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春至父子俩就算跟他说实话,他也不敢信。
要么这对父子骗了他,要么别人骗了这对父子。
既然如此,那就找最大的那个祸首。
对向坤出手,是一举两得。
他说着说着,沉默了下来。
宋明晖这时轻轻笑了声:“你真长大了。”
江知与也笑:“我孩子都三岁了。”
宋明晖顺着说:“那从前的一些事,也该过去了。”
江知与哑声。
宋明晖语调轻柔:“我身体都养好了,那件事追根溯源没有必要。来抄家的沈观死了,亲自下毒的余春至被送到孤岛,参与其中的姜楚英疯了。这些够了。
“爹爹知道你孝顺,你也该明白京城步步艰辛。珩儿一个农家子,入赘到商户家,他能有今天不容易。我们让一让,把这件事揭过去。你们苦几年,熬一熬,好好过日子。别记挂着仇啊恨的,爹爹不在乎这个。”
向坤是吏部尚书,跟他叫板,容易牵扯到旧怨。
已经发生的冲突,来不及停止。但这回过后,要及时抽手。
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这点动作,伤不到向坤筋骨。冤冤相报不值得。
江知与微微点头。
他想,单靠他和谢星珩,的确很难,应该退避。
可向坤气数尽了,是皇上容不下他,所以常如玉和沈钦言会从中助力。
等过阵子,朝廷里还有人会落井下石。
他倒定了。
江知与朝宋明晖靠近,父子俩同枕相望。
两张相似的脸庞,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刻画的神态发生了变化。
宋明晖居家养病,少了极品族亲缠磨,前几年家人都在身边,添丁添口,欣欣向荣。他心里忧闷少,性情一点点变得柔和,眉眼间的冷感淡化,让他变得有人情味儿了。
而江知与则在成长里,偏圆的脸颊逐渐褪去婴儿肥,线条柔和的五官有了些微棱角。整体还是温柔样,但眉宇间的冷感与凌厉增强。
面貌变化,也是责任的交接。
宋明晖突地笑了,如释重负般。
两人都没说话,相视笑着,又仿佛说了千言万语。
第157章 采花贼!
天气的变化就在一夜之间,前几天还艳阳高照,一觉睡醒,室外就狂风大作。
气温降下,两个小宝贝可以穿着漂亮小披风去上学了。
两孩子长高了些,披风短了,刚好露出他俩的新靴子。
靴子是从老家带来的,还是黄家裁缝照着年龄做的码子,大小合适。
鞋底异色,靴子侧面有小颗小颗的珍珠,形状差了点意思,但用刺绣做配,一颗颗珍珠像含苞待放的花蕾。
江知与清早都抱不住他们,满院子追着他们跑。
等把他们送到顾家去上学,才得了空。
谢星珩要到翰林院请假,去农庄的时辰会晚一点。
江知与想了想,骑上自行车,带了三斤软糖去了一趟沈家。
他头一次来,但沈家门房认得他,赵管家也热情。
沈钦言还没下朝,江知与便不久坐,送了软糖,喝杯热茶,就告辞。
向家那事,两个爹能察觉异样,肯定是发现向家盯梢的人了。
他听说都察院的人追着向坤弹劾,都弹劾那么多了,加上一个盯梢其他官员的府邸没关系吧?
抓紧把人撤了,爹爹能少忧心些。
他上门不说事,但沈钦言肯定明白是有所求。
先做个铺垫,过阵子,沈钦言没针对这事给予帮助,就让谢星珩上门说一趟。
小谢说沈大人喜欢别人骂他,这个要求,江知与无法满足。他胆子不够肥。
从沈家出来,江知与径直回家,路上回头率很高,所过之处,百姓皆是惊讶,交头接耳问这是什么东西。
自行车在不能骑马的京城,的确方便。
轿子毕竟是人力抬,速度慢。
他回家时,谢星珩已经在家了。
一家人转乘马车,带上些礼品,出发去庄上。
谢星珩问他怎么这么久回来,“两个小宝不乖?”
江知与没说去沈家送礼的事,只点头:“美得很,我都要跑着追。”
谢星珩摇头,他记得锦鲤宝宝从前不稀罕亮晶晶的东西。
带他们去选料子,锦鲤宝宝都在当小话痨。
真是善变。
他们今天去看郭先生,明着只说去农庄转转,免得郭先生忧思。
过来以后,各处走走看看,就到了四位先生的小菜园。
江承海点评了一番,到屋里跟四位先生说话。
人的身体一旦出了问题,就如崩山之势。汹涌而来,势不可挡。
郭先生耳朵也不太行了,跟他说话要大嗓门吼。
江承海笑他耳背,不如从前。
郭先生笑起来:“老何说你损得很,我看是真的。”
京城镖局的四位先生,都是因这样那样的原因,被江承海请到了镖局来。
最初是做账房先生,写写押镖的契据文书,后来会帮着出谋划策。
他们那时都很惭愧,人数增多,差事却没加。一个人能做的事,发了四份工钱。
是以,他们有空就在外走动,联络同窗、同年。若有顺路的,会帮着这些人送些家书、土仪。这样一年年积攒的人脉人情,才在京城镖局成立时,给他们足够的回馈,让他们在京城站稳了脚跟。
这些年过来,大家伙儿数不清共患难多少次。
江承海在外走镖,萍水相逢认识的人,都会说他傻,不会做生意。做老板的,哪能跟下属称兄道弟?还明着分账。那账就该分阴阳。
他不爱听这些话。
他想着,大家若不能因信任聚集在一块儿,哪能做刀口舔血的生意?
那些赌人心的事,现在都有了答案。
兄弟们没让他失望,一辈子到头了,他们还是好兄弟,好朋友。
江承海还笑着,但视线模糊,动作大一点,眼泪就晃出来了。
郭先生哈哈大笑,声音畅快。
他笑一阵,气弱,歇了好久。
过了会儿,他跟江承海说:“老江啊,我家里有你照看着,我便放心了。”
大限将至,人有预感。
宋明晖在旁红了眼睛,拿帕子擦擦,让谢星珩跟江知与过去说话。
丰州跟京城相隔甚远,他们哪能时时照看?要留在京城的孩子们让郭先生安心。
谢星珩亦红了眼眶。
乡试年初见四位先生,那时以郭先生为首,他们相谈甚欢。
郭先生最年长,但当年眉宇飞扬,意气风发。
他说两句“敬之”。
不知是喊敬之,还是说敬之。
谢星珩请他取表字,这些年没遵守。一个名字,于他而言,压不住本性。
他点头应下,跟昨晚面对江承海时一样。
他做完这件事,会收手,藏藏锋芒。
从农庄离开,已近黄昏。
车子在路上没走一会儿,天边就擦了黑。日光退得极快,眨眨眼的工夫,天就黑透了。
他们先去顾家接孩子,两个小宝第一次在顾家吃晚饭。
顾老爷这儿,没几个大人,都是小孩子。他讲究饭不言,寝不语。
小宝贝吃饭时的亲子互动多,坐饭桌边憋不住。扭来扭去,脚丫在下边晃荡。
顾老爷对他俩无奈。
他是严厉,但又不是爱打孩子,也就靠气势吓人。怕就是怕,不怕他,他也不能拧着来。
他问两个小宝:“坐不住?”
小孩不撒谎,说着他们家里吃饭时是什么样子的。
顾老爷说:“你们中午吃饭不这样。”
两个小宝理直气壮:“中午时,我们爹爹和爷爷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