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玖脑子里不由的想着缩小般的邢南撒泼打滚哭闹不止的模样,莫名的觉得有些可爱,他噗呲笑了出来,“真想象不出来南哥小时候那么不讲理。”
“哼,何止不讲理,简直就是个霸王,也怪东子太宠他了,犯错了也舍不得打他顶多骂几句,有一回非拉着我去赶堂爷爷家的鹅,害的我跟他被鹅都追到村口了,他到是聪明,呲溜就爬到了村口那颗大树上去了,我在树下被咬的两瓣屁股都青了,回家还被阿么打了一顿,他没点伤回家哭的那叫一个惨,二婶要打他,东子还拦着,东子还要去哄他,想想就来气。”
“哈哈哈。”裴玖脸都笑红了。
他很少笑的这般大声欢乐,小平安、小喜乐眨巴眨巴眼睛盯着他觉得稀奇,连小鱼儿都呆呆的看着他。
邢风跟他们说以前的事,邢小妹跟裴玖听的认真,听到好笑的事俩人就”咯咯咯“的笑个不停,邢南走到房门口又转身拿了柴刀去砍柴了,不是他不想进去,主要是邢风一直在说他小时候的糗事,他脸皮薄,只要他不进去,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邢南很无语,昨儿才被小夫郎笑话他爱吃醋,今儿邢风又跟小夫郎说他小时候的糗事,他在小夫郎面前是里子面子都没有了。
手里拎着柴刀一晃一晃的才走在小道上,迎面就碰上了急匆匆跑过来的赵宝根。
“后头有狗追你啊?跑这么急。”他正愁没处发泄,憨憨就送上门来了,邢南挑眉望着面前的赵宝根不怀好意。
赵宝根焦急的很管不上他什么表情,“南哥,大伯么在你家不?我找他借用牛车,刚刚到大伯家院门锁着没人在。”
赵宝根满头大汗面色焦急,邢南要还惦记着拿他出气就真不是个人了,“急成这样出什么事了?”
“是月哥儿他娘家出事了。”
第九十三章
既然是纪净月娘家的事, 邢南也不好多问,跟赵宝根返回了家中,从周英那拿了钥匙就去赶牛车了。
纪净月双眼通红的上了牛车, 眼眶里簌簌往外流出泪水,连话都说不出来, 赵宝根扶着他低声安慰。
赵三婶子做活便没跟他们一块去, 让小俩口先去看看那边的情况, 赵宝根又是个憨憨, 邢南不放心就他们小俩口去大林村,家里的活计这会也用不上他。
“宝根不太会儿赶牛车,我跟你们一块去大林村顺道去看看外婆跟舅舅们。”邢南坐上牛车拿着鞭子抽在牛屁股上, 老牛“哞哞”叫着跑了起来。
赵宝根一听就知道,邢南是不放心他们, 就随便找了个借口陪他们一块去, 纪净月靠在他肩头低声啜泣, 他道谢的话压着心坎里没有说出口,轻轻拍着纪净月的背脊低声安慰着他。
竹溪村跟大林村离的没有很远, 邢南坐在牛车上赶的又快,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到了纪净月娘家院子门口,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一点动静, 无亲无故的邢南不好多做停留。
“宝根、月哥儿你们快进去, 我去外婆家看看,你们好了就去外婆家找我。”
纪净月含泪点了点头, 赵宝根张着嘴想说些什么又被邢南打断, “快进去吧!我走了。”
赵宝根敲响院门, “阿爹、阿娘,我跟月哥儿来了。”
开门的是纪净月的大哥, 他面上全是怒气,见着小弟跟弟婿强压下心头的怒气,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们来啦!”
“大哥,二姐人呢?”纪净月哽咽着,泪水啪嗒啪嗒的顺着脸颊滴落。
赵宝根心疼坏了,扯着衣袖给他擦眼泪,纪大哥纪林水轻叹一声道:“在屋里躺着,你擦擦眼泪缓缓再进去看她。”
“是啊!月哥儿你别哭了,二姐见你这样心里肯定要更难受。”
纪净月两只手胡乱抹着脸上的泪水,“脸都跟小花猫一样脏兮兮的,打水洗洗。”纪林水无奈的看着小弟,舀水给他洗脸。
“阿爹、阿么。”
屋里门窗都敞开着,纪阿么眼眶红肿着坐在床沿边上拉着床上人的手低声劝慰,纪阿爹站在一旁皱纹林立的老脸上满是怒气,纪净月一进屋直奔床前。
床上躺着的正是他的二姐纪净星,她虚弱的躺在床上,白皙的脸上左右都红肿着,指印清晰可见,额头上包着白布渗出了点点血色,被纪阿娘拉着的手掌满是裂口,手腕上一片片一条条青紫交加的印迹明显能看的出是被绳子捆绑的。
纪净月哽咽一声“二姐。”,扭过头不再看她,才止住的泪珠子又流了出来,赵宝根见他落泪,大步走向他将他虚搂着,看着床上虚弱的纪净星,赵宝根一时间震惊住了,连安慰人的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我没事,月哥儿你别哭了,身上的伤就是瞧着严重,不疼的。”纪净星强扯出一抹笑意,嘴角一勾,唇角原本已经结痂的细小伤口又裂开渗出了血液。
纪阿么叹着气捏着帕子轻轻的擦拭掉她唇角的血液,“都怪阿么识人不清,才将你嫁给这么一个畜生,是阿么害了你啊!”
