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通夸夸的小夫郎抿抿嘴,唇边勾起一抹羞意,“没、没什么,咱们快下楼吃饭吧、”,他嗫嚅着,推了推凑上来的谢见君,“别、别闹、满崽还在呢!”。
“我可以不在!”,见惯了自家阿兄和云胡的亲昵,满崽懂事地捂住眼睛,从指缝中漏出一条细缝儿,偷摸瞧着。
谢见君几乎要被这俩人逗笑,他晓得小夫郎脸皮儿薄的很,不经逗弄,只他稍稍贴近了些,便紧闭着眼,一副觉得不妥,但又不敢反抗的乖软模样。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他适时松口。
只待云胡放松警惕,试探着睁开眼时,猝然唇边被什么温热的东西飞快擦过,谢见君得逞的黠笑映入眼帘,一抹滚热倏地飞到耳后,烫红了耳尖儿。
“你、你、我、”,大抵是生气自己被骗了,小夫郎磕磕巴巴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片刻,落荒而逃。
始作俑者扶着门框,朗声大笑。
“阿兄真黏糊,也不知道云胡如何能受得了你!”,满崽见证了他家阿兄耍无赖的整个过程,翻了个白眼吐槽道,登时就招来脑袋上一记不轻不重的爆栗。
——
吃过早饭后,脸颊还红着的云胡带着满崽去街上兑现糖葫芦的承诺,谢见君则备上厚礼,往赵府私塾去。
不巧的是,赵岭前日带着一众学子们下地劳作去了,半月后才归。
子墨正直换牙期,前门牙掉了两颗,说起话来漏风,谢见君半蹲在私塾门口,听这小子来回说道了好几遍,才勉强能听明白。
无奈,他只得将拜师礼留下,托子墨先给赵岭带句话,计划着改日再登门拜访。
没见着人,他也没多做逗留,唤车夫接上闲逛的云胡和满崽,马车哒哒往福水村去。
第95章
得知谢见君要回福水村祭拜, 早在他们入四方镇当日,县令便已然安排衙役,给里长谢礼传了消息。
现下马车刚拐上进村的大路, 村口界碑处乌泱泱地站满了人。
“哎呦, 回来了, 我们状元郎回来了!”, 耳尖的福生娘打老远, 便听着辘辘的马车行进的动静, 立时扬声吆喝起来。
谢礼连连挥手,招呼昨个儿才将将组起来的“仪仗队”,敲锣打鼓,好不热闹,就连外村的人, 都得了消息,早早地摸了过来, 想瞧瞧这状元郎是个什么模样。
马车缓缓地停在众人面前, 修剪得圆润修长的手指轻掀开车厢门帘, 谢见君探出半面, “礼叔?”。
他忙不迭下马车,先行拱了拱手。
“可算是把你们给盼回了,我们在这儿等了大半日呢...”,谢礼托住谢见君的行礼, 一脸慈爱地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只觉得眼前的人,比从福水村走时要消瘦了些, 许是读了这五六年的书,倒真有几分光风霁月书生郎的清贵模样。
“让您久等了, 回来路上耽搁了些时间...”,谢见君娓娓解释道,“礼叔,您同家里人,可一切安好?”。
“既是迎你回家,便多等一会儿也无碍...你放心,我这一切安好...”,谢礼拍拍他的肩头,眼底尽是欣慰,“满崽呢?还有云胡?没跟着你一起回来?”。
话音刚落,谢见君回身探手,将云胡小心翼翼地扶下了马车,小夫郎身着月白云缎锦袍,发丝以银簪高高束起,颈间一抹青绿衬得人眉眼如画,那腕间玲珑剔透的白玉镯子更为扎眼,勾得一众人看直了眼儿。
“看这富贵模样,还当是城里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呢”,一婆子撇撇嘴,酸里酸气地阴阳道。
“人家是状元夫郎,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可攀不上他...”,另一婆子插嘴,当初芸娘张罗着给谢家小傻子娶亲时,不是没打过她家哥儿的主意,谁能预想到这傻子摇身一变,不仅成了当朝状元,还做上了大官,不然,她高低也得好好劝劝家里孩子,应了这门婚事,那现下跟着享清福的可就是自己了。
