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不明白,怎么一言不合就吵起来了。
眼看着三叔要因这句话动肝火,江致微直接站起来,一把拽住谢星珩胳膊:“三叔,我还没带他去见见弟弟妹妹们,等下一起吃饭,还是先认个脸,我们就先走了!”
江致微艰难维系家庭和睦,所作所为,却让江老三心生不满。
——向着大房情有可原,连个赘婿都哄着,软了骨头!
江老三冷声道:“我倒要看看,你给弟弟妹妹们,准备了什么见面礼。”
谢星珩的脸皮超乎他的想象。
谢星珩甩开江致微,走到书桌边,从桌上把那只已经打开、有铜钱漏出的钱袋拿走了。
“这就是我待会儿给的见面礼,所谓上行下效,爷爷奶奶给我做了好榜样,想必您是不会介意的。”
桌上还有几文散钱,谢星珩没拿,大方道:“给您买茶喝。”
江老三目光沉沉,看他们出了书房,把桌上铜板都扫到地上。
这么浓郁的敌意,此子断不可留。
他是文官出身,打打杀杀的做法不在考虑范围,他在这个官职待久了,也习惯用前途折磨人。
寒窗苦读数十载,一朝入仕,梦全碎。
什么理想,什么抱负,都要被磋磨没。
-
谢星珩来得巧,游廊前面,江万川为首的四个人,把江知与围着。
他们要看勇士符,也知道江知与的香袋里都是金银,想一并扯下来。
江知与没躲,谁伸手,他就拦谁。
手下一抓,就稳稳捏人手掌,大拇指往虎口中心的穴位使劲猛压。
受疼的人叫出声,其余人想帮忙。
江知与扯着人,把他甩开时,一并撞开后面来的人,再左右手并用,一手拉一个,继续按他们穴位。
再把他们都推到江万川身上。
他们没有想过江知与会反抗,痛里带着惊愕,然后是“威严”被挑衅的恼怒。
江万川拿话激他:“只是嫁个举人而已,就算他跟你长长久久又怎样?能当官再说!”
江万川最爱这样子讲话,他知道江知与在意什么,拿家人说事,江知与就得站着挨打,事后还不敢说。
江知与也拿话刺头:“哦,我不懂,原来三叔的权利这么大,连他的儿子都能决定天子门生的官途。”
这是在京都,锦衣卫最密集的地方,指不定府中某个人,就是宫中的眼线,官员家里的一言一行都被盯着。
江万川行事冲动,但他是正经在京都长大的人,他比谁都知道厉害。
他指着江知与的脸低吼道:“你说话小心点!”
江知与不小心:“那你给我封口费,否则我出去就要找人打听,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
江万川不给。
“我谅你也不敢。”
他认为江知与是飘了,等“新科举人”的新鲜劲儿下去,就知道谁才是江家的“天”!
谢星珩老远就喊:“小鱼!"
江知与回头看,心神松懈的间隙,被江万川重重推了肩膀。
他离廊柱近,脑袋撞上去,”砰“一声传老远。
谢星珩眉头紧皱,快步跑过来。
江知与眼圈红,疼的。
他还很羞愧,先前都占了上风,偏偏在小谢面前吃亏,显得他很没用。
谢星珩看他额头上起了红印子,几个呼吸间就肿起一个小包,怒从心起。
这还是江老三特地摆酒,试图跟大房维系关系的时候,他的孩子都这么大胆。
放在以前,他们会怎样?
谢星珩回头,江万川双手环胸,满是得意。
“生气又怎……”江万川话说一半,被谢星珩抬脚踹中了腹部。
游廊窄,江万川退后,膝窝撞在了栏杆上,险些从后栽倒。
旁边弟妹拉扶着他。
谢星珩两步走到他面前,揪着江万川的头发,重重在后边廊柱上撞了三下。
江万川痛得抱头大叫,张口闭口,都是要谢星珩死,要江知与死。
随后追来的江致微头秃得很。
他看看江知与脑门上的包,再看看江万川眼眶里流出的眼泪,摆了大哥架子,对此事公断道:“你作为兄长,当着他夫君的面欺负他,还不兴他夫君还手?你还喊打喊杀的,都是一家人,你这像什么话?”
江万川口不择言,大声吼道:“你给我闭嘴!我爹说得对,你就是个白眼狼!吃大房两碗米就卖给他家了,我爹对你的好,你是一点不记!我在我家里被打,你竟然还帮他们,你怎么不去当大房的狗!”
江致微被骂懵了。
他长这么大,听过很多戳心窝子的难听话,这么直白的说他白眼狼、骂他狗的,还是头一次。
唾沫星子飞满脸。
江致微抬手擦了一把,顺手接过江知与递来的手帕,定定盯着江万川看。
江万川在他无声的盯视里,渐渐若了声气,只一股倔劲撑着腰板,不输气势的跟他对视。
这头打起来了,府上丫鬟小厮都去请主子来。
一顿忙乱里,因江老三对谢星珩的价值做了评估,进府的那点礼遇不复存在,他要谢星珩道歉。
这不可能。
僵持间,管家来叫人吃饭,席面摆好了。
二老已经去了,带着几个小孩子。
江老三脸皮抖了抖。
他是要毁掉谢星珩的前程,却还舍不得大哥的“钱袋子”。
大房做了盐商,更能挣钱了。
他顺着台阶下了,提点两句,说谢星珩读书不知礼。
谢星珩嗤笑,用这个拟声词扎得江老三脸色发青。
跟出成绩那天一样,府上摆了两桌酒,今天二哥儿江致宁没有回家,能排进座位。
偏偏谢星珩跟江知与是两个人。
夏元仪正恼怒儿子的伤,根本不想安排坐次,叫江知与坐小孩那桌。
江万川这时“懂事”,嚷嚷着要加座位。
这桌九个人,挤挤入座了。
吃饭是重头戏。
谢星珩要掀桌的。
他看桌上菜式,冷热荤素汤都有,主食怪怪的。
给他跟小鱼上的都是汤圆。
又不是过节,吃什么汤圆?
别人都不是汤圆。
江知与脸色不好看,把两碗汤圆都推得远远的。
谢星珩明知有鬼,还用勺子捞起一个,赶在江知与阻止前,塞进了嘴里。
刚下牙咬,谢星珩就呸呸连吐。
汤圆的馅料是黑芝麻和沙子。
糯米粉黏糊,馅料揉到一处,难分你我,吐了几口,齿缝上还有残留。
江知与赶忙给他倒茶漱口。
来到府上,江知与第二次显出慌张。
他不想被谢星珩知道的事,藏不住了。
谢星珩聪明,汤圆里吃出沙子,就能进行很多联想。
小鱼连包子馅儿都不吃,原来是这里的原因。
他侧目,江知与殷勤着,又给他捧了杯茶过来。
不是他准备的汤圆,他也内疚着,认为是自己连累了谢星珩。
往年他都是忍着,强硬咽下。
这么当众揭开汤圆的恶劣,他表情也有难堪。
谢星珩接了茶,拍拍江知与的手背,再抬眼,还回头看后边那桌。
除了江致微,其他人的表情都非常有意思。
小孩子们是恶作剧成功的笑;大孩子憋着坏,神采得意,好像扬眉吐气了般。
大人们,包括两个老的,或是脸色淡淡,对此不在意,或是皱眉嫌弃——嫌弃谢星珩上桌吐了又吐,影响胃口。
也就是说,除了大堂哥,全是知情者。
谢星珩把茶杯砸桌上:“这汤圆是谁准备的?”
没人说话。
他黑沉一张脸:“不承认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