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要干嘛?说出来,我帮你!”
不管是要摘星星还是要摘月亮,赶紧给这小崽子完成愿望,然后把他弄走了事才是真理!
献歪着头看他们,媚眼如丝……在一张鬼脸上,很奇怪。
他用奇怪的腔调唱道──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顾千秋站至郁阳泽身侧,见郁阳泽剑气不对,与他之前教的清明剑意不同,现在分明诡谲得很。
他到底从哪里学来的?!
“不能和他硬来,来不及走了,他唱完就要杀人。”顾千秋拉着郁阳泽往后退去,一抬头,楼顶已经被封存了,“此路不通,我们找别的出路。”
郁阳泽终于不再跟他唱反调了,两人一起往后退。
“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大殿一览无遗,两人很快就退到了边缘。
身后是欢喜禅的壁画,现在已不媾和,他们双双面目狰狞,一起盯着外面的人。似乎在邀请他们共享极乐,又似乎看他们只是一碟事后小点心。
献唱歌的声音陡然加快。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呼延献唱完了最后一句诗,开始哭起来,美人垂泪,哀怨凄楚。
同时,两人只觉得大殿内的威压陡然一重。
似乎在这个主场,两人的所有灵力都被压制到了极限,不足平日百一,拔剑都成了勉强。
还好顾千秋本里就啥也没有,因此根本不影响。
他闭着眼睛,在墙上的壁画上摸来摸去。
身后,献已然到了近处。
郁阳泽悍然拔剑,侠骨香流光一转,与宗主献半白骨化的胳膊触碰一瞬,只觉那力道大得惊心,剑身嗡鸣。
他手腕横翻、旋身减势,宗主献速度快如惊雷,下一秒便直扑他面门,根本没时间思考了!
他见宗主献的七窍八穴上的透骨钉,瞬间剑走偏锋,打算一搏。
顾千秋头也不回地喝:“避其皮肤,攻其眉心。他身上透骨钉是假的,眉心一点才是真的钉子!”
最后一瞬,郁阳泽剑锋一转,直指宗主献的眉心一点!
他剑气不足平日百一,但致命之处被发现,就算是个幽魂野鬼,也有所感应,宗主献稍避了一瞬。
郁阳泽正欲趁势追击,却忽然被顾千秋头也不回地薅住胳膊,两人一起撞进了墙壁里。
“老妖怪一个!你打不过他!”
郁阳泽还是没想明白,这一点灵力都没有的人,是怎么能在如此混乱又漆黑的环境里,准确无误地抓住他的。
忽然,两人一起进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石窟、佛像、经幡、香火、藏骨、经纶,广阔的大漠白雪堆积,巍峨的雪山日照金顶。
郁阳泽眯了眯眼睛:“这是哪里?”
“……”顾千秋有些不好意思地胡言乱语,“其实我也不知道。只是家中粗通奇门之术,胡乱一摸。”
当初跟俞霓来的时候,也没告诉他有这一茬啊!
唉,要不是这个小兔崽子关键时刻掉链子,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他也不至于另寻他路。
宗主献似乎没有追进来。
“你到底是来找什么?”顾千秋问,“传闻黄泉宴中有八样宝物,得一可名天下,得二可登天碑……你需要什么?”
话说到这,郁阳泽已然知道他不是普通人,但他懒得戳破。
无所谓这人究竟什么目的,若有异心,一剑斩了便是。
顾千秋面色古怪地凑到他面前:“不是吧?真是来寻顾千秋的遗物?”
且不说“寻遗物”这个行为很奇怪,来“缘灭楼”这个地点也很奇怪啊!
郁阳泽抬起眼皮:“你有意见?”
