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定有时间,看公司安排。”江新年搪塞着。
他同母异父的弟弟邹子俊和他差了十来岁,从前那小子对他有敌意,从来不肯开口叫一声哥。现在长大了,也不知道那娇宠的倔脾气收敛一些没有。
江新年不再说话,赖月柔心事也重。褚煦梁贴心地适时挑起话头,问赖月柔一些成都的家乡风物,以免桌上气氛过于尴尬。一顿饭下来,三人都默契地不再提起那个话题。
抛开别的不谈,赖月柔其实对褚煦梁印象不错,觉得他待人周到很有君子风度。如果是做女婿,她自然是满意的。可问题是她没有女儿,只有儿子。
赖月柔一时有些想不明白,在她的认知里同性恋都是一些不男不女的家伙,可自己儿子和褚煦梁分明都不是这样的人。他们言行举止正常,男子气概十足。两个青年才俊,多少女孩儿梦中的理想对象,为什么偏偏要舍弃阳关坦途,去走这样一条艰难的道路呢?
吃过饭江新年将他妈妈重新送回酒店,回家路上江新年放在中控台的手机叮铃一声亮起,收到一条新的微信消息。
江新年在开车,随口叫道:“梁哥,帮我看看。”
褚煦梁其实是边界感很重的一个人,即使是恋爱关系他也从来不会去看对方的手机,他认为这是个人隐私。但江新年却和他恰恰相反,不仅主动贡献出自己的开机密码、支付密码,还经常性地让褚煦梁帮他看消息。
褚煦梁输入那串熟悉的数字,手机屏幕解锁,他点开微信消息。江新年给他妈妈备注的名字就是“赖月柔”,因此褚煦梁一眼就看见了发信人。
“是你妈妈,她问你和前女友分手的原因。”
褚煦梁有一些理解江新年母亲的意图,她觉得既然江新年以前交往过女朋友,就代表他还有机会重回正道。
而赖月柔也确实是这么想的,他在饭桌上就想问江新年这个问题,但当时碍于褚煦梁在场,只好事后来问。她想知道原因,好对症下药。
江新年没料到他妈这么锲而不舍,心里有几分不愉快,于是也不再留余地。
“帮我回一下,就说我无法接受背叛。”
褚煦梁并不知道江父江母离婚的原因,按照江新年所说回了一条文字消息过去。
赖月柔握着手机紧紧盯着屏幕上的这句话:“我无法接受背叛。”
是江新年在说他的上一段感情,也是在说给她听。
第63章
赖月柔扣住屏幕将脸埋进掌心,泣不成声。
她和江云岸认识的时候才十七岁,情窦初开的年纪哪里懂什么生活。一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情书邀她步入婚姻,那个时候她也不过二十一岁。
有情饮水饱的新婚日子没过上一年,就迎来了江新年。在如今女孩儿们刚刚大学毕业还在谈恋爱逛街的年纪,赖月柔就已经每天和奶粉尿布相伴,一边忙工作一边照顾孩子,每天忙得连轴转。
偶尔走神的时候她会想,这就是爱情最后的样子吗?
赖月柔不知道问题的答案,但她不敢抱怨,因为身边每一个女人都是这么过来的。等到孩子一天天长大,她才终于得以松一口气。赖月柔承认那个时候的她心浮气躁,看着邻居朋友相继搬了新房子,日子越过越好,继而开始埋怨起江云岸不求上进,升迁无望。
但她从来没动过离开的念头,江云岸是她的初恋,江新年更是她的心头肉。但一切的自以为最终抵不过那个人带她见识到的新世界。
银行柜台日复一日的重复工作中偶然迎来一次总部视察,赖月柔被领导带去做接待工作。席间主位上那个男人的目光有意无意总是落在她身上。
他是来自总行的贵客,轻而易举就能得到赖月柔办公室的联系方式。之后男人绅士地邀请赖月柔共进晚餐,带她去外地出差。
生长在小城镇的赖月柔从来没有住过五星级酒店,没有享受过贵宾式的服务。男人带她体验的一切都是那么地新奇而美好,犹如云端的理想之国。
邹先生留过学,家里在银行系统树大根深。他不经意聊起的话题对于赖月柔来说都像枝头触碰不到的果子。只是从前她不曾抬头去看,如今却充满了渴望。
倾慕在心中悄悄种下,当她发觉对方已有家室也生不出立场去责怪,她自己不也是有夫之妇吗?
后来邹先生如承诺那般同原配离了婚,准备娶赖月柔为妻,同意她带上年幼的孩子。
等赖月柔终于鼓起勇气和江云岸提离婚,她原本以为也要同那边一样很是闹上一场,结果江云岸什么也没说,只说了好。而十岁的江新年怎么也不肯跟她走,她只能只身离开那个曾经给过她温暖的家。
终于送走季晨后张盟很是松了一口气,原因无它,实在是季晨作为一个监督者太过严苛。每天三个小时,少一分钟都得从床上找补回来。这几天张盟脑力和体力都被榨得干干的,送瘟神一样迫不及待地目送对方去上班。
随着电梯门合上,张盟欢呼一声蹿回书房戳开电脑主机,没人管的日子就是主打一个放纵!
