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三教盟是对的。
他真的应该放手。
他不应该存在这样的邪念,试图去结下任何带有盟友性质的契约,因为这些契约,这些他和其他人的羁绊,最终只会变成勒死那人的绳索。
他这样的人,不该有师父,不该有弟子,不该有兄弟,更不该有……道侣。
“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林澹的声音,在耳旁轻轻响起,拉回了靳言的纷乱的思绪。
他蓦地从自己的情绪中抽离出来,看向林澹的双眸中,带上几分茫然。
林澹将对方眼底的迷离看在眼里,唇角微微翘起来一些——分明已经醉了,看起来有些呆呆的了,可是心底里的哀伤,还是能从眼里满溢出来。
靳言,这几百年来,带着那么重的心事,活得真的好辛苦。
“你知道吗?”
林澹学着靳言的口吻,说:
“我也有一个朋友……
“他有一点笨。
“嗯……或许,不止一点吧,很笨,不开窍。
“他好像一条狗,被生活套上狗链,不停地往前跑。
“他倒是没心没肺,活得挺快活,总觉得这样的狗生,挺美好。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一个人,尝到了心动的滋味。
“那一瞬间,狗子原本只有黑白灰的世界,突然有了色彩。
“狗子突然意识到,原来之前那种套着狗绳往前跑的生活,是那么苍白,那么单调,那么无趣。
“狗子不想继续做一条只能看到黑白灰的狗了,他想捉住这个多彩的世界,所以他追逐着那个人,一路追,一直追到了这里……”
说完这些,林澹转过头,看向身旁人,发现靳言也正回望着他,月色洒在靳言那双漂亮的盛着水光的眸子里,为他的眼瞳铺上一层碎银。
林澹轻轻抬起手,想要碰一碰对方的眼角,又生怕打散了那眼中闪着碎芒的银白月光,最终手指在空中停留片刻,又收回来。
他翘起唇角,傻兮兮地笑起来,之后视线放空地看向远空,
“所以啊,不要说你自己的出生是个错误。
“你的存在,怎么可能只是个错误呢?
“你是那只狗子,眼中唯一的色彩啊。
“他那么辛苦,追逐了你一路,你却要在这个时候,告诉他,他追逐的不过是一场梦幻泡影吗?”
说到这里,林澹无奈地笑了笑,然后收回视线,重新认真地望进对方那双深邃的眼中,
“你知道,狗子已经尝到心动的滋味,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他回不去了,你如果这时候把他追逐的色彩收回,他往后,还怎么生活下去?”
“在这片大陆上,你是那笨狗的全世界。
“你否定自己,放弃自己的坚持,那就是残忍地收回了那笨狗的全世界啊……
“能不能,为了那条笨狗,不要再讲这种丧气话?”
林澹讲完这些,便静静地看着身旁人。
靳言默默地回望着他,过了许久,夜风吹过,在发烫的眼眶里带起涟漪,那里头的潋滟水光,再盛不住,从眼角溢出来。
靳言不想让那笨蛋看到自己这样脆弱的模样,用力眨了眨眼,将头扭向另一侧,只给对方留下一个泛起红晕的耳廓。
下一刻,一张帅气的脸在他眼前放大。
林澹绕到他面前来,此时跟近距离地盯着他的眼。
靳言的心跳忽而变得很重,他呼吸一滞,垂下眼,目光不自觉有些躲闪。
林澹轻笑,
“怎么还哭了?”
靳言羞恼起来,拧着眉心,沉声说:
“本座没哭!离远些,莫要挨得这样近!”
他说着,抬起手,横在林澹胸前,想要两人从自己面前推开。
然而下一刻,手腕便被对方箍住了。
林澹一只手捉住他手腕,另一只手臂抬起来,从靳言面前,横向伸到他另一侧脸颊,指腹很轻地擦过靳言噙着泪水的眼角。
常年劳作而长满老茧的粗糙指腹,骤然擦过靳言湿润细腻的皮肤,带来微痒又有些火辣的触感,激得他轻轻一颤,下意识偏头躲开对方的手指。
然而这偏头的动作,躲开了林澹的手,却将自己的脸颊送到了林澹面前。
脸颊冰凉的皮肤,擦过林澹鼻尖,一股清新的冬雪气息,萦绕在林澹鼻息,让他呼吸变得深重。
靳言抬眼,发现两人的鼻尖几乎要碰在一起,对面修士喉头滚了滚,目光变得很沉,眼底浮起一股异样的神色。
靳言想要说什么,可红润的双唇动了动,将对方眼底压抑着的火苗彻底点燃。
林澹身体贴过来,微微侧开鼻尖,闭上眼,将自己的双唇送出去。
“你……!”
