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吴良说,他第一次撞鬼,是在城中村的一家麻将馆里,打着打着麻将,被桌子底下一只【鬼手】抓了一把。
“触感非常冰凉,跟冰块似的,力气也很大,我当时感觉整个小腿都麻木了,喏,看见这些青紫的印子了吧?就是鬼手留下的!”
“从面积来看,这【鬼手】应该不小啊,至少比人手是大多了……”
“对,很大,能包裹住我整条小腿!我被吓到后,马上低头看,发现什么也没有,于是就连忙结束牌局回家了……结果就在楼梯上撞见了纸人鬼……”
“有人说那两个纸人鬼是你父母变成的?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按理说不应该啊!我爸妈活着的时候可疼我了,怎么可能回来害我!除非他们也是被逼的!被我那个——咳咳咳咳!”
“说啊,怎么不说了?”
“说就说!想必你们都把我调查的底儿朝天了吧?唉,当年我前妻被我老娘失手推了一跤,谁知道她怎么就跌死了呢,我妈还去坐了几年牢,这事儿怎么也算两清了……退一万步,她不服气,可以在阴曹地府跟我老娘接着打官司啊!找我干嘛?疯女人,我真特么服了!”
吴良嘴里满是污言秽语,这都过去二十年了,显然他丝毫没为当年前妻的死愧疚过。
自作孽,不可活。
代入前妻的视角,都快生了,被丈夫家暴,一尸两命凄惨而死,死后法庭还将此案定为【家暴】,意外事件,不含主观故意,婆家娘家出具谅解书,最后丈夫一点儿事没有,只判了婆婆几年短刑……
若世间真有冤魂复仇,回来找吴良,逻辑上是很说得通的。
总之,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孙司长将【纸人系吴良父母】当成一种可能,推断下去,房东江以德便顺理成章地进入了调查司的视线。
可惜,纸人的动手效率太快了。
还没等他们把人控制起来,那边,江以德已经被纸人淹死在了野河里。
——为什么纸人教训吴良,就整什么七天死亡倒计时,等换成江以德,甫一出手,就把人给弄死了?
河边,现场。
孙司长皱着眉头,等着水里的蛙人将江以德的尸体打捞上来。
他已经在河里泡了得有两个小时,尸体早不在原位了,顺着水流跑出去几百米远,要不是被缠在水下的几只捕虾笼给拦住,还不知道多久才能找回来呢。
钓鱼佬死到临头,被渔具给捕了……听着还挺黑色幽默。
尸体一上岸,法医团队便围了上去。
都穿着严严实实的防护服,虽说几次闹鬼事件,已死的周俊才、未死的吴良,身上均未发现任何有害的病菌、毒素、诅咒源,但小心无大过,孙司长拿着充足的预算,早将一线团队的同志武装到了牙齿。
江以德的死相很难看,眼睛暴睁,每一根线条都写满恐惧,显然临死前看到了非常恐怖的东西,把他胆子都给吓破了。
“死因是淹死,根据皮下淤血的推断,死者当时的姿势应该是这样——”
全国都排的上号的法医大拿,吕明奇法医将尸表检查一遍后,来到孙司长面前,给他演示自己的推论。
“死者前方挡着一个东西,他两只手扒在那个东西上,体前屈,呈跪姿,然后从上方这个角度,在他后脑勺处施加了一个向下的力。”
以孙司长为首的几个大佬,在一旁静静的听。
“那个力真的很大,导致死者后脑勺处皮下淤损,估计颈椎也伤到了——这个得回去解剖后才能确定——总之,死者拼命挣扎,可惜根本敌不过,整个口鼻被压在水下,很快便淹死了。”
见吕法医已经基本陈述完毕,孙司长开口问道:“能分辨出来,挡在他面前的东西是什么吗?”
“能啊,我们刚才从死者的指甲缝里,检查出了一些被他扣下来的微量物质,只需要进一趟实验室,包含的成分都能鉴定出来。”
孙司长:“太慢了,我们现在不需要搞得那么精确——吕处,不如您先使用您的经验,给我们划个大致范围。”
“唉,行吧,以下内容仅供参考啊!”吕法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我猜,那个物体大概有及腰这么高,刚才我让蛙人在这一块转了转,主要看河底淤泥的形状,很幸运,发现了一个很浅的压痕……别看我,已经被捞尸队破坏完了,形成不了可以定罪的物证。”
“定什么罪,给谁定罪?”孙司长失笑道,“我们也不需要那东西,吕处,有什么话您就放心大胆地说吧!”
