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应岑又叫了一声,然而话音刚落便彻底清醒了过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在干什么,还没说完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被他重新一点点咽下。
他忘了,妈妈已经不在了。
不知为何,他明明并不是什么坚强的人,从前摔了一跤都能抱着妈妈哭上半天,然而得知父母去世的消息时他却没有哭。
就像身体里储存眼泪的那个器官突然被冻住。
他亲眼看着父母的尸体被推进焚化炉,变成两个小小的骨灰盒,再后来又被装进了两块紧挨着的坟墓。
周围的人都在流泪,只有他没哭。
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大概是……太忙了。
从得知父母出事那一刻就忙着在警察局奔波,后来忙着筹钱,忙着应付公司的事,忙着求人,忙这忙那。
但他才大二,根本没接触那些业务,忙来忙去好像也没忙出什么成果。
可没有人会因为他年纪小而放他一马,所有人都虎视眈眈地望着他。
他一连奔波多日,似乎直到现在才终于可以哭了。
这么多日以来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口的那座山似乎终于移开了片刻,应岑低下头,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感觉到有什么顺着眼眶重重落下。
然后就见深灰色的裤子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团团的水渍。
心脏仿佛被人用力捏住,一下一下狠狠揪着,思念潮水一般席卷而来,将他整个裹住。
霍章柏还没给他答复,他也不知道应氏最终会走到哪一步。
但他也确实没办法了,他做了自己所有能做的事。
他尽力了。
“对不起。”应岑的眼泪仿佛开了闸的水库,再也控制不住。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声对不起是给谁说的,只是对着空气一遍遍说道,似乎这样就没那么难过了。
应岑不知哭了多久,直到声音都有些哑时,突然听见一阵手机铃声自身侧传来。
应岑因这铃声终于回过了神,抬手擦了擦眼泪,拿起手机准备接听,然而余光一瞥,却发现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这种电话最近接了太多,无非就是问他欠款什么时候凑齐,以及公司未来怎么办?
应岑厌烦地想要挂断,但残存的理智还是逼他接下了电话。
“喂。”因为刚刚哭过,应岑的声音还有些哑,听起来有些无力,但此时的他已经懒得掩饰,就这么继续说道,“我是应岑。”
对面的人闻言不知为何似乎停了一瞬,这才开口说道:“我是霍章柏。”
“霍先生?”虽然身边没人,但应岑听到这个名字还是连忙坐正,面上不由正色了起来。
毕竟这个电话关乎了应氏的未来。
“您是要给我答复吗?”应岑连忙问道。
对面浅浅地应了一声,“嗯。”
应岑听到这儿一颗心不由提起,等待着他的答复,然而霍章柏却诡异地沉默了下去。
“霍先生?”应岑有些不解地问道。
那边听到他的声音,终于答了话,然而问的却是,“哭了?”
应岑闻言一愣,他不明白霍章柏怎么会突然问这个,脸上的泪痕还没干,但他却没承认,只是随意在脸上抹了两把,将眼泪擦干净。
然后轻咳了两声,努力换成一副正常的嗓音,“没有。”
话音刚落,就听对面似乎笑了一下。
好在霍章柏并没拆穿他,只是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没有就好,那就一年吧。”
“一年?”
“是,我可以帮你,条件是……在我身边一年。”
应岑因为这个条件而愣了片刻,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霍章柏继续说了下去。
明明自己已经没有了什么选择的余地,霍章柏却还是在末尾处又加了一句。
“行吗?”
