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云澈第二天也进宫去跟皇帝商讨在赈灾粮里添加米糠麦麸的事情去了。
祁秋年继续家里蹲,他是个南方人,京城的气候更接近北方,他受不了这冻。
也幸好城外灾民大多都安置妥当了。
有部分决定留在京城讨生活的,都在皇帝派下来的人的安排下,分化之后加入了京城周边的村庄了。
还有些干脆就加入权贵的农庄,成为佃农。
同时,因为祁秋年工厂招工的事情,而三皇子在这个节骨眼上被罚了禁足,其他权贵也担心皇帝下一个就找他们开刀,于是争相效仿,在城外掀起了一股招工的热潮。
大部分都是短期工,多是卖劳动力为主。
还有些祁秋年就不怎么能理解了,有的人居然直接卖儿卖女,或者自卖为奴,宁愿去权贵家里做下人。
明明皇上已经在城门口贴了告示,等开春天气回暖,就会安排他们返乡。
或许也是苦得太久了,灾民们在城门外滞留这么久,他们见到的那些丫鬟小厮的日子都比他们从前过得好,每年还给做几身新衣服。
他们拼死拼活,不就是为了那几顿饱饭吗?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从普通农籍变成奴籍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主家可以随意发卖转手,就算是打杀了,没人知道就算了,被官方知道,也就是个罚款的问题。
奴仆和权贵相比之下,没有多少人会在意奴仆的死活。
祁秋年找来大源,让大源去灾民堆里劝说一下那些准备自卖为奴的,让他们多考虑考虑,也说说其中的利弊。
可大源不理解,“侯爷,你看我卖给您做小厮,日子过得比以前好太多了,他们给其他权贵做奴仆,只要不犯错,日子也不会比从前过得差。”
祁秋年:“……”他说不通,世界观差异太大了。
“对了,侯爷,您之前让我找的书生,我应该见到了,他是不是脸颊上有一道疤?”
祁秋年顿时一惊,“对,是他,人呢?”
大源挠头,“他带着妻女跟灾民待一起,好像没有出来做工的打算,小的也不能直接去他面前问他要不要来做账房吧?”
特别是来应聘账房的人本就不少,侯爷让他谨慎行事,他也不好区别对待,只让下头的小厮多看顾了几分。
祁秋年犹豫了一会儿,“你带我去看看。”
可他没想到,他还是晚了一步,到城外的时候就听见有争执的声音。
祁秋年抬眼望去,为首的便是他上辈子的好友,苏寻安。
此刻的苏寻安,比他上辈子初见的时候还狼狈,身边不见他妻子的身影,怀里抱着个女婴哇哇大哭,他想要进城,却被官兵给拦住了。
糟了。
第26章 老友
祁秋年赶紧下了马车,故作淡定地走了过去。
“发生什么事情了?因何吵闹?”
守城官兵最近也对祁秋年这个侯爷熟悉了,可是今天这事儿,确实是不好办呐。
为首的官兵出来解释。
“侯爷,这位灾民非要进城,但现在有规定,除非进城做工,在我们这里有记录的,其他人都不让放进去,属下也没办法。”
祁秋年暗中咬牙,这些官兵纯粹就是包庇。
他是再清楚不过到底发生什么事情的了。
上辈子,他认识苏寻安的时间还要更晚一些,那时候,苏寻安差点儿就带着襁褓中的闺女跳河了。
他碰上了,就收容了父女俩人,后来发现这苏寻安本事不小,也就重用了几分,熟悉起来之后,祁秋年发现他和苏寻安很聊得来。
久而久之,也算个知己好友了,借着一场大醉,苏寻安才道出自己心中的仇恨,也说出自己为了复仇,是刻意接近他的。
他并不介意苏寻安的刻意接近,因为他知道苏寻安也别无他法了。
这苏寻安还真是个命运多舛的可怜人,农家子出身,在读书上颇有几分天赋,十五岁就中了秀才,后来家中老人相继离世,因为守孝,科考就耽误了好几年。
直到去年孝期结束,这才再次去参加科考,以他的学识,不说争个解元,那定然也是榜上有名。
结果没想到居然名落孙山。
他瞬间就意识到是自己的科考成绩被人调包,他也聪明,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去闹,能在科举中调包考生成绩的,那背后关系定然是不一般。
不能轻举妄动,他只能暗中调查。
只可惜,他人脉有限,经验不足,被对方发现了马脚。
对方原本见他是无权无势的农家子,农家子缺少见识,就算这次没考过,也多半会觉得自己发挥失常,下回再考一次罢了,所以起初并没有下杀手。
这种事情,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结果没想到苏寻安对自己的学识极有自信,还敢去调查,要是真让他考上了,。狱严日后到金殿上闹事,那还得了?