“唉,办正常案子办习惯了,谅解吧!总之,根据那点儿残存的痕迹,再结合死者指甲缝里嵌留的东西……我猜测,那个物体形状应该是个有棱有角的、边长一米到一米五左右的正方体,最大可能是水泥浇灌出来的大石墩子……”
“水泥……”
旁边一个比较年轻的探员嘟囔一句:“这玩意儿该不会是用来藏尸的吧?”
“很有可能!”显然,想到这一点的大有人在,毕竟尺寸大小都合适,还出现在了闹鬼杀人的现场。在抛尸界,使用水泥浇筑,算是相对常见的处理尸体方式了。还别说,相对那些自作聪明的碎尸、焚尸、煮尸、化学溶尸……往尸体上灌水泥,听着傻大黑粗,可其成功逃脱法律制裁的概率反而更高些。
前些年不就有一个挺出名的案子吗?一个人一口气杀了四五个银行员工,获利几百万,然后伪装成死者卷款潜逃……实际却将这几个人的尸体灌浇上水泥,在自己一处房子里装修了一个水泥大炕,然后还将房子出租给好友,让好友一家子愣是在尸床上睡了好几年……
要不是后来他自己心虚,怕好友发现端倪,又把那一家子赶出去,自己把炕砸了,尸体转移到郊区院子里掩埋,结果却被闻见臭味的邻居报了警……这个案子直到现在都够呛爆出来呢。
合理推论,江以德死这么快,不会症结根本不在纸人身上,而是他曾经杀过什么人,然后灌上水泥沉河了吧?
“查!从江以德的人际关系里找,看这么多年,他身边有谁无故失踪了?”孙司长将指示发出去,顿了顿,又补充道,“对了,你们说,江以德的老婆会不会知道些情况?”
“很有可能,资料显示,那可不是什么善茬,夫妻关系中,江以德甚至是处在下风的……”
“知不知道,审一审不就清楚了?马上叫派出所的同志联系他老婆,让她马上来警局认尸。”
“是!”
……
王金花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从早上起来,右眼皮就一直跳,跳的她心烦气躁,看哪都死不顺眼的。
难道是筒子楼里哄扬着闹鬼,一群穷逼听见风就是雨,非要找他家退什么租,所以给她整上火了?
不应该啊!
事实上,王金花很有经济头脑,加上手狠心黑,她当年将所有罪名都让家里死鬼背了,自己啥事儿没有。十多年里江以德在里边蹲大牢,她在外面也没闲着,左手倒右手,给自己名下挪了不少产业,留给死鬼的就一栋破楼,每天让他收收租,收来的钱还大多装进了自己的腰包。
所以租户折腾退租的事,只能让江以德暴跳如雷,却还够不上让王金花烦心的。
直到今天傍晚,表弟找上门来,甩给她几张照片,告诉他江以德那老不要脸的居然还在外面有女人了,看,铁证如山!他连那老狐狸精的家庭住址都查清楚了!
王金花看完,气得脑瓜子嗡嗡的,好你个江以德,年轻那会儿,就仗着手里有俩臭钱儿,什么腥的臭的都想咬一口。
现在都他妈六十多了,那活儿软的跟个鼻涕虫似的,还敢出去撩骚老太太了?!
右眼皮跳的原因已经找到,王金花双眉一竖,带着几个小弟,就直冲老狐狸精家抓奸了。
去那儿一看,果然江以德就跟人家坐沙发上,腻腻歪歪地喝酒呢。
王金花冷笑连连,今儿个不把你们这俩狗男女拾掇清爽了,我王金花以后就他妈不叫王金花,叫活王八!
可惜,江以德上辈子大概是条泥鳅。
溜得真快啊,几个废物点心居然没看住他,叫他成功脱身。
算了,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他江以德手里就一点儿零花钱,最多几天,还不是得乖乖回家给老娘跪下端洗脚水?
没了臭男人,正好可以专心炮制剩下的老狐狸精。
可怜江以德的那个老相好,公园里那么多男人她不找,偏偏找了个老人渣,这些日子不光啥好处没捞着,还被对方的老婆揪住疯狂搧脸,等那帮人出完气走时,本来挺精致挺年轻的一徐娘,整个都肿成了猪头样,卷的漂漂亮亮的头发被扯下来好几撮,撒的满客厅都是。
家也被王金花的小弟砸的乱七八糟,他们走前还放狠话威胁她,有今天的下场,都是她应得的!谁让她不要脸勾引别人老公了?今天打就打了,但她要是敢报警,回头还会叫人收拾她!并且把她出轨的证据交给她国外的老公,把她跟野男人搂搂抱抱的照片贴的满大街都是,看她以后还敢出门不!