红肿干涩的眼眶里泪水簌簌的往下落,纪净星红着眼强忍着眼泪劝慰他:“不怪阿么不怪阿么,阿么你别哭了,眼睛都要哭坏了。”
“二姐这些伤都是二姐夫打的?”纪家托人送信只说纪净月的二姐受伤回了娘家,并为言明如何受的伤,一听纪阿么的话赵宝根就将心里的疑问问出了口。
纪林水冷声道:“叫什么二姐夫,那就是个畜生。”
纪大嫂皱着眉头扯了扯他的衣袖,这汉子瞎叫嚷什么,看不见二妹跟阿么都快哭成泪人了?
“月哥儿跟哥婿坐着慢慢说,你们劝着点阿么跟二妹,都哭一日了,眼睛都要坏了,我去给你们倒水。”纪大嫂搬了板凳放在床边让小俩口坐着说话。
纪净月看着二姐一身的伤,心痛又气愤,“二姐,你别瞒我,那、那畜...那人怎么能对你下这么重的手?他还是不是人了?”
纪大嫂提着茶壶进来,让小俩口先喝口水,倒了碗水端给床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纪净星,“二妹你喝点水顺顺气,别哭坏了身子。”
“那就是个畜生,要不是星姐儿昨儿夜里趁着他们一家子都睡着了挣开了捆绑的草绳逃了出来,今儿咱们看到的就是星姐儿的尸体了,那天杀的一家子都不人啊!怎么就能下这么毒的手...”
今儿大早纪家一打开院门,哪里知道大门上靠着个人,门一开就直直的倒了进来,紧闭双眼面色发青,脸上全是血污,身上的衣衫脏乱不堪,纪阿么惊呼一声当场就吓的瘫坐在地,纪净星头发凌乱,发丝跟血污糊在脸上根本看不出模样。
还是纪林水听见了阿么的尖叫匆匆跑了过来,扒开脸上糊住的发丝才认出人来,赶紧抱起纪净星回了屋子,一家人惊慌忙乱的请了大夫回来。
纪净星喝了水缓了好一会儿呼吸才顺畅了起来,轻声开口说了起来:“他前日夜里喝了酒,一回家就躺在床上睡了过去,婆母、婆母她...”
纪净星的夫家王家住在源水镇,婆母王氏刘兰花早年丧夫一个女人家含辛茹苦将独子养大,母子二人在镇子上支了个面摊做这小买卖也够养活一家人。
王文俊瞧着是个好的,长相端正又会说话,不然当初也不能哄的纪家人认下他这个女婿,成亲前人模人样的,成亲后也着实对纪净星好过一段时间。
头一年纪净星的日子好过,哪怕婆母性格强势也有王文俊在二人中间周旋,家里日子过的也算和美,只是俩口子一直没孩子,婆母便成日里指桑骂槐,纪净星被念叨的实在受不了了才会出口争辩几句。
婆母本就对她不满意,成亲两年了她又一直没怀上,这一争辩婆母的怨气就更加深了,也不再指桑骂槐絮絮叨叨,而是一不如意就直接打骂,开始王文俊还护着她,后来王文俊染上了酒瘾,喝醉了还会跟着婆母一起抱怨纪净星的肚子不争气,几年了都没个孩子,让他在外边受气。
每回喝了酒打骂了纪净星,等酒醒后王文俊又是下跪又是发誓,俩人少年夫妻,纪净星惦记着他们夫妻情分,也觉得所有原因都在她身上,只怪她一直没能怀上孩子,王文俊这才染上了酒瘾,她觉得只要她能怀上孩子,他们就能回到以前那样的生活。
没想到前日夜里婆母骂骂咧咧的将已经睡下的王文俊吵醒了过来,婆母骂的不过瘾伸手就要去掐打她,纪净星躲了一下,婆母没站稳摔在了地上,王文俊看到这一幕就发疯一样的揪住她的头发对她打骂了起来。
“好你个贱人竟敢打我阿娘,成亲四年连个蛋都下不出来,我没一纸休书休了你,你就该感恩戴德庆幸你祖上积德了。”
两耳光打的纪净星摔在地上,人都懵了过去,婆母爬了起来在她心口又踹了两脚,“呸!还祖上积德,一个孤儿罢了哪来的祖上?你不会真以为你回了纪家就有人给你做主了吧?一个收养的孩子他们能对你有几分真心?哼!吃我们王家的喝我们王家的,我就是打死你这个贱蹄子都没人管的着,你还敢躲,我让你躲,让你躲。”
