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媳妇抱着小儿子也急忙跟上来，腾出一只手拉住裴玖，“是啊！吃了饭再走，玖哥儿都还没跟婶子说上两句话呢！”

　　“李叔李婶，我外家表弟明天成亲，给你们拜了年还要赶着过去帮忙，下回再来吃饭，咱们家就离了几步脚的功夫。”邢南浅笑着道。

　　年头年尾成亲的人家多，邢南这么一说，李大俩口子也不好再留人，送到院子门口，一直说着下回一定要来家里吃饭。

　　等邢家三人走了，李大俩口子抱着孩子才回了堂屋，看着他们送来的年礼，李大对自己媳妇说：“邢家是重情的，我就是路过帮忙喊了人，哪里能算的上救命恩人。”

　　几个孩子眼巴巴看着桌子上的糕点，李大叹了口气，拆了两包糕点，给几个孩子分了吃，“媳妇，往后你多跟邢大哥么、邢二嫂亲近亲近，他们家都是实在人。”

　　李大媳妇不是本地人，少在村子里走动，家里条件不好，俩口子又是老实本分的，怕走动多了，别人说三道四。

　　裴玖跟邢南跟在邢阿爹后头，从李大家出来，裴玖的神色就有些恹恹的，邢南小声的问他：“怎么了？”

　　裴玖怔了一下，小声回他：“看着李叔家的孩子，就想到了我小时候。”李大家五个孩子都干瘦小小的，裴玖不由得就想到了自己小时候，七八岁的时候，每天吃不上一顿饭，有一次饿的受不了了，半夜里偷吃了半个冷馒头，第二天早上被何红艳发现了，拿棍子打的他在床上躺了两天，从那以后，他就是再饿都不赶偷吃了，棍子打在身上，真的太痛了。

　　闻言，邢南偷摸捏了一下小夫郎的手，马上就松开了，“都过去了，我们看以后，过好以后。”

　　“嗯。”裴玖点了点头。

　　“那你笑一下，笑起来好看。”

　　裴玖抿嘴浅笑，是啊！都过去了。

　　先去邢大伯家借了牛车，赶着牛车到了家门口，邢阿娘他们已经收拾好了，把东西装上车，一大家子赶着牛车去纪外婆家了。

　　明天纪大舅的儿子纪天娶亲，早几年定下了深山里猎户家的小女儿，今天赶着时间过去，好帮忙打下手，邢家兄弟俩明天一大早还要跟新郎官去接亲。

第五十章

　　纪外婆许久没见到两个外孙了, 佝偻着向两个外孙问了许多话，拉着邢南仔仔细细从头到尾的看了一遍，心疼他受了重伤吃了苦, 抹着眼泪：“好好好，三儿好全了就好, 就是瞧着瘦了许多, 你大舅母炖了鸡汤, 一会你多吃些。”

　　纪河跟个小炮仗一样窜进屋子里, 刚才还跟几个小汉子在外头疯玩，听到两个表哥来了，招呼都不打就跑回了家。

　　“大表哥、三表哥。”十四岁的人正抽条, 纪河的个头往上窜，吃的也多, 人倒是比去年见面是要瘦了些, 乐呵的凑到两个表哥身边。

　　天天都能看到他, 纪外婆对他是一点都不稀罕，嫌弃道：“又跑哪里疯去了？都要说亲的人了, 还跟个泥猴子一样，天天不着家, 哪个姑娘哥儿能瞧上你？风风火火的, 看着点人, 别撞到你两个哥么了。”

　　“大河这是窜个头啦！一下子都长这么高了。”卫青燕坐在火盆旁，看着纪河站在邢东旁边, 都到他下巴高了, 去年见的时候都还没到邢东的肩膀。

　　“大哥么好。”纪河朝着卫青燕喊得响亮, 裴玖跟邢南成亲时匆忙，纪家都没来的及通知, 这次还是头一回来纪家，纪河听家里人说过，二表哥娶了夫郎，“三哥么好。”笑呵呵的跟裴玖也打了招呼。

　　“嗓门可真洪亮。”卫青燕耳朵都被震了一下。

　　裴玖腼腆的朝他笑了笑，“表弟好。”

　　“东儿、南儿，快出来，猪抓过来了。”纪大舅跟纪二舅还有邢阿爹从后院把猪抓出来绑好，喊着兄弟俩来下刀，兄弟俩都会打猎，杀个猪对他们来说是个简单事，就没有去喊村里的屠夫了。

　　“来了。”

