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吉他声结束,一曲落了幕,乐队退场。方嘉鸣才把他放了下来。
天边的蓝色还未消退。
“原来这就是blue moment。”方嘉鸣笑了笑,看向有些木怔的林树,“喂,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他摇了摇头。
方嘉鸣不知道是夜色下的错觉,还是他盯着屏幕太久眼睛有些花。林树的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泪光。而很快,他就背过身去,再次转过来时已经神色如常。
两人没有再继续看演出,而是站在草坪上盯着远处的天空。
方嘉鸣忽然开口:“要是这么说,我也见过这样的天空。只是不是在日落之后。”
“那是什么时候?”林树转头看他。
“日出之前。”方嘉鸣跟他对视,“如果天气好的话,日出前也能看到深蓝色的天空。”
“但是上次在北方看日出,没有看到这样的蓝。”林树又有些出神。
“那是你看少了。”方嘉鸣笑了笑,“我以前每天早起练球,看到过各种各样颜色的天空。蓝的、粉的、黄的,什么样的都有。”
林树回看向他的眼睛,那一轮湛蓝色刚好倒映在方嘉鸣的瞳孔里。
方嘉鸣也看向了他,片刻后忽然开口:“所以这不一定是一首伤感的歌。Blue moment,蓝色时刻,可能是日落之后,也可能是日出之前。谁说得准呢?”
林树抿了一下嘴唇,愣了几秒钟没有说话。
方嘉鸣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你怎么了?”
林树晃了晃神,抬眼看他:“没什么,后面的演出你还看吗?”
“你想先走?”
“嗯。”林树点了点头。
两个人提前离开了前海公园,身后人声依旧鼎沸。方嘉鸣发动机车,林树熟练地戴上了头盔,攥住了方嘉鸣的衣服下摆。
夏末的晚风随着油门的轰鸣吹拂过两人的身体。
一路上,林树都没有说话,只是隔着头盔用额头抵着方嘉鸣的后背。
大约过了五分钟,车驶向了寂静无人的街道,方嘉鸣忽然感觉后背的T恤被水渍浸湿。他抬眼一看,天空并没有下雨。
方嘉鸣下意识松开了油门,心脏反而一下收紧。
一向放肆大胆的方嘉鸣,此刻却不敢回头看。
第22章 F的告白
机车疾驰在无边的黑夜里,身后的人一直没有声音。方嘉鸣也找不到话头开口。
二十分钟后,机车停在了教职工宿舍的山脚下。路灯已经渐次亮起,一格一格延伸上去。
林树摘下头盔时,神色已经无异。
“你没事吧?”方嘉鸣接过他手里的头盔问。
“没事,有点困。”林树朝他轻轻摆了摆手,“你早点回去吧。”
方嘉鸣深呼吸了一口气,拽住了他的胳膊。然后缓缓张开了双臂,做出了一个预备拥抱的姿势。
林树的目光一顿,手臂在身侧微微抬起,又很快放下。
“我要回家了。”他偏开了视线,向后转身走去。
独留方嘉鸣一个人站在了树荫下,双手仍未收回。
方嘉鸣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没忍住喊了一声:“林树!”
林树脚步放缓,回头看他:“还有什么事?”
想说的话在喉咙来回打转,最后他却说:“明天你会来球馆的吧?”
“会。”林树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去。
望山跑死马。哪怕他已经察觉到了林树的奇怪情绪,他依旧没有任何立场去干涉林树的生活。
林树的脚步很慢,一阶一阶地向上攀爬。上方的路灯爆了一盏,橙黄的灯光在半路漏了个空。林树就那样隐入了黑暗中,没有再回头。
-
第二天一大早,林树如约抵达了球馆。夏训已经进入了尾声,球馆顶上的联赛倒计时只剩下最后两天。
八月一旦结束,林树就要离开球队。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五公里热身。”林树站在场边,吹响了哨子。
七个队员开始绕圈跑步,球鞋摩擦地面发出了规律的声响。林树站在球场的东南角,身后刚好是巨大的玻璃窗。方嘉鸣每每看向他,都感觉林树像是要被那闪烁的日光吞噬。
或许是因为联赛越来越近,林永森这天一直呆在球馆里。林树给球员们预定的新球服也到了。原先江大的球服一直是浅蓝色,今年换了新的打样,改成了深蓝色。
趁着午休前,林树把球员召集起来,根据登记表的尺码给大家发球服。
“孟昀,M码。”林树弯腰找出两套递给了孟昀。
“小林领队,你是不是要走啦?”孟昀接过衣服,抬眼问他。
方嘉鸣就排在孟昀身后,余光扫向林树。
林树只是嗯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
“方嘉鸣,XXL。”他面无表情地拿起两套球服。
两人的指尖相碰。这是今天第一次,他们面对面说话的机会。
在球服的掩盖下,方嘉鸣忽然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背,然后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今天晚上你有空吗?”
