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新年的家事,褚煦梁不好过多发表意见。虽然这样的亲人相见于他自己而言是求而不得,但谁都没有立场去指责江新年的做法。
褚煦梁看出江新年情绪低落,主动碰了碰他手肘,“吃蛋糕了。”
江新年脸色由阴转晴,去年梁哥给他买了个芭蕾小女孩的粉色蛋糕,不知道今年的会是什么造型。
等那个草莓雪人蛋糕从冰箱里被端出来,没有包装盒也没有蛋糕店惯用的纸质餐盘。江新年好奇地问:“手工蛋糕?”
褚煦梁点头,有一丝难为情。
“谁做的?”对于江新年来说,做蛋糕这种技术活儿其难度不亚于操纵飞机从横滚中改出。
江新年现在的性向虽说是弯的,但有些时候思维方式还是同直男如出一辙,难怪张盟打死也不相信他会搞基。眼见褚煦梁抿着唇,江新年这才转过弯来,惊叹道:“你做的?”
他原本只是想这蛋糕好,尽是他爱吃的水果。此刻得知这居然是褚煦梁亲手做的,又重新认真仔细地审视一番,郑重得出结论:“梁哥,你真是个天才!”
褚煦梁被他说得不好意思,无语地笑:“夸过头了啊。”
“真的!”江新年是真心觉得他家梁哥好厉害,怎么做什么都能做得这么好。他捻起一个草莓小雪人塞进嘴里,亮起星星眼惊叹:“好吃。”
褚煦梁敲他不安分的手,提醒道:“还没许愿吹蜡烛呢,怎么就吃上了。”
江新年搂着他笑,不要脸地一语双关:“没忍住,我都饿好久了嘛。”
褚煦梁笑着推开他,点火准备晚餐。
番茄牛尾汤早已经煲好,水煮肉片也腌好只待下锅,拌黄瓜和麻婆豆腐都不费时间。不到十五分钟,四道菜就已经上桌。今天褚煦梁特意做了江新年爱吃的川菜,因为照顾他的口味家里早就备上了川菜神器——豆瓣酱。
蛋糕放在餐桌正中,褚煦梁仪式感满满地插上了蜡烛,三支插在前,一支插在下方,代表着江新年的三十一岁。
江新年闭上眼睛,一时觉得没什么好祈愿的,一时又觉得自己想要的有很多。
最后一口气吹灭蜡烛,对面是褚煦梁带笑的眼睛。
当晚,褚煦梁洗澡上床后发现自己枕头上放了一个白色的礼物盒。
“是什么?”褚煦梁问。
“送你的。”江新年戏谑地靠在床头看他。
“又不是我过生日。”怎么还送他礼物呢?算起来除了那个蛋糕,自己都没为江新年再准备什么礼物。
“新年礼物。”江新年讨好地望着他,“打开看看。”
褚煦梁被他柔情蜜意的眼神看得心口发暖,扯松缎带揭开盒盖一看,却是僵在了当场。
江新年期待地哄道:“为我穿上好么?”
褚煦梁啪一声盖上盒子,冷漠拒绝道:“不行。”
江新年焉了,拉着他的手将人带到床上,可怜兮兮地在褚煦梁耳边拖着尾音说:“今天是我生日,梁哥。”
褚煦梁闭了闭眼睛,惊讶于自己内心竟然开始动摇,但他还是迈不过那一道坎儿,白色吊带袜实在是……太羞耻了。
“别的我可以答应你,但这个……”褚煦梁话还没说完,就听江新年讲:“梁哥,知道今天我许了什么愿吗?”
他在褚煦梁耳边叹道:“岁岁年年人相同。”
直到半夜,褚煦梁才终于明白这礼物根本就不是送给他的,而是江新年自己给自己挑的生日礼物。
第二天,褚煦梁躺在床上不想起身,支使江新年去做早餐。其实他很少这样使唤江新年,平时都是他自己先起。但昨晚这人实在太过分了,褚煦梁憋着气呢,使唤人使唤得理所当然。
江新年乐得鞍前马后地伺候他,屁颠屁颠跑去厨房准备。不一会儿竟然端着个托盘,把牛奶和煎蛋带到了卧室来。
褚煦梁坐起身,示意道:“我去餐桌吃。”他又不是病号,至于吗?