王金花出完气,只觉神清气爽。
警察打电话过来时,她正带着小弟在饭店推杯换盏呢!
“什么玩意儿?认尸?江以德居然死了?!”
第31章
这个消息可太突然了。
挂断电话,王金花还处于懵逼状。
她表弟用筷子夹着一只油炸大虾,两排牙齿嚼得咯吱响,说话嗡嗡囔囔的:“姐,该不会是诈骗电话吧?江以德刚才还活蹦乱跳的,死什么死?”
王金花抬手在他脑袋上很抽一记:“骗你个头!赶紧都特么别吃了,跟我一起去派出所认尸!”
半个钟头以后,王金花在公安局的停尸房见到了她老公的尸体。
那满脸的惊惧之色,像面具一样焊在他苍老的脸上,这让王金花看着看着,突然升起一股浓浓的反胃,捂着嘴巴出去吐了。
一个穿着警服的女警在一旁给她陈述案情:“据报警人称,你老公是钓鱼的时候,突然钓上来一个恐怖的纸人,那纸人将他抱起,拖入河中……”
王金花迅速抬起头,抹了抹嘴巴,惊笑道:“警官,你没跟我开玩笑吧?凶手是纸人?这种鬼话你们也信?!”
“当然不会,只是客观评述罢了。经过法医尸检,我们并没有在你老公身上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现在就想问问你,知道你老公有什么仇人吗?你也看见了,他死得非常痛苦,很害怕,双手的指甲都扣得几乎脱落了,法医在他的指甲缝里发现了水泥的成分,但奇怪的是他死的那条河,并没有水泥的存在……”
“你说什么?!水泥?!”
女警一直仔细留意着她的表情:“王女士是想到了什么吗?”
“哈,没有,我能想到什么……”王金花抬起右手撩了撩头发,眼神有些躲闪,“问我老公有没有仇人,那可多了,你去查查就知道,他前几年才从牢里出来,年轻那会儿做了不少错事,恨他的人有多少,我都数不清……”
女警将手中的文件夹合上:“既然如此,王女士就先回去吧,我们会尽快将凶手揪出来的。”
“哎,等等!”王金花将女警叫住,“这位警官,刚才我忘了说,您不是提到报案的说纸人杀人吗?这让我想起一人来,叫吴良,他刚好和我老公有仇,这几天一直在炒纸人报复的故事,没准儿就是预备杀我老公,在那放烟雾弹呢!而且他昨晚就没回来住!凶手一定是他!”
女警:“……好的王女士,我们会去查这个吴良的。”
说完,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另外,因为凶手还不能确定身份,这两天王女士一定要小心,对方那么恨你老公,谁知会不会也恨你呢?万一……”
王金花脸上的表情简直一言难尽。
“那个,警官,你说,这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应该没有吧,教科书都告诉我们,世界是唯物的不是吗?”女警冲她笑了笑,“再说,有鬼又怎么样,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王女士自便吧,如果稍后想到了什么,欢迎随时过来给我们提供线索。”
王金花:“………………”
她转身看一眼停尸间的大门,突然打了一个寒噤。
女警口中的水泥,让她回想起了一件陈年往事。
其实,当年那两个外地商人,还是她提议要绑起来杀的,灌水泥抛尸也是她的主意。之所以表现得如此娴熟,是因为王金花早年就已经干过两回了,杀的是江以德在外面找的小情人,有一个还怀孕了,十分嚣张地把肚子一挺,要王金花赶紧跟江以德离婚,不然就去告江以德强.奸,大家鱼死网破!
那王金花能惯着她们吗?
老娘才是跟着江以德打天下的正宫娘娘!现在姓江的眼瞅着抖起来了,就特么想一脚将我踢开,给你们这些小妖精挪位子?
做你的春秋大梦!
王金花从小干惯了农活,生的人高马大,很有一膀子力气。
一旦下了杀心,相当顺利地就把那两个小贱人弄死了,刚好那段时间赶上老家盖新房,和了不少水泥,她就把尸体用水泥封住,直接打进了地基,神不知鬼不觉。
当时王金花一点没感觉害怕,还在心里洋洋得意:不是哭着喊着要进江家的祖坟吗?姐姐我好心,这就满足你们!听说这开工动土,最高规格就是埋俩人进去,打生桩!你们俩虽然不算活埋的,但也将就将就用了……
亲手杀过人,又没见什么报应,王金花的胆子慢慢越来越大。
也正因为清楚自己的老婆是狠人,江以德才在夫妻关系中全面落于下风,他是真怕惹火了这老娘们,自己会被她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