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千秋木着一张脸,说:“你想让我搞你?”
仇元琛恨不得给他一下子:“放你娘的屁!我这是用于表达我震惊的心情!你连在世活佛都搞了,你、你……你可真不愧是你啊。”
顾千秋徒劳地:“别搞来搞去的,多不文雅啊。你听我解释。”
仇元琛一摆手,示意他免了。
现在最主要的已经不是谁搞过谁的问题了。
而是那狗日的一出场,就把他们争了一晚上的黄泉清气抢走了。
现在他们人均一身重伤不治,差点去跟阎王爷报道了。
争到最后,却谁也没捞到一点好处。
仇元琛忽然探了一下顾千秋的灵海。
还是和之前无数次探的一样,什么都没有,干净得如同初生的稚子,是货真价实的没有修为。
“我就想不明白了。”仇元琛双手环胸,怀疑地打量他,“老顾,我知道你很有天赋,但你也不能一点道理都不讲吧?你没灵力,你在鬼长安把凌晨按在地上捶啊?”
顾千秋咳嗽了一声:“哪儿有?凌晨是发现我的身份后太震惊了,我乘虚而入罢了。而且,我只是灵海里没有聚集灵力,脑子里的剑式、步法和心法可全都在。偷他们黄泉地界的一点灵力用,勉强唬人罢了。”
仇元琛表情怀疑。
顾千秋强调:“当时很极限的!我差点就挂掉了!”
仇元琛回想起当时的场面,无奈道:“你可真是……”
谁能想到,顾千秋被伏虎枕提出了灵体之后,反而因祸得福,不受小少爷躯壳的制约。
以至于借了仇元琛一点灵力,又创造性地凝了一点鬼长安灵力,居然能打出如此彪炳的战绩。
普天之下,能做到这一步的,估计也只有他一人了。
“还是多亏了你,把那伏虎枕砸了,不然我就当场交代了。而且后来迅速看懂了我的暗示,及时出手打晕俞霓。咱们才能如此顺利地逃命。”顾千秋笑眯眯地说,“老仇,你颇有急智啊!”
仇元琛抹了一把脸,问:“那你说每天准时点卯跟我道谢的事?”
顾千秋无辜道:“我说的是,‘事成之后’。你看看咱们三个现在,差点光荣了,还一根毛都没带回来,你还好意思提这个?”
仇元琛不满:“我以为是捶凌晨,结果还要捶俞霓,最后还得捶琉璃!你以为我是你哦?”
顾千秋意味深长地说:“我相信你,老仇。迟早有一天,你可以脚踢‘巫山戏云雨’,手打‘山鬼啼风雨’,从此‘宝月映琉璃’皆是浮云,‘明霞照剑霜’漫不经心……”
仇元琛说:“打住。”
他咳嗽了一声,压下不断上扬的嘴角,然后很刻意地展示了一下身上的伤,在顾千秋不解的目光中,终于说出了本意:“哎,认识你之后,每天风里来雨里去的。我堂堂天碑无上第四,日日都像被狗撵了,现在逃命逃得连面子都没有!真是倒霉。”
顾千秋莫名其妙:“你以前有吗?”
仇元琛果然一秒钟破功:“啧,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那重点是这个么?”
顾千秋有些想笑:“那我该怎么样?”
仇元琛说:“那当然是感激涕零、抱头痛哭、声泪俱下地说‘老仇,你这个朋友我真没白交’啊!”
顾千秋静静地看了他三秒,然后说:“你能想象这个画面吗?”
仇元琛也沉默了三秒,实话实说地道:“想象不到。”
两人一同笑了起来。
没一会儿,仇元琛又八卦地问起来:“你跟琉璃是怎么分的手?你出轨了?”
顾千秋奇异道:“我是那种人吗?……我跟他没缘分而已。”
仇元琛:“真的吗?我不信。”
顾千秋:“好吧我承认,是因为当年琉璃的师父知道了我们偷偷谈恋爱,并笃定是我勾引他的佛子,提着那么长的禅杖,一边大喊着‘我佛慈悲’,一边差点把我当场打死。”
仇元琛:“然后呢?”
顾千秋耸肩:“然后琉璃说交给他解决,结果这狗日的回了青雾镇,就直接消失了。老仇,我是被冷暴力分的手!”
仇元琛:“他这太离谱了吧!”
顾千秋一脸心有戚戚的赞同:“那可不!我算是看透了,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真心’这个玩意儿!别说人了,连在世活佛都不可信。”
仇元琛刚想同仇敌忾地拍拍顾千秋的肩膀,却忽然发现郁阳泽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此时正瞪着一双无欲无求的眼睛看他。
离恨楼主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下,然后顺畅地收回来,撩了一下衣摆,无比自然地说:“我去外面看看马。”
顾千秋莫名其妙:“这不是你灵力催动的车吗?哪儿来的马?”