　　“外婆，你们就别出来了，杀猪血腥太冲。”邢东看了眼卫青燕，转身出了屋子。

　　纪外婆：“把门关上，别冲撞到燕哥儿了。”

　　纪河屁颠屁颠的跟在两个表哥身后，出门后把房门给带上了。

　　大舅妈跟二舅么都在厨房里忙活，邢阿娘一来就去帮忙了，邢小妹也跟着一起，屋里就纪外婆跟卫青燕、裴玖坐着烤火。

　　裴玖坐的不安稳，想要去出帮忙干活，他一进门就要跟着邢阿娘去帮忙，被邢阿娘推进了屋子里，说他头一次来纪家，让纪外婆好好看看他。

　　“玖哥儿生的可真白净，性子也安静，不错不错。”屋里就剩他们三人，纪外婆才细细的打量着裴玖，邢南成亲匆忙，前头定亲的姑娘又不是个好的，纪外婆总担心新夫郎性子不好，这会见着人了，纪外婆是满意的，长的好，性子也安静，看着老实本分。

　　卫青燕摸着肚子笑道：“我们玖哥儿长的那是没话说，方圆十里八村的哪个哥儿能有他这小模样，性子也好，做事麻利勤快。”

　　“好孩子，都是好孩子，瞧着你们都好，我就放心了，孩子什么时候出生呀？”纪外婆笑着拉着俩人的手。

　　纪外婆年纪大了，皮肉也松松垮垮，手掌粗糙，裴玖却觉得很温暖，忍不住弯了眼睛，酒窝浅浅的露了出来。

　　“大概是三月中旬，我是巴不得现在就能生。”已经五个多月的肚子又大又圆，坐久了不舒服，站一会了又觉得累，半夜里睡觉时不时的腿抽筋，痛的睡不好，卫青燕现在是巴不得赶紧生了。

　　纪外婆摸了摸他的肚子，“怀孩子折腾人，还有两个多月了，转眼就过去了，孩子闹不闹人呀？”

　　“不闹人，懒的很，偶尔才翻个身动一下，也不知道随了谁的性子。”卫青燕眼里带着慈爱，孩子在肚子里就懂事，少有折腾他的时候。

　　裴玖乖巧的坐着听俩人说话，门被推开，邢小妹蹦跳着走了进来，凑到了纪外婆怀里，“外婆，哥哥他们把猪都杀好了，那猪好大一只，可肥了。”

　　“哎呦！我的心肝啊！哥哥们杀猪你去瞧什么？不怕吓着呀！”纪外婆搂着邢小妹又摸又亲，大孙女嫁的远，纪外婆可偏疼这个小外孙女了。

　　“怎么又钻到你外婆怀里去了？你看看谁家姑娘跟你似的，都十岁的人了，还这么爱撒娇。”都十岁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邢阿娘担心她这性子掰不回来，还有三四年就要相看人家了，到时候都没人瞧的上。

　　纪外婆不乐意了，“再大都是我小外孙女，你别老说小妹，你小时候就跟她一个样，十一二岁了，出了门走累了，都要撒娇喊你阿爹背你。”

　　“阿奶，你说的是我小姑么？”纪河扒着门缝探头探脑的问。

　　“你这孩子怎么跟做贼一样，不会进来说话呀！扒着个门缝像什么样子？”二舅么从他身后伸手推开了门，白了他一眼。

　　院子里，杀好的猪放了血，正开膛破肚剔骨分肉，纪大舅提了清水冲洗地面上的脏污，忍不住夸赞：“俩小子厉害，村里屠夫杀个猪，一刀子下去，猪都得嚎叫半天，南儿这一刀进去，猪就没了声响，瞧瞧东儿剔的骨头，真是干干净净。”

　　纪天站在一旁讪讪的摸着鼻子，抓猪他在行，这杀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他是真的没这个胆子。

　　“大舅，我这技术可以吧！”邢东嘴里问着纪大舅，手里却拎着剔好的大骨在纪天面前晃来晃去。

　　邢东就这么个性子，喜欢逗趣下面的弟弟妹妹们，纪天对这个大表哥是又爱又恨，从小就喜欢逗着他玩，逗哭了再来哄，但要是有外头孩子欺负他了，邢东肯定是第一个冲上去护犊子的。