谁知季晨就算人没到,监督电话也没落下。约莫是刚下班就给张盟打过来,问他今天看书看得怎么样。
张盟随口胡诌:“看过了看过了。”
季晨冷冷反驳:“你说谎。”
张盟心惊,这是偷偷在他身上安了测谎仪吗?不然为什么季晨这么笃定他没看书?
只听季晨毫无感情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你今天早上十点登录的游戏,到现在都没下线。总时长七个小时,中午饭都是在电脑前吃的外卖吧?”
失策啊!张盟忘记自己之前和季晨打游戏对战加过好友,是以对方能看到他的在线状态和时长。
“我准备等会儿就看,真的。”张盟怂了,准备先把这尊大神哄过去再说。
“那行,我这会儿开车过来。”季晨说完就挂断电话。
不是吧?从前都是自己央着他来,现在这人竟然主动往他家跑。张盟欲哭无泪,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吐槽多了遭的报应。他以前老爱埋怨季晨不够主动,现在可好?
在季晨的强悍鞭策之下,张盟苦哈哈地每天完成着三个小时学习计划。有时候嚷嚷喊脑子疼,有时候又哼哼唧唧埋怨屁股痛。季晨每天机场福田来回跑,光是路上就得花费两个小时。
这天晚上,季晨接到老罗电话,对方约他一起去吃烧烤。季晨正准备拒绝,他人在张盟家还要陪对方看书。张盟这个人老喊白天看不进去,非得等他晚上来了一道看。二则老罗家住宝安,从福田过去挺远的。
他才说了个“不”字,就被身旁的张盟截断话头。“谁约你?去吧去吧,我听到烧烤俩字儿了,咱们一块儿去嘛。”
只要是不用看书学习,去哪儿张盟都乐意得很,撺掇着季晨赶紧答应。季晨无奈,只得应下,跟老罗说要带个朋友,晚点儿到。
他们约在宝安一家烧烤店,老罗是这里的常客,等季晨和张盟到的时候对方已经点好了烤串和啤酒。
罗胜没有见过张盟,在听到季晨介绍的时候还琢磨这名儿怎么有点耳熟呢?听张盟主动说他也在公司,这才反应过来。他不就是……不就是诬赖季晨的那个飞行部的张盟吗!
季晨见老罗一脸便秘的样子,知道他心里在介意什么。主动讲:“过去的事就别提了,我们俩现在关系挺好的。”
张盟美滋滋地想可不,他们俩现在这关系好得不能再好了。当初的事都是误会一场,说开了就行。
“最早是我想岔了,闹一场乌龙。那会儿和他还不熟,不然我肯定不信季晨会骗人小姑娘啊。”
季晨不是虚浮的人,他对自己工作的认同度很高,从来不卑不亢。冒充飞行员这样的事,指认谁都不无可能但唯独季晨张盟不信。再说季晨根本就不喜欢女人,这一点没有谁比身为枕边人的张盟更清楚的了。
老罗见他们真的冰释前嫌,似乎现在关系还很不错,也吁出一口气叹道:“你是不知道,那段时间小季受了多少白眼。”他是真的心疼季晨这个孩子,一个人在深圳打拼,遇到什么事都只能自己扛。
张盟从前没心没肺惯了,听季晨的同事这么一提,才思及在那样的情况下季晨得遭受怎样的非议。他情绪低落下来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季晨早就不介意这事,也见不得张盟这副犯错小狗般可怜兮兮的模样。手肘碰他一下,哄道:“好了,不用你道歉,后来不都弄清楚了么。”
罗胜是个保守的中年男人,脑筋转不过弯儿。看季晨柔声细语地哄人,只觉得有点儿别扭,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对。他一向把季晨当自家人,见不得他吃亏。季晨越是跟张盟说没关系,他越觉得要把道理是非给捋清楚咯。
“是真相大白了,可本该你的工程师职称也被别人霸了去。”罗胜忿忿不平。
季晨解释道:“那职称原本就不一定落在我头上,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从前的自己考虑得太少,只凭一腔孤勇就想挣个鱼死网破。他各项技能评分高,材料也写得多,学习考试一项都没落于人后。
季晨那会儿认为职称不颁给他面上说不过去,他就是要领导难堪、难做,以彰显自己最后的胜利。
但如今的季晨不这么想了,人在社会中,与人方便就是与自己方便,何苦非得磕得头破血流以表赤忱。
“什么工程师?”张盟完全不知道还有这一档子事。
老罗见他不明就里,不顾季晨的制止,拉着张盟一通诉苦。说马万福怎么耀武扬威地将本该季晨得的工程师职称趁案件调查之际安在了自家远房亲戚头上,如今那小子摇身一变已经从前线维修转去做定检,工作不知道比他们轻松多少倍。
老罗讲得义愤填膺,张盟听得牙直痒痒,简直恨不得立刻就冲去公司把那个什么马组长拎出来揍一顿。
这也太黑了!利用职务之便谋取私利打压他们家季晨。凭什么?他的季晨这么努力这么优秀,被个关系户横插一杠子抢了工程师头衔,张盟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老罗见张盟同仇敌忾,也自觉同他拉近关系建立联盟,边递烤串边吆喝着干杯。接连好几杯啤酒下肚,张盟不雅地打了个酒嗝,觉得头有些晕。
这什么啤酒,怎么这么上头?他扒拉着玻璃瓶看标签,听季晨同老罗继续聊着机务部的事。
“这快过年了,我给马万福拎了一盒茶叶两条烟过去,明年他应该不会再卡我。”季晨的声音无波无澜。
“你还给他送什么礼。”老罗显然很不认同,语气都急了些。
什么?季晨还给那姓马的送礼?张盟简直不能忍,从座位上蹭地站起来。“你干什么这样低三下四?”
