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准备去厨房继续忙活,就看到邢南阴沉着脸,扛着一根树木,扔在院子角落,拿起斧头劈柴,裴玖走到他对面,圆溜溜的小鹿眼盯着他看,“南哥,你怎么了?”
裴玖看的出来,邢南不高兴,前头瞧着人还带着笑意,这会脸拉的跟驴脸一样长,劈柴都跟劈人似的,看着吓人,不过裴玖现在已经不怕他了。
裴玖眼睛干净清澈,邢南不愿把这些糟心事说给他听,但又怕他后面知道了会乱想,停顿了一会才沉声道:“刚刚去村里借桌椅碗筷,碰到王宝儿了,你别瞎想,我连话都没跟她说。
“嗯?王宝儿是?”裴玖皱着眉头,歪着小脑袋,想了一下才想起这个人,瞪大了眼睛,说话都有些结巴:“是她,她是、是来...找你的吗?”眼神里透露出不安。
“不知道,我没理她,可能是来拜年碰巧遇上了,我都没理她,你这小脑袋瓜不要乱想。”邢南揉了一把小夫郎的小脑袋,看他不安的神色,心里酸胀,对王家跟王宝儿的厌恶更深了。
纪外婆跟大舅母到村口的林家打听,林家夫郎是大林村出了名的万事通,为人是不坏,就是爱八卦打听,纪外婆跟大舅母来的正好,林家夫郎正依在大门边上跟人唠嗑,“哎!我说啊!你们是没瞧见,刘癞子那口水都快滴到地上了,这也不能怪他,快四十了都没娶上亲,别说家里穷,就他那一头的癞子,额~想想我都难受。”
“也不知道他从哪说上的亲,听说还是个黄花大闺女,我就纳闷了,就他那样,别说好人家的哥儿姑娘了,就是年轻的寡妇也没人能看的上他。”大门口聚集着村里几个喜欢八卦的婶子阿么。
“是啊!我也纳闷,他从哪找人给他说的亲?村里也没听到过。”
“我今天瞧着那姑娘了,模样还成,就是那小身板干瘪的很,年纪也不大,怎么就说给刘癞子了?”
“呵,好人家的肯定是不会说给刘癞子,没准...你们懂吧!”
纪外婆听了几句,也不急着打听,笑呵呵的跟人打招呼:“林家的,你们在这唠啥嗑呢?我从这边过,看着就数你家门前最热闹。”
说完纪外婆给大舅母打了个眼色,大舅母接过话:“刚听着你们说刘癞子的事,大过年的,他又整什么事了?”
纪家人都不是爱说嘴的人,凑在林家门口八卦的人虽然纳闷,但也没多想,特别是林家夫郎,他就爱跟人说嘴,这人都问到跟前了,他从院子里搬出两条板凳,“来,纪婶子,纪大嫂你们坐着,这事啊!村里人还没几个知道的。”
“我们就是好奇听一嘴,你怎么还搬个凳子出来。”纪外婆憨笑着道,眼神却精明的很。
另几个人也搭着话,“婶子你坐就是了,这么大年纪了,坐着舒服点,我跟你们说啊!今个儿不是我家到村后头的大伯家拜年嘛!我家大伯的院子离刘癞子家就隔了一个屋子,大早上的,刘癞子家可热闹了,我当时还纳闷,他一个孤家寡人什么时候有人给他上门拜年了。”
出来的路上纪外婆跟大舅母说了王宝儿的事,这会几人说的事,跟王宝儿也没点关系,大舅母就想岔开话题,引着他们往王宝儿那去说。
纪外婆拍了一下大舅母,制止她插话,纪外婆精明的很,村里来个外人这几人都能蹦跶半天,见他们一直说刘癞子家的事,说到有个姑娘跟他相看,纪外婆心里估摸着,跟刘癞子相看的姑娘八成就是王宝儿了。
林家夫郎抓了把瓜子嗑,“哪里是拜年,就是姑娘家来相看的,我家汉子早上去打水的时候,瞧到刘癞子了,笑的嘴都裂到耳根子后面了,问他遇到什么好了,他只笑,就是不说,后来我去瞧了眼,是下溪村的媒婆领着人来的,那姑娘瞧着也不是个嫁不出去的,就是干瘪了点,她家里怎么会愿意跟刘癞子相看?里面八成有事。”林家夫郎说到了劲头上,连瓜子壳黏在了脸上都没一点感觉,说的唾沫横飞,眉眼飞扬。
“我听说是那姑娘名声坏了,嫁不出去,她家里有个哥哥急着娶亲,这才同意了跟刘癞子相看。”胖乎乎的阿么从林家夫郎手里抓了几颗瓜子扔嘴里嗑,话也不带停。
话说到这,大舅母也听出了门道,下溪村,有个哥哥,又坏了名声,再加上今日在村后那边碰到了王宝儿,嘿!这事还真就这么巧了。
听了一小会,纪外婆跟大舅母已经得到想要的消息了,起身说家里还有事,下回再来唠嗑。
回到纪家,纪外婆把打听到的事跟邢阿娘说了,还给她出了个注意,“秋香啊!阿娘跟你说,烂人还得烂人磨,既然这王家已经跟刘癞子相看了,那这事就得成,到时候王家姑娘嫁了人,就是她能翻了天,也跟南儿没半点关系。阿娘年纪大了,顾不得别人怎么样,我只想在闭眼前看着家里头这几个孩子好好的就成。”
王宝儿跟刘癞子的相看的事,不用等到明日估计就传遍了,只要王宝儿跟能刘癞子定下来,自然有人能管住她。
就得成?那王宝儿跟刘癞子的事能不能成也不是他们能决定的,邢阿娘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阿娘,这王宝儿跟刘癞子的事也不是我们说了算的,怎么就一定得成?”
