协议上,这场婚姻的有效期只有三年。三年后合约解除,到时候,是不是最多郁恒章再给他一笔钱,他们之间就再无瓜葛了。
协议上连婚姻中如果发生意外情况,都给出了解决办法。
甲方违约,乙方有权要求补偿,乙方违约,甲方不予负责……舒琬回想起婚礼结束的那晚,因为他害怕,一切都没进行下去,那时郁恒章就说过,该给他的不会少给,让他不必勉强。
原来那个时候起一切都已经错了。
他以为的洞房花烛夜,在郁恒章的眼里,只是他在用自己的身体换取更好的资源。
怪不得后来郁恒章频频问他想要什么,又是给他找剧本,又是要给他开工作室。
这些都是在补偿他吗?
亲密无间的相处变成利益交换的筹码,舒琬简直没有办法细想这段时间他做过的那些事,在郁恒章眼里会变成什么样。
浴室的水声停了,混乱的大脑没能想出任何结果,舒琬重新闭上眼,不一会儿,男人从浴室出来,轮椅停在了床的另一侧。
床垫一重,郁恒章带着湿热的潮气,和熟到不能再熟的草木香,包围住舒琬。
舒琬不知道这时候他该作何反应,往常一觉睡醒,他都窝在郁恒章的怀里,是睡着时不自觉凑过去的吗……?
好在不用他再纠结,一条手臂带着他转了身。舒琬装作半睡半醒,靠在郁恒章身边。闻着男人身上淡淡的清香,舒琬偷偷咬住唇内侧的一片软肉,才忍着没露出破绽。
现在没有摄像头,连他都“睡着”了,那先生这样温柔地抱住他,是为了什么?
一直等舒琬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窝进怀里,郁恒章才关了灯,揽着他睡了过去。
不一会郁恒章的呼吸变得平稳,舒琬悄悄睁开眼,视力慢慢适应黑暗,他用眼神描摹着先生的轮廓,脑海里浮现出综艺节目拍摄的最后一晚,郁恒章在烟花下仰着头,低声问他愿意和他共度余生吗。
那时的郁恒章是在真心问他,还是在演给镜头后的观众看?
舒琬无法给出确定的答案。
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第二日一早,不知道什么时候昏睡过去的舒琬被轻轻摇醒,他费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视线很模糊,眼皮也分外沉重。
“舒琬,你发烧了。”微凉的手掌按在额头上带来一阵舒适,舒琬蹭着,想要将烧热的脸颊也贴上去降降温,那只手却抽开了。
“滴”的一声,郁恒章的声音隔着层纱在耳边响起:“我带你去医院。”
医院?
刚还晕乎乎的舒琬立马挣扎着向后缩:“不去医院……”
“听话。”大手拦住了舒琬的去路,一使劲,就带着他坐起身,舒琬用力推开郁恒章的手,抱住被子,再次躲开:“不要去医院!”
窗外的天光已大亮,舒琬醒了醒神,才算看清了郁恒章。
男人颇为无奈的坐在轮椅里和他对峙着,舒琬的气势一下弱了许多,他小声道:“先生,您怎么没去公司……”
“本来准备走了。”郁恒章穿戴整齐,确实是一副即将出门的样子,“你确定不要去医院?”
舒琬坚定地摇了摇头,郁恒章看眼表:“那我叫家庭医生过来。”
结果舒琬也是摇头,他自行判断了一番,应该就是昨晚头发没吹干,有些着凉,再加上晚上又没休息好。一想到自己越来越鼓的肚子,舒琬深怕被看出端倪,是断然不敢见医生的。
二人僵持许久,舒琬催着郁恒章:“先生,您先去忙吧,我没事的,再睡一觉就好了。”
郁恒章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抬手扯领带,舒琬的气势瞬间更弱了:“先生……?”