仇元琛已经快速掀帘子出去了。
顾千秋心道不好,福至心灵地说:“诶,老仇,我跟你一起去看看马。”
然后就被人拽住了衣摆。
顾千秋僵硬了三秒,然后回头,语气夸张地说:“哎呀,你醒了呀?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郁阳泽静静地看着他。
大概十秒钟之后,顾千秋的肩胛骨忽地一松,坐在了郁阳泽身边,将他扶坐起来一点。
郁阳泽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喉咙上下一动,但是没说出一个字来。
顾千秋道:“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郁阳泽道:“我知道,我……”
顾千秋不太习惯跟人互述衷肠,伸手在郁阳泽头上一拍,轻飘飘地起了个危险的话题:“你背着我在外面有别的师父了?”
虽然顾千秋表面上看起来如沐春风,但谁都能听出他语气里暗含的危险──
郁阳泽只要答错一个字,他这个“良玉榜首”,就会打包带着外面的“不惨世上英”当场暴毙,能株连的都株连了。
但郁阳泽浑身一震:“没有!”
顾千秋果然满意地尾音上扬:“哦?”
这茬是翻不过去了,郁阳泽也不想瞒他,便一五一十全说了。
“……师父可知,当今仙盟五大仙门中,合欢宗后来居上,是将沧海书院挤出去了?”
他这么开了个头。
而同时,马车帘子被“哗啦”一下掀开,仇元琛顶着一张正义的脸走进来、坐下、垂眸、入定,宛如他一开始就坐在这里。
顾千秋问:“难道跟你有关系?”
郁阳泽古怪地提了一下嘴角。
第51章
“你想好了?”
“想好了。”
“那便去吧。”
“嗯。”
隆冬时节,郁阳泽裹挟着一身寒意下了惊鸿山。
仲长承运改变了他的容貌、废掉了他的修为、重塑了他的经脉。
侠骨香、数枝雪、归去来兮,甚至同悲盟、惊虹山、白玉京,全都化作过眼云烟。
他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少年乘上巨大的船,跟无数商人、船夫、渔民挤在睡袋里,浓重海腥味和无休无止的风浪,海面茫茫,好似离岸后就驶向永远无边的孤寂。
“你真要去?”船老大在他身后说,手中的酒瓶叮咣作响。
郁阳泽微微偏头,说:“真要去。”
“哎──”船老大夸张地叹息了一声,“那是仙家岛屿,风大浪急,迷障重重,不是你我等普通人可以肖想的啊。”
他似乎喝得有些多,絮絮叨叨地说起来:“想当年,我也自命不凡过,觉得那么多人求仙问道,凭什么就没我的份儿?你知道么?我年少时曾见过仙人除妖,他一袭白衣、一把长剑,可威风了。我就觉得,我要是拿剑,肯定也得是那种风采。可后来啊,我试过了,啧,没那命,就是没那命啊!”
郁阳泽不太习惯与人太靠近,微微避开船老大身上的酒气,看着茫茫海面,淡然地说:“命不由天,我命由我。”
船老大一听不干了,就道:“也就是你这个年纪的小崽子,才不知青天高、黄地厚!鬼修大乱那几年,我见天上仙人如惶惶过境,随便一个都能主宰你我的性命,最终却还是命不由己,死伤惨重。可见,人命由天定,老天说你活不过明天,那么今儿你就得死这儿。”
郁阳泽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哂了一下。
此时风平浪静,阳光落在海面上,波光粼粼,偶尔还能见到几只海鸟翱翔在低空,日暖风和。
船老大本想再劝,忽然看见少年的侧脸──
分明只是刚刚及冠的年纪,身上却带着浓重的风霜,此时就算被阳光普照着,也一点寒意不减。
他眼珠比常人更黑一些,以至于看着某样东西或某个人的时候,会显出一种执拗的决绝,像是……像是他经历过的最恐怖的汹涌海浪,夜色中狂潮翻滚,闷雷滚动,势如滔天。
只是这一切都盖在他平静的神情下,惊心动魄的风云不容易被人窥见。
“呃……”船老大一时有些词穷。
郁阳泽却忽然问道:“你有什么事,是破釜沉舟、义无反顾、不死不休也要做成的么?”
船老大酒意都上来,舌头有些大了:“……没、没有吧?出海、打鱼、赚钱,我还有老婆孩子要养呢。普通人嘛,哪儿来的那么多大事?”
郁阳泽平静道:“这可能就是你无法求仙问道的缘故了。”
船老大一愣:“嘿!你说你这人!──算了,劝不动你,来喝酒吧。”
郁阳泽没过去,也没有喝酒,在水手们难听的歌声中登上了一条小船。
孤舟在大海中艰难前行,最终……停在了一个海岛上。
一个蓬莱仙境的弟子将昏迷脱水的郁阳泽捞起来,探了探他的鼻息,惊奇道:“咦!居然还活着。师兄!——第五师兄!”
远处,一个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人闻声回眸。
“师兄!这儿有个人!”
第五程走过来,快速查看了一下情况,将这昏迷不醒的少年扶起来,往沧海书院方向走。
“师兄,师兄。你说这人什么情况啊?”郎本喋喋不休地跟在他身后,“诶,你说他一个普通人,是怎么飘到这里的?很诡异啊,师兄,难不成这就是天赐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