“真的是正子把你护的太好了,这么点事都想不通?你们是不是跟王家立了契约,他们再来找事就要翻倍退回定礼钱?”纪外婆戳了下邢阿娘的脑门,得亏当年她看人准,给女儿找了个好夫君,孩子们也都懂事孝顺,要是嫁个家中关系杂乱的,以自己女儿这个咋呼的性子指不定要吃多少苦头。
邢阿娘还是没想明白,“这跟立契约有什么关系?!”
纪外婆恨不得掰开自己女儿的脑子看看,怎么就转不过弯,恨铁不成钢道:“王家儿子想成亲,这才寻摸着跟刘癞子相看,那一家人为的什么?银子啊!他们家缺银子,王宝儿今天是不是上赶着来找人了?来了呀!契约里头写的明明白白,只要他王家人再来找事,就得退双倍定礼钱,王宝儿是不是王家人?”
说到这,纪外婆眯着眼睛瞅了瞅邢阿娘,见自己女儿还是转不过弯,叹了口气:“算了,你也别想了,等明日天儿成了亲,后日我就让你二哥去王家说道说道,他王家人都找上门来了,要不就退双倍定礼钱,要不就老老实实把王宝儿给嫁了。”
纪外婆把话挑明了说,邢阿娘这才转过了弯,“还是阿娘聪明,我怎么就没转过弯来,只要她王宝儿嫁了人,自然有人看着她了。”邢阿娘顿时心情大好,心中的郁闷烦躁消散无影。
第五十二章
初七清早
邢家兄弟跟纪河, 还有村里几个跟纪天关系要好的年轻汉子,陪着纪天早早的赶着牛车去猎户家接亲了。
宴请的宾客陆陆续续的来了纪家,一行人忙的脚不沾地, 纪外婆、纪大舅跟大舅母忙着接待宾客,卫青燕挺着个肚子, 在堂屋里陪着妇人夫郎们说话聊天。
厨房里忙的热火朝天, 请的乡厨是个对麻利能干的夫夫, 俩口子来的也早, 夫郎掌勺,汉子打下手,邢阿娘跟裴玖还有二舅么帮着洗碗, 端菜烧火。
昨儿也忙活了一天,到天黑才歇停下来, 裴玖心里惦记着王宝儿的事, 昨儿夜里俩口子也没睡在一块, 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这会顶着两个黑眼圈, 神色恹恹的在厨房帮忙。
邢阿娘看他眼下一片灰青,“玖哥儿, 你脸色怎么这般差?哪里不舒服?你去堂屋陪你大哥么去, 厨房里人手够。”怕裴玖哪里不舒服, 又不敢说,想赶着他去堂屋里坐着。
“阿娘, 我没事, 就是晚上没睡好, 可能有点认床。”裴玖抿嘴露出一点笑意。
邢阿娘有些不放心他,这会确实忙的很, 也没时间顾及他太多,“你要是不舒服了不要硬扛着,去堂屋里坐着烤会火。”
裴玖点了点头,继续清洗木盆里的碗筷。
“新娘子来咯!”