纪净星被踹翻在地上,婆母坐在她的腹部在她身上掐打着,王文俊站在一片冷眼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原来他们一直都是这样想的,是她太蠢了,惦记着那点年少情分。
她奋力挣扎推开了身上的婆母,将婆母掀翻在地,“我受够了,是我蠢,我怎么能相信你们的话,我早该告诉阿爹阿么的。”
说着纪净星也不顾大半夜就朝大门走去,王文俊见她眼底一片决然,当即慌了神,可不能让她回到纪家,王家阿爹去的早,又没什么亲戚,闹开了对他们母子俩没好处,王文俊酒劲上头,恶意从胆边升起,随手抄起门边的木棍,“你不能走。”
纪净星一回头就挨了他一棍,额头鲜血直流,踉踉跄跄的倒在了地上,婆母也慌了神,母子二人拿了绳子将她捆起扔在了柴房里,还在她嘴里塞了破布防止她呼救。
迷迷糊糊的听着柴房外母子二人的对话,“文俊,她、她不会死了吧?”
“怕什么,死就死了,反正也是个不下蛋的母鸡。”王文俊喝了太多酒脑子迷迷糊糊的,“阿娘咱先睡,明儿我再好好跟她说说,她要是不听话就别怪我了。”
他们没想到纪净星挨了一棍子还有力气逃跑,母子俩竟然大摇大摆的就回屋睡觉去了,王文俊喝的迷迷糊糊捆绑的绳子没有打成死结这才给了纪净星逃跑的机会。
“我这就去王家讨个说法去,当初他们求娶二姐时怎么说的?他们还是不是人了?这是想杀了二姐啊!”纪净月怒气冲冲的站起来就要去着王家人。
纪林水脑子一抽也跟在后头,“当初二妹的身世可是跟他们说的明明白白,自从二妹来到我们家就是我们纪家人,老子非打死这个王八犊子不可能,他们家要是看不上二妹大可一纸休书将她送回来,我们纪家自然会养着。”
“别闹了。”纪阿爹黑着脸站在门口大声呵斥两个儿子:“你们嚷嚷什么?你们阿爹还活着呢!用得着你们两个小辈吗?敢欺负我女儿,真当我是死的不成。”
纪净月跟纪林水被呵斥的不敢出声了,纪阿爹眼里全是怒气,“月哥儿今儿不早了,你跟哥婿早点回去,这事自有阿爹在,用不着你们,快回去别让亲家担心了。”
“阿爹...”纪净月委屈巴巴的喊着他。
赵宝根这会儿倒是不憨了,认真的对着纪阿爹说:“阿爹,我娶了月哥儿,咱们就是一家人,我们要是不管就这样回家去,我阿爹阿娘非打死我不可。”
纪阿爹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的话十分满意,“没说不让你们管,天色也晚了,你们再不回去亲家该担心了,夜里我跟林水去老宅找你们几个伯伯商量好,明儿再上王家去。”
闻言纪净月跟赵宝根都点了点头,他们来的时候是邢南送他们来的,现在邢南还在等他们一块回去,家里阿爹阿娘也不知道准确的事,他们还是要回去的,等明日一早再过来。
纪净月回屋跟纪净星说了会话,劝慰了阿么跟二姐一番,俩口子趁着天还没黑上纪外婆家找邢南一块回去了。
回程路上纪净月跟赵宝根没把这事瞒着邢南,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他,纪净月捏着帕子轻按着眼角:“我二姐八岁来的家里,那会儿我才三岁多,阿爹阿么天天在地里干活,我是被二姐带大的,有好吃好玩的她都会留给我,我小时候顽皮,闯了祸都是她替我挨打挨骂,她、她那么好的一个人,不该受这些苦。”
赵宝根还记得第一次见纪净星的时候,那个瘦弱的女人脸上一直带着温柔的笑意,她看着纪净月眼里满是慈爱,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般,会贴心的给纪净月擦汗整理头发。
再回想现在躺在床上的她,赵宝根心里也是满满的怒气,怎么会有这样的汉子?对自己媳妇能下这么狠的手。
邢南静静听完了事情的经过,没有评价,轻声对二人说:“有需要就告诉我,我跟大哥别的没有,力气倒是比一般人大。”