　　“大表哥，你别拎着骨头晃了，你厉害，特别厉害。”纪天无奈道。

　　看着表弟吃瘪的样子，邢东心满意足的放下了骨头，纪河晃荡了一圈，觉得无趣，又凑到邢东身旁瞅着他分肉。

　　“站远些，挨这么近等会杵着你了可别哭鼻子。”邢东使着劲挥着砍刀剁骨，纪河就站在他胳膊旁，不小心来一下，可有的他疼了。

　　裴玖跟着邢阿娘出来帮忙，俩人抬着一大盆清水放到院子里，把剔好的骨肉清洗干净，大舅母在厨房忙活午饭，这会都晌午了。

　　吃了午饭，家里的妇人夫郎进了厨房拾掇明日酒席的食材，一般农家人办酒席都会请乡厨，这乡厨就是专门给农户做席面的，红白喜事都能做，纪家也请了，不过食材都是自家准备的，乡厨只需要明天来掌厨，一桌给三十文就成，明天订了十桌，还多预备了两桌。

　　纪大舅带着几个孩子到村里相熟的人家借桌椅碗筷，邢家兄弟俩身形高大健硕，长的又硬朗英俊，村里的婶子阿么们见了忍不住要上前多说几句，“纪大，这俩汉子是你外甥啊？成亲了没？”

　　纪大舅还没说话，纪河抢先道：“婶子，我两个表哥都成亲了，你们就别惦记了。”

　　“哟！那我们惦记惦记你成不？大河相看好人家没有？喜欢姑娘还是哥儿呀？给婶子阿么们说说，我们好给你寻摸寻摸。”来往的阿么婶子笑着打趣他，纪河性子活泼，嘴又甜，脾气也好，见着谁都是乐呵呵的，村里的婶子阿么不免对他多几分喜爱。

　　“我才多大呀！婶子阿么们净喜欢逗弄我，下回不理你们了。”纪河撇着嘴佯装生气，都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一看他这番作态，免不了又要多逗他几句。

　　“是是是，大河还小，瞧瞧，这嘴都要撅到天上去了。”

　　“不小了，过完年是十四岁了吧？可以想媳妇了，哈哈哈。”

　　“你哥哥们都成亲了，你就不想啊？跟阿么说说，我们又不会笑话你。”

　　纪河一个人把火力都集中了，有点顶不住，扛着借来的四条长凳子就要走，“婶子阿么，下回再说啊！我这还忙着呢！”

　　借了一趟桌椅碗筷，被年纪大的阿么婶子调戏了一番，纪河死活不愿意再去了，“不行不行，我跟姑父在家收拾柴火，阿爹你去吧！这些婶子阿么太吓人了。”

　　纪二舅翻了个白眼，还不是自己上赶着去搭话的，不想搭理他，几人又赶着去了另一户人家搬桌椅碗筷。

　　邢东跟邢南力气大，一人扛了一张四方桌，手上还拎着条长凳，相熟的人家也帮着一起搬运，幸好离的都不远，过了前面的院子就是纪大舅家了。

　　院墙边突然出来个人，把几个搬桌椅的汉子都给吓了一条，差点没刹住脚撞上人，“怎么回事？没看到搬着这么多东西吗？这要撞上了还得了？”纪大舅吼道。

　　来人一直垂着头，纪大舅还以为是村里谁家的姑娘在外头瞎逛，邢南却一眼就看了出来，这人正是王宝儿。

　　邢南皱着眉头，不想生事，催促道：“大舅，走吧！家里事还多着。”

　　“大舅，没撞到人就行了，院子转角，估计也没注意到我们，赶紧走吧！”邢东笑道，他没认出人来，没撞到人不算大事，早点回去忙活，家里事还有一大堆。

　　王宝儿见几人扛着东西就要走，连忙说话：“南、南哥，是我。”

　　几人停顿了脚步，纪大舅没见过王宝儿，还以为碰到了兄弟俩相熟的人，“南儿你认识？你们村里的？”

　　邢东一看是王宝儿，脸顿时拉的老长，怎么在这碰上了？就他们两家的事，就算碰上了也不该出声喊人，指不定又要来闹什么幺蛾子。

　　邢南眉头紧锁，面色黑沉，心里顿生一股厌烦，据他所知王家并没有亲戚在大林村，也不知道怎么能在这遇到王宝儿，总不能是特意来寻他的？邢南不想跟她有任何牵连，冷声道：“不认识，大舅走吧！”

　　两个外甥见到这姑娘脸上骤变，纪大舅心有疑惑，还有外人在，也不好问些什么，“对，家里还有一堆事，赶紧回去，辛苦刚子了。”

　　“嘿！这有啥，就是搬个桌椅，纪叔你也太客气了。”