松开紧扣的衣领,挽起衣袖,郁恒章将床头刚接好的温水递给舒琬:“喝点水,我去给你做早饭,吃了再睡。”
舒琬:“……”
郁恒章上午留在了家里,说要看着舒琬退烧。喝了郁恒章熬的小米粥,舒琬躺回床上,郁恒章给他测了额温,温度降了些。因为测温枪偶尔会不太准确,郁恒章又去医药箱里找了水银测温计。
舒琬在腋下夹好体温计,拒绝了郁恒章给他拿来的退烧药。
“……先生,我没那么严重,就不吃药了吧。”舒琬讷讷道。
郁恒章的神情看不出喜怒:“不去医院,不看医生,现在连药也不吃?”
缩在被子里的手偷偷贴在微圆的小腹上,舒琬的小半个下巴陷在被子边,小声说:“总吃药不好,这点小病,完全可以靠自身免疫力抵抗过去。”
感谢大数据推来的那么多孕期相关的帖子,舒琬知道孕妇不能随便吃药,他胡乱记的一些医学歪理,也不知道正不正确,反正先把郁恒章糊弄过去。
见实在劝不动,郁恒章是真的拿这个固执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的小朋友没办法,只得把药放下,翻了片退烧贴出来,不怎么温柔地拍在舒琬光洁的额头上。
舒琬瘪了瘪嘴,委屈巴巴。
被盯得于心不忍,郁恒章又轻柔地给舒琬捋了捋碎发,他伸手从被子里取出舒琬夹在腋下的体温计,看了看,的确没再继续烧,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给小朋友掖好被子,郁恒章打量着裹在被子里的蚕宝宝,有了些不一样的发现:“你最近是不是胖了些?”
郁恒章越想越觉得最近晚上抱着舒琬,原本不盈一握的纤细瘦腰,似乎不见了。
退烧贴凉凉的,贴上很舒服,舒琬都快要睡着了,闻言一个激灵,又被吓醒。
他不敢说话,脑子里飞速想着要怎么回答才不会被怀疑。但郁恒章好像只是随口一问,舒琬还在想借口时,郁恒章已经道:“挺好的,之前瘦的我都怕一使劲把你的腰掐断了。”
“先生……”舒琬小声反驳,“腰没那么容易断的。”
“是么。”郁恒章笑了下,“那你好好休息吧,等回头好了我们再试试。”
总觉得先生在说些什么少儿不宜的话。
舒琬悄悄对肚子里的崽儿说:宝宝你什么都没有听到哦。
大约是把工作彻底推后了,郁恒章不怎么忙,他换掉了身上飞正装,也躺上床,靠在床头翻看平板,陪着舒琬。
卧室里拉住了窗纱和半边窗帘,光线暗淡,舒琬靠在郁恒章身侧,昏昏沉沉的。一只爪子搭在郁恒章的小腹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揪着家居服上的小毛球。
许久后,舒琬轻声问:“先生,您喜欢小孩吗?”
“小孩?”郁恒章将目光从平板上挪开,垂眸看向舒琬,“怎么想起问这个?”
舒琬又揪掉一个小毛球:“就是想问了。”
任郁恒章怎么突发奇想,也想不到舒琬能怀孕上去。他同方书雅一样,觉得舒琬是看了网上的言论,想太多。
郁恒章不假思索道:“不喜欢。小孩太吵了,烦人。”
舒琬:“……”
舒琬仰头哀怨地瞧了郁恒章一眼,留下已经在郁恒章小腹上堆成一小团的毛球,裹着被子转过身,闷声道:“我困了,先生晚安。”
郁恒章看看衣服上被揪得乱七八糟的小毛球,再看看半扇窗纱后的艳阳天。
郁恒章:“……?”