于是那边就准备造就几场意外,杀人灭口。
苏寻安也聪明,察觉到对方准备动手之前,他当机立断,直接刮花了自己的脸,容貌有损,那这辈子是与科举无缘了,降低了对方的警惕性。
恰逢北方旱灾越发的严重,灾民们聚集在府衙闹起来了,直接打砸了府衙,他趁乱溜进去,终于在书房的暗格里找到了科举舞弊的证据,除此之外,还有收受贿赂等证据。
他怕官官相护,根本无处申冤。
他想着,证据丢失,对方肯定会查,到时候恐怕难逃杀身之祸,于是就带着妻女乔装打扮,混在灾民堆里,一同进京。
他想找机会告御状。
他带着妻女,还要躲避那边的搜查,所以走得慢,是最后一批进京的灾民。
毕竟是农家子,家底儿并不丰厚,到京城的时候,盘缠早就用光了,他们大人还能忍一忍,可闺女才半岁。
所以上辈子苏寻安凭着自己精通算学,去一户商人的农庄做了一段时间的账房,早上去,晚上回,还能带一些食物给妻女果腹。
可没多久就出了事情。
与今日一样。
祁秋年刚进京的时候就想过派人去找苏寻安,或者暗中护送苏寻安进京,可他了解苏寻安的谨慎,如果贸然接近,怕是会打草惊蛇,最终适得其反。
只能等苏寻安进京之后再安排。
他只知道苏寻安上辈子来得晚,具体时间却不清楚,让大源去找,就是想让苏寻安来他这里,他也能庇护他的妻女,告御状的事情也能慢慢筹划。
也不知道其中出了什么岔子,这一世的苏寻安没有急着出来找工作,但妻子的遭遇,似乎逃脱不了。
事情不能再耽搁了。
“你可会算账?”祁秋年继续装作淡定的模样,“本侯要招一个账房。”
苏寻安抱着闺女,砰地一声就跪了,“侯爷,在下从小就精通算学,曾经也有过一个秀才功名,请您务必要收下在下。”
看得出来,他也是在强忍。
祁秋年挥挥手,让大源给官兵们塞了点银子,“这人我们带走了。”
官兵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放行了。
祁秋年:“你跟我来吧,孩子也带上。”
苏寻安尽量稳住自己的情绪,跟祁秋年上了马车。
马车上有暖炉,祁秋年拿了一张毛毯,“给孩子裹上吧,别冻坏了。”
这时候,苏寻安突然便再也忍不住了,在马车里结结实实地跪下,“侯爷,求您救救我的妻子。”
苏寻安因为太过于着急,说话颠三倒四。
他们是前几日才到城外的,今日一早,城外来了个小厮,要给府里的小少爷招聘一位奶娘。
说是原本的奶娘这几日得了风寒,家中小少爷不能没有奶喝,就短期招一个奶娘,等原本那位奶娘病好了就结束。
那小厮还说,每天就喂两餐,其他时间小少爷可以吃别的东西,上午马车接过去,天黑之前送回来。
小厮的态度也诚恳,甚至还带了滋补的汤药,让他们先喝,能下奶再跟他走。
他妻子性情良善,想着那位小少爷已经能吃别的东西了,估摸应该有一岁左右了,再加上对方给的酬劳很丰厚,除了有银子可以拿,还有滋补下。奶的汤药。
他们的闺女才半岁,只靠赈灾粮,妻子根本没有多少的奶水,他们不在乎银子,但是权贵人家中下奶的汤药,确实让他们太心动了。
他妻子上午喝了那汤药,没一个时辰就涨得不行,小闺女也总算是饱餐了一顿。
如果顿顿都有这汤药,她给那位小少爷喂两次,还能有多余的给自家闺女吃。
到午后,那小厮过来看了情况,还耐心询问他们身体是否健康,几番确认,又见了他们的闺女,才决定聘请他的妻子。
他原本想跟着一起去的,官兵拦着不让进城,那小厮也再三保证天黑前一定送回来,甚至还写了一纸聘用书。
于是他只能抱着闺女在城门外等着,结果他就听到几个小厮在不远处闲聊,右相冯家的小儿子,十三岁了还要喝人奶,羞死人了。
他瞬间就如同被浇了一瓢冰水,今天来的那位小厮就叫冯三。
家奴,家生子,运气好的话,是会被主家赐姓的。
而那聘用书上,也写的是冯家招聘奶娘,根本没写孩子多大,毕竟谁也不会去关注一个喝奶的孩子到底是一岁还是半岁。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想不到十三岁的少年还要喝母乳。
祁秋年一边听,一边让大源去找战止戈和晏云澈,他虽然是个侯爷,但对方是丞相。
冤家路窄,那右相的女儿还是三皇子妃。
他搞不定。
他上辈子只知道苏寻安妻子进城做工遇害,其中细节却不曾细说,毕竟是人家的伤痛,他也不好追问。
可没想到这事情居然这么无耻。
十三岁了还喝奶,这他妈简直就畜生不如。
“走,我们现在就去丞相府。”祁秋年让车夫赶紧驾车。
右相府邸,门口守卫森严,祁秋年没那么多时间递交拜帖去虚与委蛇,直接带着家丁就要硬闯。
侍卫赶紧拦住他们。
祁秋年这个侯爷风头正盛,侍卫也认得他,“不知侯爷因何要闯右相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