“快快快,新娘子马上到了。”
两个年轻的汉子先跑了回来,通知大伙新娘子快到了。
“大哥,大嫂,快去上座,新人拜堂了。”纪二舅扯着嗓子喊纪大舅俩口子。
纪大舅跟大舅母换身新衣服,端坐在堂屋上座。
接亲的牛车到了院门外,喜婆婆站在门口大声吆喝:“新娘子到了,准备进门了。”
吆喝完,喜婆婆将新娘子从牛车上背起,进了堂屋,新娘子盖着红盖头,身形曼秀,就是瞧不见模样。
院子里的宾客纷纷说着喜庆吉利话,好不热闹。
纪天身穿红色长衫,胸口挂着红绸大花,“新娘子接红绸,拜堂啦!”喜婆婆的声音洪亮,三里外都能听到余音。
一双新人牵着红绸,面朝上座的纪大舅跟大舅母。
喜婆婆:“跪,一拜高堂。”
纪天满面笑容的跪下磕了个大头,“砰”好大一声,把宾客们都给逗笑了。
“天小子这是高兴的找不着北了,磕轻点,别一会喝酒的时候说磕头磕重了喝不下,哈哈哈哈。”
“可不是,还要洞房的。”
喜婆婆笑得喜庆:“起,跪,二拜天地。”
“起,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喜婆婆扶着新娘子进了新房,纪天跟在后头还想跟媳妇说两句话,才走一步,就被汉子们拉着去喝酒了。
纪家席面做的大气,四荤两素一汤一点心,一桌八个人,每个菜都实实在在一大碗,宾客们吃的尽兴,喝的高兴。
上好了菜,邢阿娘推着裴玖出了厨房,“你别忙活了,快去你大哥么那桌吃点。”
邢南吃了几口菜,陪着喝了两杯酒,找了借口说要去茅房,蹭到了厨房边上来找自己的小夫郎,昨儿夜里他也一宿没睡安稳,怀里没个软糯暖呼的人,又惦记着昨天跟小夫郎说了王宝儿的事怕他乱想。
“玖哥儿。”到门口正好碰上出来的小夫郎,邢南凑了过去喊他,小夫郎一抬头,眼下一片灰青,皮肤本就白皙,衬的眼底的灰青特别明显,邢南皱着眉头小声问他:“没睡好?还是哪里不舒服了?”
“没,有些认床,没睡好。”裴玖垂着头不看他,小声道。
邢南嘴角上扬,看来小夫郎离了他也睡不好,“没事,下午我们就回家了,晚上早点睡。”
裴玖垂着头不看他,低声应了句“嗯。”
小夫郎这状态不对劲,连看都不看他了,邢南握住小夫郎的手,拉着他走到后院没人的地方,“玖哥儿你怎么不高兴了?是王宝儿的事?”
裴玖这才抬起头看向他,眼眶泛红,轻咬着下唇不说话,担惊受怕了一整夜,闭上眼睛就是王宝儿要邢南休了他的画面,他害怕,又不敢问,昨天忙里忙外的也没空闲时间去问,到了夜里,翻来覆去的不敢闭上眼睛,这会又是觉得委屈,又是心里不安。
瞧着小夫郎这委屈巴巴的小模样,连鼻尖都泛了红,邢南心里直骂王宝儿是个搅事精,柔声安慰道:“玖哥儿,你别这样,我真的没理王宝儿,我发誓,以后见着她我就绕道走,我、我心里只有你,只想跟你过一辈。”
裴玖从小就没了亲阿娘,阿爹不疼不爱不管事,后娘对他只有打骂磋磨,弟弟常带着村里的孩子打骂欺负他,骂他是没人要的赔钱货,裴玖心思敏感,又自卑胆小,想着那日王宝儿哭诉着让邢南休了他,他就更加害怕,姑娘又比哥儿好生养,他又从来都没有被人坚定的选择过,所以他害怕,害怕王宝儿找来,邢南会丢弃他。
裴玖垂下头,哽咽道:“我、我就是...就是害怕,你们定过亲,我、我又胆小,又不会说话,我比不上她。”
一把搂过小夫郎,将他紧紧的抱在胸口,也顾不上有没有宾客会往这边走过,邢南亲了亲小夫郎的小脑袋,“玖哥儿,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你胆小没关系,我胆子大,我能一直陪着你,你相信我,我心里只有你,也只想跟你过一辈子,我曾经是对王宝儿有过情谊,但那只是曾经,现在、以后都只有你,你就是最好的,你有什么委屈不高兴的就告诉我,我都改,我只想你平安喜乐。”
青砖瓦屋下,前院的喧闹嬉笑,后院的鸡鸣鸭叫仿佛在此刻都隔离在外,一双璧人相拥在后院墙角,自成一个世界,裴玖抬头看着高大的汉子,泛红的眼眶,泪水从眼角划过,汉子的一番话听的他心里酸软,原本的不安委屈都融化在他的柔情里,嘴角不禁上扬,纤细的胳膊拥上汉子劲瘦的腰身,带着鼻音软糯道:“嗯,我信你。”
邢南俯视着怀里的小夫郎,眼角带着泪珠子,却露出了笑意,这才放心下来,又忍不住心疼,本不是多大的事,只怪小夫郎从小就受尽苦楚,将性子磨成这般敏感怯懦,邢南抬手轻轻的将小夫郎眼角的泪珠子擦拭,“若非黄土埋白骨,我守你百岁无妨。”
喜宴结束,帮着纪家收拾干净,邢阿爹邢阿娘领着孩子们趁着夕阳归家,纪外婆依依不舍,捏着帕子直抹眼泪,大舅妈跟二舅么扶在老人家左右,低声劝慰着,纪河眼巴巴的望着,巴不得跟在后头一起走。
纪外婆做事利落,第二日等新进门的媳妇敬了茶,就打发纪二舅去了下溪村王家,纪二舅是个机灵人,到了王家,站在院门口便大声吆喝,不说王宝儿私下找上邢南的事,只说王家跟刘癞子相看,却舔着脸找上了邢南的外家,还是趁着家里办喜事。
等王家院门口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村民,纪二舅心里三分怒气佯装出了十分,愤愤的质问:“你们王家是个什么意思?是上赶着找事还是跟我们村里刘癞子定下了亲事,所以提前沾沾喜气?”