有她这般想法的人家,尚不在少数,那些嫁得不如意的哥儿姑娘,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只如今说这些还有何用?但见状元郎仅一身素色不打眼长衫,夫郎偏偏穿着华贵,便能看得出来,这谢见君是懂体贴心疼人的。
“阿兄...云胡...”满崽被这乱糟糟的喧闹声吵醒,睁眼瞧着马车里只剩下自己一人,他撩开窗帘向外探去,这才惊觉自己已经回到了福水村,蹦蹦跶跶地从车上跳下来,闷头扎进了孩子堆里,同早就盼着想要见他的小山和大虎几人,激动地抱作一团。
孩子们瞧着身量渐长,身子骨也壮实了不少,满崽一小哥儿,被夹在其中,若不仔细看,还寻不着人在哪儿。
谢见君和云胡同大伙儿寒暄完,准备回老屋歇歇,便过来唤满崽回家,只听着他跟人家兴冲冲地计划着今个儿要去河里摸鱼,明个儿要去上山摘果子,看这劲头,怕是要把在府城和上京玩不到的地儿,都给补回来了。
一听要回家,小崽子哼哼唧唧,满脸都写着不情愿。
柳哥儿见状,笑着出来打圆场,说让满崽今日,就跟着小山回他家歇着去,那谢家祖屋狭窄破旧,总不好三人挤在一个炕头上,还说自己年初时同隔壁村子的木匠定了亲事,眼看着八月份就要出嫁,嫁衣才绣了一半,想让云胡帮着自己掌掌眼。
云胡本不欲麻烦柳哥儿,但架不住他坚持,小家伙为了能跟小山他们一起玩,胳膊肘又一个劲儿地往外拐,末了只得跟谢见君商量一番后,难为情地应下了这事儿,恰逢此趟回来,还给柳哥儿一家人带了些礼物,便顺道让车夫赶着马车,跟着送了过去。
一大一小都被“拐”走,谢见君反倒成了孤寡老人,听福生说,他娘和珍珠昨日去将谢家祖屋收拾了收拾,就合计着想先回家一趟。
“见君,你们这趟回来,要住多久?”,往祖屋走着,福生乍然问起。
“最多半月就得走了…” 谢见君大致估摸了下时间,他们回上京还得一个来月,回去再休整休整,正正好八月入仕。
“你这几年在外求学可是吃了不少苦,现下休息休息也好,地里我都帮你照顾着呢,走时你们再带些粮食走…上京肯定什么都贵,你当了大官,以后的应酬多了,银钱都得可着要紧的时候用…”,福生絮絮叨叨地说了不老少,转头瞧见谢见君正耐着心思听他唠这些闲话,他骤然回神,猛一拍大腿,“瞧我,跟你说这些干啥…你这都是要做官老爷的人了,自是比我懂得多!”。
“无妨,我还要谢谢福生哥的惦记呢,出门在外,闲来无事时,总想起咱们在福水村一起劳作,常受你和婶娘照顾的日子,便觉得心中甚是温暖…”,谢见君温温和和的笑道。
这是他的心里话,当年他初来乍到,对这儿不甚熟悉,云胡又胆小,只说话声稍稍大些,就怕得浑身战栗,好在有福生二人时常搭把手,才不至于慌了手脚,这患难中的情分便是还多少,都还不尽。
“都是乡里乡亲,谁帮不是帮呢....”,福生脸红得挠挠头,他这个大兄弟哪哪都好,就是凡事儿太见外了,芝麻绿豆大点的情分也记在心里。
“爹…爹爹!”,忽而有孩童稚嫩的咿呀声由远而近。
福生脸上霎时笑成了一朵花,“嗐,我姑娘来了!”。
正说着,珍珠抱着一奶娃娃走近,小娃娃身着鹅黄小衫,扎着小抓髻,水灵灵的眼眸笑起来弯成两道月牙,瞧着就喜人,连谢见君都不由得勾起一抹慈爱的笑意,就见她向福生张开手,糯糯道,“爹爹..要抱..”。
福生从珍珠怀里接过自个儿小姑娘,转而看向谢见君,眉眼间满是得意,“见君,这是我闺女,叫小月牙....来,月牙,唤谢叔伯!”。
小月牙咿咿呀呀地学语,尚不满一岁的年纪,吐字还不甚清楚,“西西波..”。
谢见君笑着“哎”了一声,捏捏她柔软的小手,从怀里摸出一对银镯,给小月牙套在了手腕上。
“见君,这可使不得!”,福生连忙阻止,这银镯雕工精细玲珑,一看就不是出自他们这乡镇上银匠师傅的手艺,若是在上京买来的,那得有多贵!