两人的唇瓣堪堪擦过,靳言忽然使劲全身力气,拼死将林澹往外推。
林澹刚才为了能转过身去,看到靳言的正脸,上半身便一直以一个极为扭曲的姿势坐着,身体尽可能向靳言倾斜,重心很不稳。
这时候全无防备,忽然被对方全力一推,猛然睁开眼,手臂在空中划拉两下,仍旧没能重新维持住平衡。
“诶、诶……”
他上半身往后仰,就那么从屋脊上栽倒下去,眼看就要后脑勺着地,仰面从屋顶跌落下去。
他下意识伸出手臂,虚空中想要捉住什么,下一刻,手臂被冰凉的手指攥住了。
林澹趁机借力,翻转手腕,扣住对方手背,用力往怀里一拉。
靳言被他拉进怀里,手肘撑在他胸膛上,用力捶打,怒声喝斥:
“你为何如此放浪!如此不知廉耻!
“是否稍有几分姿色的年轻修士,你见一个,便要表白一个?
“你与我才相识多久,你便要做出这样无耻之事!”
听着靳言那些怒骂的话,林澹懵了。
他这才意识到——
合着尊上大人这没来由的怒火,是以为林澹把自己当成月前辈了?
林澹无奈地笑起来——
掌门尊上,也太能吃醋了,之前吃自己那白猫分|身的醋,现在又吃自己另一个分|身的醋……
“尊上!你听我解释……”
林澹喊了几声,对面没理会他,林澹急了,两只宽大的手掌将对方那小一号的两个拳头彻底包在手心,然后沉声喊:
“阿言!”
靳言手上动作滞住,浑身一僵,抬起眼皮,茫然看向林澹,
“你……”
“我知道是你。”
“你何时……”
“从你幻化出这位月前辈的分|身之后,没多久就看出来了,”林澹说着,笑起来,“你也没打算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吧?”
毕竟每次林澹问什么,对方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回他,看起来一点也没打算藏着掖着。
靳言确实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不管是以白猫分|身的形态,还是现在这副分|身的模样,但那是因为他觉得以那笨蛋的不大灵光的脑袋,根本不可能识破他的分|身,所以他从未防备过对方。
没想到,这笨蛋,竟然突然开窍了……
正在愣神,靳言的肩膀忽然被揽住了,接着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对方放倒。
那笨蛋这时候倒是有心,将靳言仰面放倒在铺满琉璃瓦片的房顶上时,甚至还记得调动灵力,用出御物之术,托住靳言的腰腹,让他在躺下时身体不至于摔疼。
待到靳言回过神时,林澹已经一手撑在他头侧,身体覆在他身上,跟近距离地盯着他的脸看。
靳言的心跳很快,垂下眼,错开视线,低声喝斥:“松开本座!”
林澹自动屏蔽了他的命令,他的视线如有实质,沿着靳言的脸颊,一路往上描摹着,最后落在那条贴在额头上的猩红色抹额上。
眉心轻蹙,林澹抬起手,想要去摘那抹额。
下一刻,手腕被对面用力攥住。
“放肆!”
靳言眼底是真的带上几分恼怒。
林澹将对方神情看在眼里,将手退回来,没有继续碰那抹额,只是轻笑着,在对方耳边说:
“可我脑袋里,一晚上,都在想更放肆的事……你想知道是什么吗?”
靳言的脸颊绯红,沉着脸,“不想,放开!”
他说着,抬起手,用力在林澹胸膛上推搡。
力气实在太小,像小猫踩奶似的……
这样想着,林澹脑海中蓦地浮现出咪咪的模样来。
他微微一怔,忽然意识到,咪咪就是掌门,掌门就是咪咪。
他以前对咪咪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以掌门的修为,他明明完全可以拒绝的,可身为小猫咪的他,那时候,却每次都逆来顺受,在林澹的威逼利诱下,身体一点点软下去。
真的……是逆来顺受吗?
“尊上……”
林澹轻声喊,他此时浑身的血液都躁动着,往上下两个部位涌过去,却只能强压下那股冲动,咽了咽干涩的喉头,用有些嘶哑的声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