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星珩依然让陈冬先等着。
怀孕的人本身就脆弱,陈冬瘦唧唧的,一路逃荒过来,胎气才养两天,操劳不得。
好不容易在丰州落脚,苦难都熬过来了,孩子要是出了意外,那可真是无妄之灾。
“我们也没别的事干,这些都不着急,早上退房是想省两个房钱,等我回来再慢慢收拾。”
他大哥也不甘心干坐着,谢星珩给他们一捆芦苇,“我没买扫帚,你们实在闲不住的话,就做扫帚吧。”
农家人,多少都有些手艺在。
竹编、编凉席、做扫帚,有的还会做蓑衣。
谢星珩特地挑的可以坐着干的活,让他大哥忙活,陈冬打下手就行。
从前家里都是谢星珩说了算,原身作孽,总是强势瞧不起人,万事不说理由,一声吩咐,哥嫂就得做。
现在也是听谢星珩安排,他们夫夫俩却感觉很不同。
两人没读过书,这次逃难是第一次出枫江县,见识少,词汇量也少,想不出词来形容,就感觉谢星珩变好了。
谢根说:“应该是这次遭灾,他长大了。”
谢星珩今年十九岁。
他安排好,再次跟来喜出门,进行二轮采办,不知道家里人的感慨。
来喜跟着他来去匆匆。谢星珩不是单纯采购,一并做了市场调研。
他给江家的谢礼建立在这份调研之上,所以看见什么铺面都要问一问。
来喜也感觉今天的谢星珩不一样了,头两天虽说平易近人,却客气有礼,一直拘着。
今天跟释放了本性似的,更有干劲,性子更加鲜活。
“本地主要种什么啊?现在五月了,快要收割小麦了吧?收完以后通常种植什么?黄豆?玉米?”
买完米再买面,买面的时候,谢星珩问了面粉的“祖宗”小麦。
来喜没种过地,江府有田产,依着往年农庄的产出,他说:“快了,一般六月收。黄豆玉米都种的,丰州别号小江南,粮产丰富,主要是种小麦、玉米、大豆。”
只是丰州的地界,被云台山占了一半,分割开了丰州与枫江,只算小县城。
两县紧挨着,枫江被山阻隔,流不到丰州。
枫江别号“水乡”,渔民众多,谢星珩家就是渔耕之家。
两县生态不同,一边重农,一边重渔。
环境都极好,土壤与水源肥沃,大有可为。
现在在丰州,就考虑农商。
返程买菜,谢星珩本着“来都来了”的想法,不怕多劳烦来喜,让他带着去菜场转了一圈儿。
现在没有固定的菜场,早市开了,各自登记占地方,背篓箩筐堆着叫卖,卖完走人,到下午就换了一波人卖小食小物件。
肉摊是固定的,屠户阔气,门脸很大。
“这是本县最大的肉摊,李屠户收了八个徒弟,县内酒楼的猪肉都是他家供应的。”
来喜介绍着,麻木找人要优惠,让谢星珩买到了便宜肉,又多送了两根剃得干净的肋骨。
谢星珩还买了猪蹄,四只。
他家就四个人,来喜以为这是一人一根,把谢星珩的“大方”记下了。
回家是申时初,谢星珩让来喜歇会儿,“我还有事请你帮忙,你等我做个饭。”
来喜:“……你做饭啊?”