王家人不知道王宝儿私下找上邢南的事,王宝儿的大哥好不容易相看了个人家,奈何家里名声坏了,人开口就要十两聘礼,这才没法子四处给王宝儿相看人家,想换了礼钱好给儿子娶媳妇。
纪二舅找上门来,王家人不敢反驳,王宝儿的大哥害怕要退十两银子给邢家,只能赶着纪二舅的话说:“纪家大叔,我们就是去沾沾喜气,等宝儿成亲了,就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跟你们一个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绝对没有上门找事的说法。”一句话定死了王宝儿的亲事,也将日后王家跟王宝儿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当着这么多村民的面,王家人应下了与刘癞子的亲事,纪二舅冷哼一声,“记着你们现在说的话。”
不再多说什么,纪二舅沉着脸转身出了下溪村,到了官道上才笑出了声音,乐呵着去邢家给自己妹妹报信去了。
王宝儿被王母关在屋子里,听到家里应下了她跟刘癞子的亲事,哭喊着:“我不嫁,阿爹阿娘,你们放我出去,我不嫁给那癞子,我去找南哥,他肯定会帮我的,大哥,你开开门。”
王家人下了狠心,无人搭理王宝儿,放她出来,再去找邢家才真的是日子不要过了,但凡邢南对她还有一丝情谊,今天纪二舅都不会上门来,王家人算不上聪明,这点事还是能看透的,等纪二舅一走,王母就去寻了下溪村的媒婆去回刘癞子,只要刘癞子能给十两聘礼,两家的亲事就定下来,到时候就能给大儿子娶亲了。
邢南担着水,在路口就碰到了乐呵的纪二舅,”二舅,你怎么来?”
纪二舅朗声道:“我来跟你阿娘说点事。”这事只纪家长辈跟邢阿爹俩口子知道,没跟下面的孩子们说,免得让孩子们操心。
纪二舅报了信,也没留饭,急匆匆的又赶回家去了,昨日成亲借了许多东西,今日还要一一送还回去。
“二舅也不吃个饭再走,急急忙忙的,阿娘,二舅跟你说什么事?”邢东的八卦体质上线,吃着饭问道。
邢阿娘白了他一眼,嗔怪道:“就你跟村里的长舌妇一样爱打听,你们外婆等燕哥儿生产时要过来住几日,不放心我性子咋咋呼呼。”这话没骗人,不过是只说了一半,把王家的事瞒了下来。
邢阿娘一整天脸上都带着笑意,可是舒心了,阿娘说的没错,烂人就得烂人磨,她的三儿因为王家几句轻飘飘的话,受了大难,他们狼心狗肺的还不知足,人还没好全就上赶着来闹事,王宝儿那副惺惺作态的样子给谁看?活该后半生被磋磨,出了压在心底的这口恶气,晚上睡觉做梦都能笑醒。
第五十三章
今年下雪天少, 出了年节,就没下过雪了,三九天的气温还是寒冷, 院子里响起敲门声,邢阿娘下炕穿上鞋子, “谁呀?”
“秋香, 是我, 赵三家的。”
“哟!三嫂子。”邢阿娘打开院门, 赵三婶子拿着绣篮子站在院门外,“三嫂子快进来,咱们炕上坐着去。”
卫青燕椅躺在厚棉被上, 她现在月份大,坐不住, “婶子好。”
“婶婶好。”
“婶子好。”
“好好好, 都好。”赵三婶子摸了摸邢小妹的小脑袋, 瞧着邢家的两个夫郎,笑的眼角都垂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