我是很认真的。”关敬英本来就长了一张一本正经的脸,仇文观察了一会儿之后觉得关敬英不像在说谎的样子,他对关敬英伸出了手。
“我会小心不碰坏东西的。”仇文说,“不让你赔。”仇冰河说了,这孩子身上压根没多少钱,赔不起的。
“那谢谢您。”关敬英握住仇文的手之后莫名觉得心里舒服了许多,“谢谢您愿意陪我。”
“还有谢谢我。”仇冰河插嘴。
“也谢谢你。”关敬英从善如流。
仇冰河和关敬英的交流反而没有多深刻,倒不是仇冰河不乐意,主要是关敬英不知道聊什么,关敬英没有跟年轻女孩沟通的经验,容易让话题尬在那儿。
关敬英领着仇文和仇冰河去打了一个报告,填了一份保证书。
他填保证书的时候仇文抿着嘴皱眉,看起来不太高兴。
再然后仇文格外小心,生怕碰碎什么东西。
“仇先生,你的身体不是硬壳的,没那么容易弄坏东西。”关敬英安抚仇文,他发现仇文走路都没声音了。
仇文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跟着关敬英他们进了医院封闭的隔离室。
这还是仇文第一次见到感染病毒还未丧尸化的人类。
苍白毫无血色的女孩戴着嘴套安静地蹲在地上,她脸上毫无血色,嘴唇乌青。
比起人类她更像一个丧尸。
女孩身上满是针孔,这些针孔应该是用来插管子的,仇文之前在关敬英身上见过它们。
女孩抬头看了一眼他们的方向,而她的视线在落到仇文身上时却顿住了。
那双漆黑的眼瞳死死盯着仇文。
女孩朝合成玻璃的方向走过来,她开口询问:“你也生病了吗?”
仇文能够听得到,病房与外界有传音的设备。
这个女孩把仇文当成了她的同类,毕竟他们这三个人里只有仇文这一个是脸色惨白的。
“我很健康。”仇文解释。
女孩却误会了仇文的意思:“你恢复健康了?可你看起来病得也很重。”她都看不见仇文的瞳仁了。
“我一直都很健康。”仇文纠正。
女孩露出怀疑的表情:“你应该知道我能看出你皮肤的颜色吧?”这死白死白的颜色哪里健康了?
“我知道啊,我也能看到你的。”仇文看到了女孩贴在玻璃上的手,他也把手贴了上去,“你看我们差不多。”
女孩嗯了一声:“你肯定是被治好了。”
仇文觉得他跟这个小孩讲不通道理,他开口还想说些什么,关敬英打断了他:“好了仇先生。”没必要把这件事掰扯得这么清楚,这孩子年纪不大,她也没法做到泰然自若地面对死亡。
女孩哼了一声:“你为什么一定要跟我争呢?”
仇文想张嘴,结果被仇冰河给捂住了,仇冰河劝诫仇文:“这孩子就不想听实话爸你硬要讲实话干嘛?”
关敬英:……
“爸爸?他是你爸爸?”女孩诧异,“可是他看起来好年轻,明明你都长这么大了。”
“因为我不会变老啊。”仇文把仇冰河的爪子拽开了。
“你骗小孩啊?是人都会老的。”女孩翻了个白眼。
她的爸爸就会变老:“是我爸让你们来看我的吗?”女孩问。
“嗯,他委托我们给你送一些礼物。”关敬英点头,他没那么受孩子待见,他的模样实在太严肃了,不过也正是这种孩子们眼里“权威者”的形象导致孩子们不会怀疑他所说的。
女孩沉默了,她抿唇询问:“他又去工作了?”
“嗯。”关敬英点头。
“那他还能回来吗?”女孩伸手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嘴套。
“可以的。”出于人道主义考虑,在女孩最后的那段时间里能把她的父亲放出来陪陪她。
“他就不能不工作,现在就来陪我吗?”女孩轻声嘟囔,“我都快死了。”
感染者与其他疾病患者不同,他们死亡的日期是早就被定下的。他们会在彻底丧尸化之前被基地处理掉。
这个女孩也是,她有个相当确切的死亡时间。
女孩大概是觉得没意思,她不再去看关敬英,她把视线重新落在自己的“病友”仇文身上。
仇文的手还扶着玻璃,女孩重新把自己的手贴上去,比对了一下俩人手的大小。
“我女儿以前也这么小诶。”仇文看着女孩说,“就那么一丢丢大。”
女孩看向一旁的仇冰河,仇冰河很漂亮,打眼看上去就感觉这个女孩是个活泼的性格,她似乎把对人生的热情全部写在了脸上。
仇冰河跟这个女孩对视,她歪了歪头:“你是外派部门的吗?”只有外派部门的人才会有这样的肤色。
“不是,我家在陆地。”仇冰河解释。
“你跟你爸一样喜欢骗人。”小女孩根本没信。
她说完之后又开始盯着仇冰河看,她似乎很喜欢仇冰河的容貌。
之后女孩没有再提起她的父亲,她反而跟仇冰河聊起了仇冰河的生活。
仇冰河讲的都是真的,然而这些话落在女孩的耳朵里就成了荒诞的童话。
在危险的陆地上有个小小的地方,一群丧尸养大了一个人类,那些丧尸不会吃掉人类,他们每天都会一起看书看电视,偶尔出去跑跑,他们还能骑着变异虎到处跑。
女孩不停地反驳说仇冰河在胡说,然而她却也听得津津有味。
在仇冰河说完之后女孩等了等,没等到仇冰河的后续,她只能主动开口:“我还以为你会说等我病好了就带我去那里玩一玩。”那些人都是这么对她说的。
“可是你……”仇冰河话说到一半就被关敬英轻推了一下。
关敬英打断了仇冰河:“你病好了当然可以去。”
女孩撇了一下嘴,她不喜欢这些大人自以为是的谎言:“但是我快死了,我知道。”她知道,她长不大了。
她生了这么久的病,她早就知道已经没办法了。
那些人总以为自己可以骗她,但她什么都知道。
关敬英一时不知该怎么去回应。
女孩也没有要刁难谁的意思:“你们让我爸早点回来哈。”
关敬英:“……嗯。”
他们托护工把礼物带进病房,随后探望的时间到了,他们也要走了。
关敬英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了下去,仇文注意到关敬英的眼眶已经有些泛红了。
果然这个孩子就如他自己说的那样泪点低,低到不像个见惯了生死的战士。
回到办公室之后仇文搂住了关敬英,他这个举动还把关敬英吓了一跳。
仇文拍拍关敬英的后背,又摸了摸关敬英的头。
“我很快就能调整好情绪。”关敬英说。
“不用调整。”仇文安慰道,“难过可以哭出来的,难受不肯哭的话身体会憋坏的。”
【难受不肯哭的话,身体会憋坏的。】有谁在说。
“诶?”仇文愣了一下,“什么声音?”
“什么?”关敬英眼眶中的泪水已经落下来了。
“没什么。”仇文伸手擦了擦关敬英的眼泪,“我好像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不对,我不是听到了,就是忽然从我的记忆里冒出来的。”
【好孩子。】那道声音在叫仇文,声线微颤。
居然也会有人叫他好孩子吗?
【你这次去陆地,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仇文安慰关敬英的动作顿住了,他眼中也涌出了泪水。
“仇先生?”关敬英紧张了起来,他只是泪点低,那些事实际上没法影响到他的思维和行动。
仇文不一样,仇文最近才学会落泪:“您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