第57章
安静的客厅里电视机的声音开得很小,舒琬倒在沙发里,举着一份薄薄的协议,分明都是记熟了的内容,他却一遍又一遍看得仔细,像是要把每个词再拆开理解一番,试图从中找出这份协议是个玩笑、当不得真的证据。
然而一无所获。看来看去只能看出拟定协议的双方是真的不熟,他们之间只是有着共同利益取向的甲方乙方。
翻过最后一页,后面便是离婚协议书,手指拂过页末笔走龙蛇的签名,舒琬都能想象到郁恒章签下这份协议时的神情,一定是淡淡的,和他签那些商业合同时没有任何区别,不过都只是场交易。
转过头,电视里的综艺正播到某天中午他吃完饭和郁恒章坐在沙发上聊天,聊着聊着,他太困,倒头靠在郁恒章肩上睡着了。郁恒章轻轻扶着他的头,让他枕在自己的腿上。
男人从沙发上拽了个空调毯过来,给他盖好,大手搭在他的身上,哄孩子一样一下一下慢慢拍着。
直到他蜷了蜷,枕着郁恒章的腿安心地睡着了。
舒琬记得那天下午,落在沙发边的阳光太好,暖暖的,他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还梦到了爹爹,因为爹爹就是这样哄着幼时的他睡觉的。
原以为一切都只是一场让他回忆起过去的梦,却是先生在现实中哄着他。
他睡着的时候,先生会用这样温柔眼神望着他,让他有一种郁恒章真的在爱着他的错觉。
然而孰真孰假无从判断,舒琬又想起他用平板看节目时一闪而过的弹幕:他们两个不出三年必离。
结果真的如网友所说,他们有着一份为期三年的协约。
网友们用显微镜观察他们的相处细节,爱与不爱都分析得头头是道,舒琬越刷越不明白他和郁恒章之间到底是什么。
而他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又该何去何从。
进入孕中期,崽儿的生长速度加快,平时穿宽松的衣服,肚子都要顶出一个弧度。还好这段时间郁恒章忙,不在家的情况居多。
但留给舒琬的时间也不多了,再不说,等哪天郁恒章注意到他的肚子,必然也会起疑。
日子拖得越久,舒琬就越焦虑。他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每天在家里乱转,原本就摇摆不定的心,在婚前协议的影响下,更加难以做出抉择。
舒琬严重怀疑,他如果坦白了,等着他的只会是离婚提前。
……
“舒琬,你的肚子怎么回事?是不是生病了?”
“先生,我没有生病,其实……我怀孕了。”
“什么?”温润的神情一瞬变得可怖,郁恒章不知从哪儿取出一张纸扔给舒琬。
舒琬捡起掉在地上的纸,展开后看到上面写着“离婚协议书”五个字,和他手里的那份一模一样。
郁恒章居高临下望着跪倒在地的舒琬,冷漠道:“我会让陈助理额外转给你一笔钱,你去把孩子打掉,我们好聚好散吧。”
……
舒琬是被吓醒的,他出了满头的汗,第一时间摸向自己的肚子,还好,崽儿还在。
急促的心跳渐渐平息,身侧的人动了动。黑暗中郁恒章摸到手机看了眼时间,距离天亮还早。
“做噩梦了?”郁恒章转过身,手顺势搭在舒琬的身上,安抚性地拍了拍,舒琬却一僵。
郁恒章的手贴在他的肚子上了。
他不敢乱动,小声道:“没事,就是醒了一下。快睡吧,您明天还要早起呢。”
郁恒章低低应了一声,准备继续睡了。
手心毫无预兆地被顶了顶,困倦让郁恒章没能及时做出反应,以为舒琬还有话要说,从鼻腔里发出闷闷的一声:“嗯?”
舒琬彻底躺不住了,一个转身,主动靠进郁恒章怀里,让郁恒章的手落在他的后背。
郁恒章还当舒琬是真的被噩梦吓到了,在粘人。他醒了醒神,轻轻拍着小朋友弓起的后背,低哑着嗓音安慰:“不怕,不怕。”
舒琬则缩在郁恒章的臂弯里,小心护着自己的肚子不要靠郁恒章太近。
刚才那一下,是崽儿在踢他。实际上最近几天舒琬已经隐隐感觉到崽的动静了,但今晚是最明显的一次。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先被吓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