他知道江老爷要做什么,一想到谢星珩可能是未来的江府哥婿,他就坐立不安。
好歹是被重用的小厮,心里慌着,又很快想到一个可以帮家主试探的主意。
来喜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看向陈冬。
陈冬是夫郎,在家里,一般都是媳妇或夫郎忙碌,没谁家是男人围着灶台转的。
谢星珩摇头:“我大嫂身子不舒服。”
而他挺喜欢做饭的,这是他忙碌生活中,唯一专属于自己的时刻,可以依着口味来,也能任性做黑暗料理,解压得很。
来喜竖起耳朵,谢星珩没有下文了。
他还想等谢星珩多说几句漂亮话,拿回去好交差,这样上不上下不下的,哎。
他跟进灶屋,以帮忙的名义继续盯梢。
谢星珩处理食材的手法优雅又迅捷,菜刀起落间,切片切丝跟随心意。
备菜腌肉井井有条,还根据食材烹熟的时间不同,决定下锅时间。
人在菜板和灶台之间打转,半点不见慌乱。
今日庆乔迁之喜,他弄了四菜一汤。
四个菜都沾荤腥,青菜是用肥肉煎油炒的,肉片煎得焦香,他先夹了两片给小豆子解馋,孩子抱着他腿奶声奶气叫二叔。
没空锅煮饭,主食是外面买的馒头。
汤是排骨汤,用炉子点火炖的。往里面加了土豆块和肉块,勉强算个土豆排骨汤。
再是青菜,水煮肉片,蒜蓉鱼片,外加大份肉沫蒸蛋。
没有酒,这就是今天的乔迁宴了。
来喜是唯一的宾客,跟他们一块儿坐刚摆好擦干净的桌边庆祝。
谢根夫夫被这桌好菜吓到,没想到谢星珩这么阔气。
他们村里办红白喜事的席面,都没眼前的饭菜实在。
谢星珩倒没想太多。
他终于得以喘息,有了落脚的窝,未来的日子有了盼头,实在是一件很值得庆祝的事。
生活嘛,总该有点仪式感。
恰好今天江老爷“免单”,就当是江老爷请他吃饭了。
他外向健谈,再跟来喜打听了一般农庄能收多少佃户,佃户们人均兼顾几亩地,家属又怎样安排的。
来喜当他要给自家哥哥找活干,如实说当佃户不好。
“谢大哥腿伤还得养,等他养好,以你的本事,定是小有本钱了,到时你买几亩良田更合适。”
不过谢星珩要问,来喜很乐意分享——为这顿好饭。
谢公子的厨艺可真好。
“一般佃户都是散碎纳入,也有买庄子时就有的佃户。像江家,那是祖田、祭田,有族亲种,再招附近村民做帮工。”
外地逃难来的,有部分也会租田种,成为佃户,混口饭吃。
佃户以户为单位,每户耕地看主家心意,以及农田亩数分配。
最差有十五亩起步,再少,佃户们也不干了,养活自己都是问题。
农庄容量可大可小,毕竟亩数在那里摆着,全看主家愿意接收多少人。
谢星珩心里有了数。
吃完饭,天色不早,来喜要告辞回府,谢星珩让他等等。
“帮我个忙。”
来喜:?
原来你真的有事,不是客套留我吃饭。
谢星珩炖了蹄花,他全捞出来,一并盛到阔口汤盆里。
这是他今天选的最贵的一只餐具,两侧有小耳朵,还带盖子。
他又调好蘸料,放大瓷盅里装着。
家里没有食盒,他拿网兜装好,回屋拿上他昨晚在客栈借了纸笔写好的拜贴,交给来喜。
在谢星珩接收的记忆里,即使是大户人家互相派人上门传话,都要带点吃的。
或是茶点,或是糕点,还有规格高一些的果子以及野味海鲜。
江家富贵,他买礼讨不了好。看江老爷对他熬的粥满意,就自己炖了蹄花。蹄花软烂脱骨,汤鲜味美,还能根据蘸料适配不同口味,正合适。
拜贴写了上门日期,五天后,五月十七,辰时正。
照例,等来喜回江府复命,江家父子又在月下乘凉。
江知与还在闹别扭。
他今天跟他父亲说过很多回,难得发了小脾气都没有用。
越是不情愿,他父亲越是拧着来。
他到下午才回过神,软着撒娇,他父亲也不依。
明明都写了很多封信出去,外地还有人没来相看,偏偏跟赖上谢星珩了一样。
“我又不是只能找他。”
他今晚气得饭都没吃几口。
来喜拿了蹄花回来,说是谢星珩做的。
他吸吸鼻子,偏头看别处。
江承海故意大声道:“还有拜贴啊!”
江知与回头看他:“你不要让他来。”
江承海接手,把蹄花端到桌上,有丫鬟拿了碗筷来。
他盛一大碗给江知与,留了小碗蘸料,余下他留了一碗蹄花自用,合上盖子,叫人送到江致微那儿。
江知与撇嘴,“什么好东西,让你这里送那里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