“福生哥,您别推让,这是我和云胡给小月牙的周岁礼,我们最晚五月底就得启程回上京,怕是赶不及小月牙的生辰,一点心意,还望福生哥和珍珠嫂子别嫌弃礼薄。”,谢见君客气道。
见状,福生也不好推脱,便垫了待怀中的小月牙,“姑娘,跟你谢叔伯说谢谢。”。
小月牙似是听懂了一般,双手合十,在胸前拱了拱,“西西..”。
谢见君听着这甜甜的小奶音,心里登时柔软成一汪水,想着倘若将来他和云胡有了孩子,肯定也会像小月牙这般可爱,招人稀罕。
同样在惦记着孩子的,还有定了人家,马上就要出嫁的柳哥儿。
刚到家,柳哥儿就把云胡拉进了自己的卧房里,闭严实门后,视线落在云胡平坦的小腹上,他有些着急地问道,“所以,你这两年一直都没有什么消息?”
云胡苦笑着摇摇头,“没有...”,他在府城时,也曾背着谢见君,跟着隔壁杂货铺子的娘子,私下里偷偷去瞧过大夫,那大夫说哥儿本就难受孕,先前他在娘家时干农活,冬日里去河边洗衣裳,早早就亏空了身子,现下自然比别的哥儿更难怀上。
谢见君大抵也知道一点,家里的日子过得没那么紧巴后,便一直给他调剂着补身子,即便如此,也无济于事。
“那、那你夫君可有说什么?”,柳哥儿心底的担忧更甚,同村里那些一年半载怀不上孩子的哥儿,要么在婆家受磋磨,要么被休回了娘家,极少数能得夫君庇护。云胡自嫁去了谢家,得有个几年光景了,到这会儿还迟迟没有动静,他便怕那谢见君如今一朝得势,转头就休了他这好友,再另寻旁人。
“他、他一直没提过孩子的事儿、外、外人问起,他就说年纪尚早,自己不想要、还说、还说、”,云胡磕磕绊绊地嗫嚅着。
“还说什么?哎呦,云胡,我快让你急死了!”,柳哥儿生怕那谢见君说出什么不入耳的腌臜话,连忙急惶惶地追问道。
“还说养一个满崽已经、已经够耗精力了、孩子这事儿随缘...”,云胡这才把一句话完完整整地说明白。
柳哥儿立时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拍拍他的手背,安慰道,“你夫君倒是个贴己之人,那你自个儿也别太着急了,有时顺其自然,反倒是该来的就来了...”。
云胡手指搅弄着衣角,没再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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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
折腾了一整日的俩人终于能好好地歇下来了。
姣姣月光下,还没什么困意的云胡,睁着眼睛怔怔地望着房梁出神。
“想什么呢?”,谢见君将他搂进自己怀中,温声问道。
“就、就是觉得在福水村的日子、好像还是昨天、但、但其实我们离开已经、已经快两年了。”,云胡蓦然生出了几分感慨,“过、过得可真快呐...”。
“那我带你再重温一下?”,谢见君把玩着小夫郎的青丝,忽而蹦出来一句话。
“诶、重、重温什么?”,云胡尚未反应过来,眼前已经罩下来一片黑暗。他像是被海潮推上岸边的鱼,拼命地扭动着鱼身回游。
海潮一波一波将其推远,他焦急无助,妄图汲取甘甜的水源,绝望之时,岸边倏地掀起沉沉巨浪,他被卷入漫无边际的海水中,而后重获新生。
谢见君觉得小夫郎有些奇怪,寻常哄着他唤一声“夫君”都难,闹得急了还躲进被子里作小蘑菇,今夜却不知什么缘由,难得主动了些,他惊喜之余,便愈发放肆。
只听着屋中一声刺耳的“咯吱”声,二人猛然间齐齐陷了下去,四周围扬起纷乱的尘土,呛得云胡连连咳嗽了两声,声音喑哑不清,氤氲着浓浓的潮意。
谢见君艰难地从几分旖旎中抽身而出,抬眸四顾,愈发茫然。
炕?炕头塌了?