江新年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把托盘往床头柜一放。“你别起来,我伺候你床上吃。”
“不要!”褚煦梁可拉不下这个脸面,作势就要下床。可拖鞋昨晚不知道被踢到哪儿去了,褚煦梁低头没找到,一时没法儿下脚。
“真不在床上吃?”江新年看着他问。
褚煦梁胡乱嗯一声还在找鞋,突然视线一转,竟是被江新年抄着膝弯给抱了起来。虽说以前也不是没有被这样抱过,可那都是意乱情迷的时候。大白天清清醒醒地,他一个大男人居然被公主抱,这个认知让褚煦梁耳根都红透了。
“快放我下来!”尽管语气严厉,但搂着人脖子说这话可没多大威信可言。
江新年将他梁哥稳稳放到餐桌椅子上,然后又返回卧室去给他找鞋。那两只可怜的拖鞋,一只被踢到了落地灯底座后面,另一只竟然躺在衣帽间。江新年歪着脑袋,也不太记得清昨晚到底是怎么给带到这儿的。
等褚煦梁穿好拖鞋,耳朵上的热度也渐渐褪下来。江新年难得做一回早餐,褚煦梁的煎蛋是偏西式风格,内里是嫩的。而江新年做的则是带着一股焦香,像小时候喝煎蛋汤的那种味道。
褚煦梁配着番茄酱吃,江新年蘸着辣椒酱吃。
知道褚煦梁习惯早餐也搭配水果,江新年几下吃完又任劳任怨地主动去洗冰箱里的草莓和车厘子。他回头问褚煦梁:“梁哥,还要来块蛋糕不?”
褚煦梁摇头,蛋糕虽然好吃但热量太高。昨晚吃了那么一大块儿,今天他不能再摄入奶油。
说起生日蛋糕,褚煦梁开口问:“阿姨什么时候回去?”
江新年洗水果的手一顿,答他说:“下午。”他心里已经知道,赖月柔这次不是来办事也不是来旅游,大概真的只为见他一面。
褚煦梁沉思片刻,提议道:“要不要带我见见她?”
在今天之前褚煦梁认为自己不该插手去管江新年的家事,但从江母这明显的行程安排来看,对方还是在乎江新年的。褚煦梁能体会那种踟蹰不前,远远止步只为看一眼的心情。
况且这件事是江新年的一块心病,是他不肯放过自己的一道牢笼。如果你要阻止一个人进入你的世界,那么势必要在心里竖起一道高墙。时间久了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防止别人进来,还是为制止自己出去。
况且昨晚他纵容了对方,今天即使稍微越界,想必江新年也不会太生气,褚煦梁如此恃宠而骄地想。
江新年回头,其实他明白褚煦梁并不是急于想见他父母确定关系,他梁哥什么心思他都懂。关上水龙头,江新年把洗好的水果放进沥水盘,又用凉开水过了一遍,这才端给褚煦梁。
他点点头,答应道:“好。”
第62章
江新年给赖月柔去了电话,约好中午十二点去酒店接她。十一点钟不到褚煦梁就催促江新年快点儿出门,因为他说自己不能空着手去,要先去趟商场给丈母娘选个礼物。
江新年没有纠结于到底是丈母娘还是岳母的称呼,只觉得这种感受很奇妙。看着褚煦梁在衣帽间认真挑选搭配衣服,想要给他妈妈留个好印象,就如同当时在北京他也期望着梁哥的妈妈能喜欢他一样。
褚煦梁最终选了一件剪裁精良的大衣,西装翻领的中长款,稳重但不显老气。他刻意用发蜡抓了头发,看起来品味又绅士。
江新年就没那么讲究了,随便从衣架上抓了一件棒球外套,只用剃须刀刮了刮胡子就准备出门。路过衣帽间,瞥到那个深绿色的纸袋,江新年脚步顿了顿。
褚煦梁注意到他的神色,主动问:“要戴这个围巾吗?”如果江新年妈妈看到的话一定会很开心的。
江新年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找借口说:“不了,和我这衣服不搭配。”这倒是,他穿一身运动休闲装,那条围巾确实不太适合。
“你可以换一身。”褚煦梁说着从衣柜里替他找出一件深灰色风衣。
江新年人已经率先走了出去,拒绝道:“算了,围巾戴着太热。”
褚煦梁无奈跟上他,这个也急不来,今天江新年能同他妈妈好好吃顿饭已经算迈出了一大步。
褚煦梁在商场挑了一枚精美的胸针作为见面礼,毕竟江新年妈妈还要坐飞机回成都,小巧的东西她好带。
蝴蝶造型的云母主体,配以铂金镶嵌的轮廓,一颗南洋珍珠点缀在蝴蝶头部,温婉又华贵。
就连江新年也钦佩褚煦梁选东西的审美,这枚精致的胸针赖月柔定然会喜欢,她爱穿纯色大衣和羊绒披肩,胸针可以锦上添花再好不过。
十一点五十分他们到赖月柔住的酒店时,她已经在大堂沙发上等着。赖月柔看起来很激动,毕竟这顿饭对她来说实属意外之喜。这么多年,每回都是她找江新年,这还是头一次儿子主动联系她见面。
赖月柔一上车褚煦梁就主动介绍说:“阿姨好,我叫褚煦梁,是新年的同事。”
赖月柔笑盈盈地同他打招呼:“你好,见到你很高兴。”
听见这自我介绍,江新年瞥他梁哥一眼,心想算了,待会儿吃饭再说。
午饭地点选在宝安一家商场里,中规中矩的中餐,不像亲人小聚倒像商务宴请。褚煦梁请江母点餐,赖月柔把菜单递给江新年,让他来选。
