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欠了很多钱,他一直想联系你,只是被郁恒章拦着,再联系,你的那位郁总就会让家里的欠债更难还清,他这才算作罢。”
“然后他就盯上了我。”
舒泽阴冷道:“还真是同人不同命啊,你说,当初母亲要是听我的,让我和郁恒章结婚,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
舒琬不想和舒泽讨论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他垂下眼,被他捂着耳朵抱在怀里的舒宥宥正好抬头,对他眨了眨眼睛。
“你现在在郁家怎么样?”舒琬不说话,舒泽也不在意,他扬扬下巴,“这是郁恒章的孩子吧?孩子的母亲和你长得很像?”
舒琬顿了一下才听明白舒泽话里的意思,他淡淡道:“他没有母亲,只有我这个爹爹和他的爸爸。”
“哈哈哈……”舒琬这么说,舒泽反而觉得自己猜对了,“我懂,我懂,你也是要尊严要面子的嘛,哈,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这副假清高的模样,不过郁总肯为你花费心思,到底是你的本事。”
舒泽道:“其实我也没想怎么样,只是我实在好奇,你是怎么让郁恒章对你这么死心塌地的?”
“靠近他的人可是无一例外都被他拒绝了,难道这么多年他就真的除了你谁都没碰过?”
“哦,差点儿忘了。”舒泽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还有那位长得像你的母亲。”
舒琬面容冰冷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想的那么脏。”
“你的意思就是我脏,看什么都脏咯?”舒泽也冷下脸。
目光掠过舒泽手中的手机,舒琬顿了顿,没再激怒舒泽,只是平静道:“舒泽,你不用对我这么大敌意。你如果用真心对别人,别人自然也会真心待你。”
“真心?”舒琬以为舒泽又要冷嘲热讽,不曾想他却停在了原地,“真的就这么简单?你用真心对郁恒章,他就相信了?就愿意真心待你了?”
实际上是郁恒章的真心换得了舒琬的真心,但这些显然不是重点,舒琬道:“对。”
舒泽搭在栏杆上的手落下,沉默许久,他像是累了,不想再计较了,抬起手道:“手机给你,你自己删吧。”
舒泽看起来很平静,舒琬的心里却滑过有一阵不安。
舒泽看他:“怎么,刚还和我说真心,现在就要自己打自己脸了?”
舒泽摊开手道:“哥,我都这样了,还能把你怎么样呢?”
他打开手机:“还是说你其实希望我把这条微博发出去?”
舒琬拍了拍趴在身上的舒宥宥,站起身。
舒宥宥的脚踩在了甲板上,他拉了舒琬一把。舒琬看到舒泽即将要按下的手指,捏了捏舒宥宥的手,又松开。
他走到了离舒泽一臂远的距离。
悬在发送键上的手指挪开,
舒泽费尽心思让舒琬靠近他,又似乎真的没打算再做其他事情。
反而很干脆地把手机交给了舒琬。
舒琬立马删除舒泽的微博草稿,又点开相册,发现里面除了舒宥宥的照片,还有很多他和郁恒章的照片。有综艺截图,也有狗仔的偷拍,还有不少他们两个人的分析贴截图。
一阵寒意爬上脊梁,舒琬忍着恶心将这些照片一一删除,身旁的舒泽看到了,却也没有阻止他。
舒泽靠近舒琬一步,忽然以很快的速度贴在他耳边轻声道:“……郁恒章都把私生子给你养了,你还说他是真心?”
舒琬抬头。
舒泽的唇角翘起,目光冰凉:“你知道郁恒章的父亲是被他三叔害死的吗?”
舒琬一怔:“什么?”
“不然他怎么会让他三叔这辈子都再也出不来呢?”舒泽笑道,“我们家又怎么会一点儿翻身的机会都没有呢?”
“而我,又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他的目光越过舒琬看向那个正在靠近的男人。
“舒琬,你觉得一个能忍下杀父之仇蛰伏十多年,牺牲自己去完成一场报复的人,真的还有真心这种东西吗?”
舒琬也下意识向身后望去,看到了皱着眉快步向他们走来的郁恒章。
“爸爸!”舒宥宥摇了摇带着儿童手表的左手,向郁恒章跑过去。
“……你怎么不长记性呢?”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舒宥宥的背影和郁恒章的脸都在舒琬的视野里变得模糊。
他被一阵不容反应的力道带向后方。
听不太清的惊呼声里,舒泽抱着他,直直撞开不知什么时候拆掉了卡扣的护栏,向后倒去。
“舒琬,我早说过,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
坠入海面的最后一瞬,舒琬看到了向他伸出手的郁恒章。
第79章
浑身酸疼,使不上力气,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喘息困难。
舒琬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了。
漫无止境的寂静里,他挣扎着睁开眼,入目的是一片黑暗。
明显不是邮轮客房的环境让舒琬怔愣了一秒,他正要开口,适应了黑暗的眼睛描摹出一片掩埋在记忆深处的轮廓。
透骨的寒意顺着舒琬的脊梁攀沿,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率先发出一阵战栗。
疼痛迟缓地彰显出存在感,舒琬被身后的伤口垫得轻呼一声。他半支起身,狭小的柴屋里只有远离草席的一边木门破损,透出了半线月光。
借着这半线月,舒琬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一片掩藏在黑暗里的衣角。
叫声即将脱口而出时,又被生生咽了回去。
惴惴不安的心彻底跌入谷底。
“嘎吱、嘎吱”。
一顿一顿的,是让人听了很不舒服的木轱辘碾压过地面的声音。
视线紧盯着地砖上一点一点靠近的影子,舒琬已经彻底明白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了。
牙齿咬在舌尖上的疼痛没能换来任何梦醒的机会,轮椅停在了面前,头顶响起原以为早已忘记的声音:“醒了?”