轻轻的话语却是认真的承诺,他们邢家人都护短,赵宝根是他兄弟,只要有需要,他们一定第一时间就会出现。
第九十四章
天空半是夜幕半是余晖, 厨檐下码放着整整齐齐的木盆跟簸箕,都是才用清水洗干净没一会儿的,从木盆跟簸箕上滴落下来的水珠打在地面上氲成一个小水坑。
天色渐暗, 院子里点了两盏油灯,一盏放在凉棚下的饭桌上, 一盏放在旁边的挂在凉棚架子上, 院门口还难得的挂了两盏灯笼。
两大家子人都坐在院子里吃晚饭, 邢南赶在天黑之前进了家门。
“你可算回来了, 一下午不见个人影也不跟家里打声招呼。”
邢大伯瞪大了眼睛瞅着他,他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衣襟里的钥匙随着他走动叮叮咚咚的响了起来, 他才想起下午跟宝根俩口子一块去大林村忘了跟家里说,还把大伯家的钥匙也带走了, 他就说怎么今天都聚一块了。
他顶着邢大伯的注视尴尬的挠了挠下巴讪讪的开口:“下午赶得急一下就给忘了。”
周英摇头笑道:“别理你大伯, 赶紧过来吃饭。”
吃过晚饭天色已经全暗了下来, 抬头入眼的是成片的闪烁的星星,月儿缺的一小块像是被人咬了去, 邢大伯一家吃了晚饭带着孩子们就回去了。
对于纪净月家里的事谁都没开口问邢南,关系再好那也是别人的家事, 问多了不好, 除非是赵三婶子自个儿跟他们说, 不然他们才不当那多嘴舌的人。
洗漱完各自都回了屋,该是下午睡多了, 这个点两个奶娃娃都精神的很, 躺在阿么身侧咿咿呀呀的挥动着小胳膊小腿。
“小平安跟乐哥儿今天怎么这么精神?”邢南盘腿坐在床外侧伸着手指逗弄两个孩子, 孩子挥动着小手想抓住他的手指,他把手一抬高, 孩子们就够不着了,瘪着嘴就要嚎,邢南算是怕了他们,连忙将手指头塞进他们的小手掌里,“抓不住就要哭,小小年纪就会耍无赖了。”
裴玖嗔了他一眼,伸手在他肩头拍了一下,“那有阿爹这么说自己孩子的,你要不逗他们,他们能这样啊?”
昏黄的灯光下,小夫郎白皙红润的脸蛋上点缀着一双含嗔带笑小鹿眼,邢南一时间被美色迷晕了头,呆呆的望着他,果真是灯下看美人啊!
这汉子怎么突然就呆住了?裴玖伸手推了推他,“在想什么呢?”
“没,没想什么。”日日都见面,孩子都生两个了,还是能被小夫郎的美色迷晕头,邢南脸上覆上浅浅的一片红晕,不好意思再盯着小夫郎瞧,扭头看向两个奶娃娃,“该换尿布了,我去拿尿布。”
“唉!阿娘给他们洗漱的时候就换了,现在不用换,等夜里尿了再起来换。”
裴玖抱起小平安摇晃着哄他睡觉,小喜乐乖巧好哄,得先把小平安给哄睡了,不然小喜乐睡着了也要被他闹醒。
小平安圆溜溜得眼睛眨巴眨巴,被阿么轻轻摇晃的舒服了,张着小嘴打起了哈欠,邢南看的有趣,手指头去点他的小嘴,惹的他刚闭上的眼睛立马就睁开了。
“你别逗他,刚刚都要睡着了。”两个奶娃娃一个大孩子,裴玖内心很无奈,“今儿下午月哥儿娘家出什么事了?”
下午他也听到动静了,邢南跟赵宝根火急火燎的回家从大伯么那拿了钥匙就走了,只说纪净月娘家有事要过去一趟,也没说清什么事,连赵三婶子都不清楚,裴玖心里一直惦记着。
小喜乐眼睛一眯一眯的,小手在脸颊上乱蹭,邢南抱起他轻轻拍哄着,“我只送他们到院门口没进去瞧,非亲非故的我也不好掺和,回来路上宝根跟月哥儿跟我说了一嘴,是他二姐被夫家人打了,昨儿夜里趁着她婆母跟夫君睡着了这才偷偷跑回家的,听月哥儿的语气怕伤的还不轻。”
裴玖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轻咬着下唇皱着眉头眼神放空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