褚煦梁发现江新年眼睛鼻子其实都随他妈妈,属于浓颜,典型的骨相美人。江母算起来也至少五十出头,但南方水土养人,看起来依旧明艳。
赖月柔找话题主动和褚煦梁聊天:“听新年说公司同事对他很好,想必受了你不少照顾,真是谢谢了。”
褚煦梁笑道:“哪里,新年特别用功,也很优秀。”
赖月柔听见对方对儿子的表扬,心里十分欣慰。眼前这个年轻人岁数不大,待人接物却很成熟,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只见褚煦梁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礼品袋,推至江母面前,说:“初次见面,晚辈小小心意,还请阿姨收下。”
赖月柔没想到自己还有礼物收,受宠若惊的同时又惊讶于对方的礼数周全。一时之间她没有回礼能拿出来,只能暗暗记下,下回有机会一定补上。
江新年将菜单交还给服务生,看梁哥和他妈相谈甚欢,心中不太是滋味。其实他对赖月柔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希望她过得好,但如果事事都顺着她的心意,江新年又难免会觉得命运待她过于宽宥。
于是在这样一团和气的场景中江新年冷不丁地开口:“妈,再给你介绍一下。”他将手臂绕到褚煦梁背后,亲密地搂着人肩膀说:“梁哥是我同事,也是我男朋友。”
他这番话后他妈妈果然跟座雕塑一样半天都没动作,凝起的笑容还聚在脸上没有完全散去,显出一种怪异的僵硬弧度。
赖月柔不明白,江新年从小就很正常,和一般男孩子一样喜欢打球疯跑,没有一点娘娘腔的迹象。他怎么可能突然变成一个同性恋呢?她抬眼去瞧儿子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也没人会拿这种事来恶作剧。
只见自己儿子咧着嘴笑,得逞一般侧头去瞧那位叫褚煦梁的同事。而对方不赞同地皱着眉,那无奈的眼神似乎是在看自家调皮的捣蛋鬼。
赖月柔身为人母,特别是上了三十五岁才终于有了小儿子,对于这样的眼神再熟悉不过。
一个恃宠而骄,一个无可奈何。
她已经好多年没在江新年脸上看过这样的表情,要多深的爱意才能浇灌出这样的关系,赖月柔心知肚明。
她很快调整好脸上的表情,虽然被江新年突然甩出的这记重磅消息震了个措手不及,但赖月柔深知自己没有那个立场跳出来唱反调。
儿子好不容易对她没那么抗拒,她要是这时候摆出母亲的身份来说难听话,赖月柔几乎可以肯定江新年一定会扭头就走,再也不给她机会。
赖月柔只能勉强维持着笑,问一句:“你爸知道吗?”
如果说这世上谁最有资格管教江新年,那就是他父亲江云岸了。如果江云岸反对的话,江新年说不定会听他的话,他从小就是个孝顺的孩子。
赖月柔又瞧褚煦梁一眼,虽说对方看起来人不错,对江新年似乎也有求必应,但这条路毕竟不是正道。
“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下次回老家我会跟他说。”江新年见她扯上江云岸,心里有些不痛快。
“爸从来不干涉我的事。”江云岸虽说算不上思想多么开明,但他一向尊重江新年。
赖月柔强颜欢笑,她开始觉得这归根结底怪她自己。要不是她在江新年幼年的时候离他而去,那么他心理上就不会产生某种缺陷和依赖,以致于成年后无法处理正常的男女关系,继而喜欢和同性待在一起。
江新年倒不知道他妈心里的这些想法,只觉得当初褚煦梁没有隐瞒选择直接介绍他男朋友的身份。如今他带褚煦梁见自己的母亲,自然也不能遮遮掩掩,不给对方一个明确的表态。
经过这么一通摊牌,餐桌上的氛围一下子从热络降到静默的冰点。菜品陆续上桌,褚煦梁替江母斟了一杯茶,放到她面前。赖月柔客套疏离地道谢,没了一开始的热情。
哪个父母能接受儿子和一个男人搅和在一块儿被人戳脊梁骨呢?况且江新年什么都好,长得帅气,工作也体面,但就这一个污点,也足以毁了他的全部名声。
江新年把他们的互动看在眼里,心里发堵。他开始有些后悔刚才的一时冲动,他见不得褚煦梁受一点委屈,任这个人是谁都不行。
“今天这顿饭,是特意为介绍梁哥跟你认识的。”江新年言下之意,如果不是褚煦梁今天自己根本不会约她,这本来也是事实。
赖月柔当然听懂了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但要她对自己儿子交了男朋友这件事表达欢迎和祝福,她做不到。于是只能含混说道:“今天你约妈妈我真的很开心,过年有时间回家吗?你弟弟到时候也放寒假了,你们兄弟俩好多年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