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题目,惹得一家人都瞪大了眼睛。
谢星珩忍不住感叹:“文人的骨头真是硬啊。”
非常时期,顶风作案。属实厉害。
这般硬骨头的文人,谢星珩认识一个。是他的恩师孟培德。
谢星珩记得海城官学的院长姓师,师铮,字和光。
很刚硬的名字,很柔和的字。看来自少年起,就是个硬脾气。
师家出大儒,没记错的话,孟培德跟沈钦言的恩师就是师家人。
谢星珩来了劲。
良师名士,要紧紧抓住。
谢星珩问庭哥儿:“你跟你们院长说过话吗?你们院长收学生吗?他现在教哪几门课?主要教什么班?有没有选修课?小学生能上他的课吗?若是不能,你什么时候能考上秀才?”
庭哥儿吸奶茶的动作顿住,嘴里的水忘了吞咽,从嘴角溢出。
江知与拿帕子给他擦嘴,瞪谢星珩一眼:“看你把孩子吓的。”
说完,江知与回过头,笑眯眯跟庭哥儿说:“没事,不着急,一个个慢慢说。”
岚哥儿在旁拿着小刀切烤鸭,头也不敢抬。
他管家主事以后,性格里的直率冲动磨砺了些,非常知好歹,不去主动找事。
像这种问题,他要是表现出来兴趣,哪怕是看弟弟吃瘪的兴趣,都会被两个爹捉壮丁,明日就会去师家拜访。
这也太痛苦了!
庭哥儿弱声弱气答话:“说过话,上次百姓反抗的时政题也是院长出的,我答得不错,他叫我过去问过。”
收不收学生,他不知道,没问过,也没在书院里见过。
院长不教书,偶尔会代课。代课班级不固定,看心情,很随性。
庭哥儿最后说:“我觉得考秀才比拜师简单。”
他紧跟着又说:“现在这种形势,我读书就算了,还要拜师吗?万一我们不在海城待了?”
谢星珩跟江知与的眸光有一瞬暗淡下去,转而笑道:“男儿志在四方。你既求学,又岂能因家事耽搁?”
要立足,就要吃扎根的苦。
庭哥儿有些委屈难过,抿抿唇,又自我鼓劲挺直腰背。
“我年节里会去院长家拜访,以请教的名义。”
岚哥儿给他递了一盘烤鸭肉。
“我陪你一起去。”
弟弟性格黏糊,不爱一个人出门办事。
庭哥儿嘴唇翕动,脑袋小幅度下降,在有点头动作前,他大力摇头。
“谢谢哥哥,我自己去就好。”
江知与别开视线,调整呼吸时,手里被谢星珩塞了一方手帕。
他仰头笑笑,谢星珩逆光而坐,江知与看他,就会被暖阳照到双眼。
有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他顺势拿帕子擦掉,转而让谢星珩说说这道策问该怎么答。
“我看考进士的策问都不会这么难。”
谢星珩笑道:“我也没想到毕业多年,我还要答儿子的策问题。”
第183章 夫夫相
这个年节,悠闲与忙碌并齐。
他们拜访的人家多,但大多都没心情待客,见面时心不在焉,多坐一会儿都是不会看眼色。
行程排得紧,过程却松。
海城的圈子藏不住事,很快就有人听说江庭接连去拜访官学院长的事。
目的一看便知,这是要拜师啊。
所以谢星珩跟江知与余下几天的拜年,又紧凑起来。
留客的人家,都是问江庭拜师的事。
不知道他们夫夫俩怎么想的,这都什么时候了,搞学问就算了,还去拜师。
谢星珩应对简单,什么时候都要读书啊。
不到最后,谁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的。
哪怕是过日子,也得拜个好师父,学一身本领。更何况是从文的书生。
这一番话说得许多人都默然无语。
理是这么个理,但他也太淡定了点。
有人心里难免怀疑,认为他有了退路。
还是老话,这都什么时候了?选择坦言直接问的人有好些。
言语间都是让谢星珩拉拔一把,大恩不言谢。
谢星珩跟他们对着苦笑:“你们以为我到处走动拜年是为了什么?”