他嗓门太大把季晨都惊了一下,见他人有些晃悠连忙去扶。张盟生气地挥开季晨的手,气得心肝脾肺都疼。
季晨因为他的缘故受了委屈,如今还要做小伏低去送礼走关系,张盟这辈子都没感到这么屈辱过。于是酒后气话张口就来,质问道:“季晨,那个职称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连骨气都可以不要了?”
罗胜觉得张盟说话太难听连忙想去制止,可季晨挡着他的手,示意他别动。
“你想评工程师我可以帮你解决!你想要什么找我啊,你去求别人干嘛!”
这是张盟的心里话,既然季晨那么在乎那个头衔,是自己害他丢了的,那么他可以花钱去帮季晨疏通关系再重新要回来。张盟实在是不愿意季晨低声下气地去求人办事,在他心里季晨不该是这样的。
在他心里季晨是什么样的?晕晕乎乎靠在季晨肩膀上时张盟心里都还在回想。
他的季晨是认真的,努力的。是无谓名利,不染凡尘的。
第二天张盟从床上醒来揉着胀痛的太阳穴,回忆起昨晚似乎是叫了代驾,季晨把他送回的家。他没太当一回事儿,只吐槽自己太久没喝酒量直线退步,一瓶啤酒而已差点儿给他干翻,实在有些丢脸。
直到晚上八点,往常季晨已经尽职尽责地到他家陪读,可今天却人影都不见电话也没一通。张盟这才细细回忆,似乎昨晚送他回来的时候季晨就没怎么说过话,难不成他还生上气了?
张盟并非不记得昨晚都说过些什么,但他没觉得自己有说错。那么一个不堪的小领导也值得季晨去送礼讨好?张盟光是想想就要气炸了!
他也赌气地不肯主动去联系季晨,两个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陷入一场冷战。
第64章
没了季晨的限制和管教,张盟游戏反倒打得索然无味。再一次因为猪队友而扔了手中的鼠标后,张盟一反常态地捧着iPad坐到沙发上看起手册。
三天没看书,张盟怀疑自己得了那个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竟然有些怀念起被强迫学习的日子。
他用iPad对照着江新年的笔记继续之前的进度,看了一会儿又蹭蹭蹭跑到书房搬了纸质版的手册出来放在一旁摊开。习惯了季晨在身边,一个人看书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张盟看着看着又开始走神,心想季晨什么时候才会来找他呢?总不可能这次也要他主动吧?
张盟嘴巴翘得老高,一会儿觉得凭什么每次都是自己上赶着倒贴啊,他不要面子的吗?一会儿又觉得那晚他喝了酒有些话是说得不太好听,可大男人哪有那么小气的!张盟思来想去反反复复,最终还是没能说服自己舔下脸来主动去求和。
当晚张盟罕见地失眠了,他这个人睡眠向来很好,搭机的时候直挺挺的九十度座椅都能闭上眼睛就睡。此刻躺在自己一米八的柔软大床上睁着眼睛数羊,数到第九百三十六只张盟烦躁地将身旁的枕头往地上一扔。心里咒骂着这什么鬼办法,根本一点儿都不助眠!
张盟抓过床头柜上的手机,也懒得开灯就这么摁亮屏幕。
四天了,季晨一个电话一条微信都没给他发过,对话框还停留在一月七号季晨向他汇报刚刚下班。算起来机务上二休二,这几天中肯定有休假的时间,可季晨还是没来找他。
不是没空,而是不想!
张盟快要被自己这个结论气死,捶床又蹬脚,恨不得现在就把人抓过来咬死!发泄一通之后,又委委屈屈地红了眼眶。什么嘛,之前说得倒好听,结果一丁点芝麻绿豆大的事就给他摆脸色看,晾着他不肯理人。
张盟骂骂咧咧终于睡了过去,第二天一觉醒来已经是天光大亮。
他昨晚睡前忘记关窗帘,之前这些小事都有季晨替他操心。此刻窗外日光晃眼,张盟迷迷糊糊摸到窗帘遥控器,厚重的遮光帘复又缓缓自动合上,房间恢复到适合睡觉的昏暗。
张盟眯了一会儿听见手机响起叮铃一声,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