第5章 一年
一年。
虽然有些超出应岑的预期,但是相较于霍章柏注资的金额,这个时间并不过分。
二十亿买他一年,若真算起来还是霍章柏吃亏些。
因此应岑并没有犹豫什么就答应了下来。
“那你收拾一下行李,我会派人去接你,这一年先在霍家住下。”
应岑没想到霍章柏会这么着急,但如今的情况也由不得他拒绝什么,因此一一答应了下来。
霍章柏交代完后便挂断了电话。
应岑拿着手机在沙发上愣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开始收拾起了东西。
他从小到大都没独立生活过,因此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收拾些什么。
最后在衣帽间转了半天,随便装了几件衣服便合上了行李箱。
其他的霍家应该都有吧。
应岑收拾好东西后提着行李箱准备下楼,然而已经走到了楼梯口却又停住,转身来到了爸妈的房间。
他们的房间这些日子没有任何人进来过,里面的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妈妈的化妆镜前还摆着他们的全家福,这是今年他生日的时候拍的。
每年生日他们都会拍一张全家福,妈妈会珍而重之地挑选一个新相框摆到她的化妆镜前。
然后把去年的全家福收在特意定制的透明玻璃柜里。
从他一岁到十九岁的全家福已经摆了一排。
妈妈没事儿时就会去看一看,擦一擦相框,满眼欣慰地对他说:“我们岑岑又长大了一岁。”
这些日子以来应岑都没有敢进来过这个房间。
里面的一切都太熟悉,他生怕自己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掉下眼泪。
因此只匆匆走到梳妆台前拿了那张全家福便向外走去。
然而走到门口时却终究没忍住停下回头看了一眼。
卧室的窗户没有关严,有风吹了进来,白色的窗纱被吹得飘飘荡荡,像极了夏日时母亲的裙摆。
刚被压下的难过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应岑连忙闭了闭眼,逼着自己快步走了出去。
应岑到霍家的时候霍章柏并不在。
管家带他来到提前准备好的客房,对他说道:“应少爷,今后您就住这儿。”
应岑闻言并没有急着进去,而是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房间,那是他上次在霍家睡过的房间。
管家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主动介绍道:“对面是霍先生的房间。”
应岑并没有太惊讶,只是在心中道了一句果然。
管家将他送到房间后便自己离开了。
应岑将行李箱里的衣服收拾好后,便打量起了眼前的房间。
这件客房和霍章柏房间的布局一样,只是比他的房间略小了一些。
但衣帽间,洗手间,露台一应俱全,住起来倒是很方便。
应岑知道自己不是来度假的,因此乖觉地去洗了个澡。
洗完澡已经过了八点。
应岑看了一眼时间,觉得霍章柏应该快回来了,犹豫了一下,还是自己主动去了他的房间。
一进去就看见了卧室里那张硕大的床,应岑有些不好意思地挪开了目光,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
霍章柏是真的忙。
应岑一直等到快睡着才终于听见门口处传来一声轻响。
应岑已经有些困了,正在打瞌睡,闻言连忙直起身子想要起来。
然而还没等他站起来,就见卧室的大门被人推开,接着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霍章柏今日没有戴眼镜,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里面是一套深灰色的西装,流畅垂展,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
他似乎并不知道卧室里有人,看见应岑时微微一怔,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一边不疾不徐地脱下身上的大衣,一边向他走了过来。
“老袁没给你安排房间?”霍章柏问道。
应岑瞬间便反应过来了他口中的老袁是谁,连忙解释道:“安排了,但……”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完,不过似乎也不必说了。
霍章柏果然明白,看着他穿着睡衣的模样,不由笑了笑,“当年恨不得离我十万八千里,如今这么主动,我反而有些不习惯。”
应岑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在意那件事,不过也是,霍章柏那样的人物被一个十九岁的毛头小子当众下了面子,如果是换作是自己,他也会记一辈子。
“这不是……今时不同往日。”应岑无奈道。
本以为霍章柏还要计较说下去,然而他却话锋一转,突然问道:“多久没去学校了?”
这个转折让应岑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了,话题怎么突然转到这儿了?
自父母离世后一切都是乱的,因此应岑想了片刻才回道:“快一个月了。”
“明天我会去处理应氏的事,忙完了这些事就好好上学去。”
应岑不明白为什么话题最后会聊到学习,并在这条路上一去不复返。
一时间有些懵,但还是乖觉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