顾千秋道:“没有。”
他们身处一个洞窟洞口,身后是漆黑的甬道,面前则是茫茫大漠,风大吹雪,形成一层白白的薄纱,飞舞在黄沙上曾。
但合欢宗以秘术和幻术著称,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也不一定为虚。
没准离开的生路,就正在他们脚下。
顾千秋往手上呵了一口气,转身走进洞窟里,慢慢道:“传闻合欢宗的第一代宗主,名献,姓却一直不为人所知,只道他眉目深刻,颇具异域颜色,所以是个外姓。原来,是姓呼延。”
洞窟入口处不远,有个石碑,上面刻着开宗立派之人的生平,异常详细。
呼延献,登临过天碑无上榜第三。
——怎么说呢?同为天碑,但含金量却不同。
虽人人都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但心中,还是难免有偏见:只要是以前的东西,就是好的。
就算现在天才们领悟其实并不比前人差,但还是有许多人觉得:秘籍是上古的最好,宝剑也是上古的最好,更别说当年如过江之鲫的天才祖先们,更是塑成了神话。
顾千秋继续看功德碑:“呼延献少时生在异域,舞技名扬大漠,后敦煌战败,他被献给中原的君王为男妃,却在一次宫宴上被王子爱上,最终引得父子相残,宫门血流成河,乃一代妖妃。──看来呼延献不觉得这是什么遗臭万年的耻辱,反而认为是他的功绩,值得篆刻在功德碑上。”
郁阳泽站到他的旁边,违和之感愈来愈重。
总觉得这人有些熟悉。
但是结合他之前的做派来看……他不认识这种人。
郁阳泽甩开乱七八糟的念头,也去看功德碑。
下一段雕刻则乱很多。
似乎有人在刻字的时候,拿着一把刀,跪坐其间,披头散发、状若癫狂地一刀一刀楔下,似要刻入什么人身上般,一顿、一顿。
经历过几千年的风化,这些痕迹被腐蚀得淡了,但当时的情绪,一只汹涌到如今,被每一刀刻痕传递出来。
后面一段,说的是呼延献自己的命运。
引得中原皇族父子相残之后,皇城内乱迭起,各方势力风云涌动,连地方也人心不稳,边境灾祸连连。
后有高原上的势力壮大,几战几克,势如破竹,兵锋直指都城。
刚刚即位的小皇帝不是治国理政的料子,仓惶之下,下令迁都──其实就是溃逃。
小皇帝一脑袋绣花枕头,深感迁都也不甚安全,决定偷偷溜走。
他走时文臣不叫、武将不带、甚至连亲妈都忘得一干二净,只点了几个心腹太监,离开皇城的时候,最终只有两驾马车──一架装他用以后半辈子的宫中珍宝;一架装他本人、以及那个美人。
不过他这番操作没逃过朝中大臣的眼睛,刚出东门,就被文武百官给齐齐拦下了。
有朝中重臣以死为谏,要求白绫赐死这祸国的妖妃。
太后在旁哭得凄风苦雨──她最要这个男人死。
她要这个搞得她的丈夫去世,她的儿子不要她,她的国家风雨飘摇的男人去死!
小皇帝当然不同意,怒斥百官。
重臣是太后的哥,其实辈分大、官位大,年纪却不大,身手分外矫健,喊着“为国除害”,当即抽刀就要亲自手刃美人。
小皇帝将美人护在身后,与他周旋三十余圈,其余百官皆作壁上观,好几次剑锋都差点从皇帝尊贵的脖颈擦过去,他们也视若无睹。
国将不国,若真还允准这祸国妖妃活下去,以后的千秋笔法,该如何评论他们的国家呢?
小太监们齐齐护主,被重臣一个个戳死,最终杀到了小皇帝面前,在小皇帝“谋逆!”“大不敬!”的呼喊声中,将美人抓出来,一剑封喉。
血溅三尺,弄脏了暗黄色的衣袍,慢慢氤氲开来。
小皇帝低头看着那血迹愣了很久,有人呼不应、有人扶不应,百官以头抢地,喊声不绝,在“天子御驾亲征”的请.愿中,小皇帝哆哆嗦嗦地捡起了那把剑。
“皇儿──!”
“陛下──!”
当啷──
长剑落地,两人的血已经混在一起,掉到尘土里。
小皇帝“嗬嗬──”地喘着粗气,爬到美人身侧,将衣服盖在她身上和脸上,终于躺在他身边,也死了。
一代天骄,最终死在泥土堆里,着实令人唏嘘。
顾千秋道:“真是个悲伤的故事。你说是不是?”
郁阳泽却道:“我不在乎。”
他在看石碑最后面的故事,更加诡异的故事。
后面的字,石碑上刻痕太浅看不清楚,顾千秋把脑袋也凑过去,两人一下子离得很近,搞得郁阳泽皱了一下眉,但也没说什么。
后面,太后又换上未出阁时的贴身铠甲,亲自监军,组织抵抗。
可败局已定,来自高原的军队还是打进了皇城。
历年来不断的摩擦争斗,让这个民族对中原皇族恨之入骨,他们进驻皇宫、杀尽未逃的忠臣、奸.淫掳掠宫女和皇室女眷,亲手处决了督军太后。
甚至,还刨了皇陵地宫。
地宫之内,有仓促敛的小皇帝尸骨。
还有……太后发话,也让入了皇陵的“美人”。
大概,这是一个母亲对儿子最后的歉意。
反正她已经让步了一辈子,现在国家将亡,就让他死后如愿了,又能如何呢?
但叛军冲入皇陵,杀死所有守卫,将小皇帝的棺椁打开,切下他的头颅,用以饮酒作乐。
而待打开另一侧的棺椁时,所有叛军都安静了。
不知是什么时候死的美人,静静睡在棺材中,她有一点腐烂了,但是……她依旧很漂亮。
漂亮得……让人心生垂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