手指止不住地发颤,舒琬的头皮一疼,他被迫仰起头,看到了那张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的脸。
刘傲仁连头都没有低,只落下眼皮,轻蔑地瞧着他,阴沉道:“明日去春香山,你知道该准备什么。”
头发被松开,舒琬跌回到草席上,一时没能说出话。
好在夜已深,刘傲仁没有继续找他麻烦的打算,而是又静静看了他一会儿,便转动着轮椅转身离开。
柴房的门关闭后许久,舒琬撑着地的胳膊才动了动。他用已经发僵的胳膊扶住身后的墙,想要站起身,结果发现自己的腿已经软了。
宕机许久的大脑迟缓地转动,舒琬暂时放弃站起来,他撩起长袖,解开衣袍,检查身上越来越疼的伤口。
大致看过后,差不多可以确定,他回到大梁了。
回到了坠入春香山后山小河的前一夜。
这日刘傲仁突然发疯,拽着他,要将他的头发绞断,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样的折辱,舒琬自是不从。
可孤身一人在刘府,从不从的,又不由他说了算。
最后他还是被三名小厮压着,亲眼看着自己的头发被一缕一缕剪断,满身是伤的被扔进了柴房。
原本这种情况,没个三天,他是出不去的。但今日恰巧刘傲仁的朋友上门,邀请他共去春香山赏景谈诗。
刘傲仁答应了。
说是赏景谈诗,这些人却都是冲着舒琬来的。
自刘傲仁断腿,性情大变,对身边的人动辄打骂,往日翩翩公子的形象维持不住,见识过他本性的旧友渐渐远离,留在他身边的只剩些狐朋狗友,每日不是邀刘傲仁去吃酒,就是去其它人少的地方找乐子。
都道舒家的小哥儿容貌昳丽,大婚那日盖着盖头不得见,刘傲仁的那些“朋友”便怂恿着刘傲仁把舒琬带出门给他们瞧瞧。
这瞧了一次就有二次,从一开始以为刘傲仁是大发善心带他出去透风,到后来发觉刘傲仁的那些“朋友”举止越来越让人不舒服,舒琬哪怕是个呆子也该心生警惕。
只是刘傲仁身为他的丈夫,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却从不阻止,还一次又一次带着他出门,看舒琬像只落入虎口的羊,战战兢兢,不得不祈求刘傲仁给予一些庇护。
这点儿庇护连舒琬自己都说不清哪日就会被收回。
依照刘傲仁阴晴不定的性情,不是今日,就是明日,总有一日,他会放任他的那些“朋友”做出更过分的事。
……就像记忆里的那一日,也就是明日,在春香山上,刘傲仁会坐在一旁笑着,看舒琬被那些人围起来,满眼绝望,走投无路。
两条腿恢复了力气,舒琬支撑着墙面站起身。他用牙齿死死咬住下唇,脑海里不断回想着最后一眼看到的郁恒章焦急的面容,还有入水前遥遥听到的,一声划破长空的“爹爹”。
墙面冰冷的温度沁入掌心,舒琬没有办法去思考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他不能有丝毫的怀疑。
他一定要想办法离开这里,他要回去,回到他该去的地方。
那里还有人在等着他。
……
刘傲仁要舒琬准备的也不是什么特殊的东西,只是些带去山上的吃食点心。舒琬漂亮的容貌,乖顺的表现,一手好厨艺,还有能拿得出手的琴技……这些都能让刘傲仁在他的朋友面前重新找回些优越感。
鸡都还没叫的时辰里舒琬就在厨房忙碌,许久没用过老式的灶台厨具,他花了些功夫才找回手感。等所有的东西都按照原先的标准准备好了,已经有些迟了。
他匆匆换了身碧色的长衫,将半长不短的头发用发带束起来,赶到马车前时刘傲仁早已在车上。
轻出一口气,舒琬收敛神情,低眉顺眼地上了马车。
经过一晚的冷静,再面对刘傲仁他镇定了许多,起码不会再发抖。
布置奢华的车厢里气压很低,刘傲仁阴鸷地盯着他。如果不是今天要和朋友见面,刘傲仁一定会拿迟到作为由头对舒琬动手。
虽说名声已经开始烂了,但刘傲仁在外总还是要保持他温雅的模样,像是戴久了的面具就不愿再摘下来,刘傲仁从来不愿意承认他已经和从前不同了。
知道刘傲仁目前还不会对他如何,舒琬渐渐不再感到害怕。
很快马车驶出城,上了春香山的山道。
舒琬安静地给刘傲人端茶递水,翻书捏腿。
说真的,站起来久了,如今再跪回来让舒琬由衷地感到恶心。
他催眠自己这是在片场演戏,手上小心地服侍着刘傲仁,余光趁机观察着车窗外的山路,试图寻出些眼熟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