方嘉鸣以为他们之间有这种默契。
但他没想到的是,林树却默默地把手抽了出来,朝他露出了一个平淡的微笑:“算了,今天我有点累。”
不需要过多的解读,语义非常明确。
方嘉鸣怔住了,似乎没想到林树会这么直接地拒绝。
难道球队的工作结束了,他们之间的接触也就到此为止了吗?
明明之前他也很享受,就这么甩手无情,一点退路都不给自己留吗?
后面的队员已经走到了林树的面前,方嘉鸣被挤到了一侧。
一行人领完了球服,正午的太阳刚好升至最高点。方嘉鸣没好气地回到了更衣室,孟昀紧跟着推开了门。
“哎。”孟昀拍了下他的胳膊。
“怎么了?”方嘉鸣没压制住语气。
“你又吃炸药了?这么冲?”孟昀瞥了他一眼,“跟你说八卦呢。”
孟昀每次带给他的八卦都让他不爽,方嘉鸣干脆直接转过头去。
“嘿,你这人油盐不进啊。”孟昀抱住了胳膊,执意开口,“听说下午新的常驻领队要来了。到时候老林会带他来看我们训练。”
方嘉鸣猛地回头:“这么快?”
“对啊。”孟昀点了点头,顺手把新球服丢进了衣柜里,“据说是学校特派下来的,以前是游泳队的领队的,管思想管生活可严了。以后没好日子过了。”
方嘉鸣没说话。
“你想什么呢?你说我们要不要喊小林领队聚个餐什么的啊,人都要走了。这俩月他也忙前忙后,估计也没拿工资。”
“你想去就自己去问他。”方嘉鸣转过去,避开了孟昀的视线。
“什么啊,我还不是看你们之前聊得挺好才来问你的。”
方嘉鸣想,何止是聊得好,他都在我面前高潮过了。
话糙理不糙,但这话太糙了,方嘉鸣还是没说出口。
“你不是喜欢攒局么?要问你问。”方嘉鸣说完就离开了更衣室。
“切。不聚就不聚呗,我也不问了!”孟昀砰地把柜门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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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孟昀的八卦倒是很准。下午三点半,林永森领着一个中年男子来到了球馆。那人戴着一副细细窄窄的黑框眼镜,头发已经秃了大半。
球员们列队站好,孟昀拍了拍方嘉鸣的手背,用口型跟他说了三个字:“完蛋了。”
正如夏训第一天,林永森跟大家介绍林树一样。他把这位中年男子引到了众人面前,
与林树不同的是,此人自信得多,自己往前跨了半步,朝大家笑了笑,开口是带着浓郁口音的江普。
和孟昀打听来的消息一样,他原先是游泳队的领队。经由学校指派,现在来接手篮球队的行政工作。
方嘉鸣一句话都没听得进去,只是用余光看向一旁坐在台阶上的林树。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林树一手撑着下巴,坐在场边的椅子上放空。
要离队这件事对他来说就这么放松?方嘉鸣很快移开了视线。
到了下训离场的时间。林树似乎做完了数独,伏在场边的木桌上,手埋在胳膊里,没有一点声响,似乎是睡着了。
球员们背着包离开了球馆,脚步声越来越远。
方嘉鸣没有走,依旧留在场上投篮。抬臂,压腕,篮球飞出,旋转,入筐,砸向地面,滚向场边。
咚、咚、咚——
声音不绝于耳,但林树睡得很沉,不为所动。
方嘉鸣心绪难宁,动作开始变形,篮球屡屡砸筐。
时间每分每秒地流逝,林树却似乎毫不在意,宁愿用睡眠把最后这段时间尽数打发。
篮球从场边回弹回来,滚到了方嘉鸣脚下。他站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动。
几分钟后,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走到了林树身边。
方嘉鸣蹲下身子,平视着他的脸。右边的脸颊因为手臂长时间的压迫,有了两道红印。看起来很傻。
林树忽然换了个睡姿,用后脑勺对着方嘉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