第96章
谁能想到, 赶路一整天,末了临睡觉前,还把炕整塌了, 谢见君把懵懵懂懂的云胡从炕上捞起来, 裹紧了衣裳小心放在椅子上, 自己则对着炕, 扶腰笑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
夜已经深了, 这会儿若再去麻烦别人家, 怕也是不合适,他稍微收整了一番,勉强搭出个还能躺下的余空,搂紧了云胡,凑活着歇下。
转日, 鸡鸣声阵阵。
一整夜都保持着一个动作,谢见君醒来时, 半边身子都是麻的, 他微微挪了挪身子, 怀里的云胡就跟着睁开眼, “几、几时了..”。
“还早呢,再睡会儿。”,他轻抚着小夫郎的脊背,低低哄着, “等下天大亮了,我去福生哥家一趟,请他帮忙把炕再给重新盘一下, 左右咱们还得在村子里住小半月,高低也得对付过去。”。
“好、”, 云胡点点头,声音还浸着初醒时的沙哑,许是昨夜折腾得累了,脑袋一歪,他又沉沉地睡去。
再醒来,已是辰时过半。
昨个儿从柳哥儿家里回来,被塞了不少的青菜和粮食,谢见君起早将灶火升起来,熬了点菜粥。
他本想吃完饭去找福生时,顺道把满崽接回来,不成想,在院子里劈柴火的功夫,满崽和小山几个孩子结伴,拎着小水桶和钓竿打门口经过,开口就说要去山上的溪涧里钓鱼,晚些再回家来。
“你从上京走之前,不是答应张夫子要温习功课吗?这么长时间,我可一次没见着你拿出书来看...”
谢见君一提张夫子,满崽拉上小山,一溜烟儿就跑没了影儿。
“小兔崽子!”,他禁不住笑骂了一句,转头见云胡扶着腰,缓缓从屋里出来,他扔下手里的斧头,连忙迎上前去,扶着小夫郎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
五月天暖,俩人就在院子里吃了早饭。
谢见君出门时,正碰上福生扛着锄头下地回来,地里的麦子快熟了,这会儿都得紧着锄草浇水。
得知炕头睡塌了,福生脸上的表情格外复杂,大家都是成年人,怎会不懂其中那点弯弯绕绕,他清了清嗓子,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拍拍谢见君的肩膀,“老屋都是这样,常年不修整,很多地方都不结实了,翻个身什么的,动作稍微猛一点,就得散架,没事儿,见君,我下午找人过来给你重新盘一下,小火烧上几日就能睡了...”。
谢见君脸颊被臊得通红,想替自己找补一二,又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末了只得尴尬地笑笑,直言说需要什么东西,他去集上买。
“不用,你不懂这些,容易让人坑了,我家去年盖房子时还余了点黄泥,珍珠正愁没地方放呢,恰好拿过来给你们用上。”,福生很是慷慨。临走,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谢见君,“兄弟,瞧着你一直瘦瘦弱弱,正经事儿上,倒是一点都不含糊。”。
这话不光谢见君听着脸红,连一旁的云胡都羞赧地抬不起头来,眸光直直盯着自己脚上的布鞋,脖颈间镀起一层绯意。
送走这“大佛”,谢见君穿戴好衣裳,提着东西也出了门。他此趟回来福水村,除却要带着满崽去祭拜谢三和芸娘,还要见一见许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