　　几人不做停留，转身就走，王宝儿愣了一下，邢南竟然不理她，还说不认识她，王宝儿赶紧跟了上去，焦急道：“南哥，南哥，我是宝儿，王宝儿啊！”

第五十一章

　　不待邢南出声, 邢东看向王宝儿怒目圆瞪，眼神凌厉，将王宝儿吓了的没了声音, 邢东转头道：“大舅，你们先回去, 三儿你也回去。”

　　纪二舅为人机灵, 一听到王宝儿的名字, 当即就招呼着人笑道：“走走, 都先回去，天冷的很，回去喝杯热茶水暖和暖和。”这姑娘怕是脑子有些不太好, 亲都退了，竟然还有脸来, 伸手拉着邢南就走。

　　邢南一直不理她, 王宝儿还想凑上去拉邢南, 邢东放下手上的桌椅，低吼道：“王宝儿你什么意思？当时跟你家签的契约就忘了？你们再来生事可是要退十两银子的, 这次我当你年纪小，放过你, 你要再纠缠不休, 我们邢家也不是好欺负的。”邢东心里愤怒, 但王宝儿毕竟是个未婚的小姑娘，也不好把话说的太重。

　　几个汉子扛着东西都走了, 只留下邢东跟王宝儿在原地, 王宝儿被邢东的话吓着了, 捏着帕子小声抽泣，见她只是哭, 没了跟上去的动作，邢东也不管她，扛起四方桌拎着长凳就走。

　　回到纪家，纪大舅喊大舅母倒了茶水端了干果糕点招呼帮忙的两个小汉子，拉着邢南到院子角落里问道：“刚刚那个就是跟你退亲的下溪村王家的姑娘？”

　　邢南皱着眉，沉着脸点了点头。

　　“那她是个什么意思？亲都退了，还上赶着来找你？她一个姑娘家还要不要脸了？”纪大舅气的脸颊通红，这不是毁人名声嘛！男方都成亲了，还上赶着来找，她王家不要脸，纪家跟邢家还要呢！

　　纪大舅见邢南黑着脸不吭声，“我去跟你阿娘外婆他们说，这事你别管，你就在家里，也别出去了，这王家姑娘到底有没有脑子？”怕邢南出去再被那人拉着去攀扯，被贪嘴多舌的人瞧到指不定要流出些什么腌臜传言。

　　家里事多，这王宝儿一露面，真的就是事赶事，纪大舅喊了邢阿娘进堂屋，跟邢阿娘和纪外婆说了刚才的事，没停脚的转身跟家里几个汉子出去搬桌椅了。

　　邢阿娘被气的破口大骂：“这王家真的是一点脸都不要了，不敢找上门来就让一个小姑娘出面，她来找三儿做什么？要是被人瞧见了未婚姑娘跟汉子私下见面，她不要脸，我三儿还要啊！他们这是烂了心肝一家子浪荡贱货，上赶着这般惺惺作态图什么呀？”

　　邢阿娘气的直拍胸口，纪外婆赶紧拉住她，“你别急，我倒是要看看这家人是个什么意思。”纪外婆这把年纪了，见过的人多了去，气归气，到底是比邢阿娘沉得住气。

　　“燕哥儿，你看着你阿娘，给她顺顺气，别给气坏了。”纪外婆说着走出堂屋，“老大家的，老大家的。”

　　“阿娘怎么了？”大舅母在厨房拾掇食材，听到纪外婆喊她，赶紧走了出来。

　　“走，跟我出去一趟。”别看纪外婆性子和蔼，成天都笑眯眯的，年轻时也是能抗的起事的，纪外公走的早，她一个人不仅扒拉大三个孩子，还将三个孩子都教导的端正明事理。

　　纪外婆脸上没了笑意，端着脸，严肃的很，大舅母心道，肯定是出什么事了，都多少年没见自己婆婆这个样子了。

　　不多说什么，大舅母扶着纪外婆出了院子，往村里去。

　　裴玖在厨房探出个小脑袋，看俩人急急忙忙的出了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有些担心，特别是看到纪外婆脸上还带着怒气。

　　“二舅么，外婆跟大舅母出门做什么？”裴玖朝身旁的二舅么小声的问道。

　　二舅么一直在厨房里，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能去借东西了吧！办酒席就是这样的，家里什么都不够，总要跟邻里相熟的借用一些。”

　　裴玖点了点头，趁着出来倒水，去堂屋里瞧了眼，邢阿娘坐在椅子上皱着眉头，卫青燕挺着肚子站在她旁边，俩人小声的说着话，声音太小，裴玖也听不到，以为他们在商量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