担忧前程,就能空熬着混日子吗?还不是得凑合过。
这一圈走访完,江知与去了一趟文家。
文世昌是直属谢星珩的“传声筒”,两年以来,消息都从他这里过。
紧要的大事,谢星珩跟江知与会去找刘进贤。
一些不太着急的布置,就通过文世昌来转达。
江知与过来时,文家的小夫郎文京面色忧虑,看样子也被战争影响到了心态。
他跟江知与叹气道:“我夫君的科举又要耽搁了。”
这个“又”字很灵性。
今年是立新十二年,举人可以上京考进士。
按照年限来算,文京的夫婿,仅仅耽搁了今年一届。
但据文京所说,他这位夫君,上一届时突然生病,没能应试。好不容易又捱了三年,意志都要消磨光了。
江知与宽慰他:“大丈夫生于天地,岂能靠功名论长短?若只求虚名,考上进士又怎样?只怕书生意气都要消磨干净。所谓乱世出英雄,他想成就一番事业,不必把眼光盯在科举上。”
文京对他是敬服的,把这番话记在了心里。等着办完事情,就去跟他夫君好好说说。
江知与便切入正题,交给他一份名单。名单是以礼单的形式写的,列明要送三牲之一的人,是他们重点要攻略的人。
拿不下,也要让其心防崩掉,无法理智当差。
大启朝的官员年假很短,仅七天而已。
名单交接过来时,踩着休假结束的日子,文世昌今天在家。
江知与前脚走,文京转眼就拿着名单去找他父亲。
行在半路,他夫婿张遵祖突然从他身后喊了一声。
“你做什么去?”
文京被吓得一激灵,回过身见是他,笑道:“我找爹说个事。”
张遵祖早就觉得不对劲了。
“他每次过来,你都要去找爹说事,他能有什么事跟爹说?”
文京不常出门,撒谎的水平不高,从前都是含糊着说,张遵祖从来不深究。
这么多问两句,让文京有点无措,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他张张嘴,又被张遵祖抢白。
“是不是谢大人找爹有事?是什么事?为什么一直让你转达?”
文京灵光一闪,突然记起来他跟江知与说了科举的事。
他便如此这般说,连带着把江知与宽慰人的话也说了一遍。
张遵祖突然发了好大的脾气。
“我是正经科举出来的举人!要他一个满身铜臭味的夫郎指点!”
文京被他吼得愣在了原地。
他们家人丁少,又受限于文世昌的官职品级,宅院不算大。
张遵祖的大声吼叫,把隔着两条游廊的文世昌给惊动了。
文世昌人还没来,一声“放肆”就先传过来。
夫夫俩个忙低头站到墙边,等着父亲过来训话。
文世昌看一眼眼睛红红的文京,转而审视张遵祖垂眉耷眼的样子,冷嗤道:“原来是我们家的张赘婿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隔壁的谢大人来了,好大的威风。谁家赘婿做成你这样?对着自家夫郎如此脾气!?”
文京想劝劝,文世昌抬手:“不必多说,他一心想科举,为父便送他去科举。即日出城。战乱还没到京城,今年科举如期举行。只有不想去的人,没有能耽误的考试。”
文世昌决议后,立刻唤来两个壮实护卫,不顾他俩的呼喊,把张遵祖押到空置客房里软禁。
文京跟着他去书房,心里着急,顶着文世昌的威严目光,嗓音发颤的解释道:“他是被战事影响心情了,也没说我什么,现在外头乱,把他送去赶考,万一路上出了事可怎么办?”
文世昌皱眉,让他说起冲突的原因。
文京不敢隐瞒,整个复述了一遍。
他眼睁睁看着他父亲的脸色,一点点变得难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