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儿不用说了。
唯一的亲妈已经去世,所以他在某个下午携李庭言去亲妈墓前晃了一圈,便算是让他妈妈看了了儿媳。
而李庭言那边,明明父母俱在,亲戚众多,却也没几个可以出席的。
李疆自然不必说。
李峥韬现在对李庭言正生着气,对于林炽这个哪儿都不合心意的“孙媳妇”也不待见,显然不会参与。
其他亲戚虽然关系还行,却也没那么亲近。
李庭言根本没有考虑去邀请他们。
唯独剩下李庭言的亲妈——朗文女士,还有她重新组建的新家庭,让人拿不定主意。
林炽情不自禁感叹,“咱俩这原生家庭,还真是各有各的惨法。”
只是他早就对亲缘不再追求,受过的委屈与痛苦也慢慢放下了。
他却不知道李庭言是个什么态度。
他问李庭言,“你要邀请你妈妈吗?”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李庭言的母亲。
他见过朗文女士的照片,她是赫赫有名的一位人物,创办了朗文基金会,手下有独立开发的美妆品牌,二婚的丈夫是英国的一位侯爵,生下了一个可爱的混血女儿,即使已经年逾五十,依旧风华美艳,大气爽朗,她在杂志拍摄的封面上,那双眼睛跟李庭言极为相似。
从旁观者的角度,林炽其实是很欣赏这样的女性的。
但是在李庭言的生活里,他好像从来没见过母亲的痕迹。
李庭言也低头望着烫金的请帖,为表重视,每一张都是他自己写的。
但是该不该送给自己的母亲,他自己也有些犹豫。
他十岁的时候,朗文就跟李疆离婚了,而在此之前,他们早已经分居多年,没有任何感情基础。
他那时候还太小,抓着母亲的袖子不肯放,质问她为什么要孤身一人离开,不能把自己带上。
他至今都记得母亲冷静的眼睛,漆黑如墨,跟他几乎一模一样。
“因为我有我的人生,这一次我想独自旅行。”
“宝贝,我不想骗你,你是我的孩子,我对你有一点爱,但不够多,起码不够让我为你牺牲。这段婚姻不是我选择的。除了你,我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我有我的未来。”
“所以很抱歉,我不会亲自养育你,但是同样的,我也不会以母亲的身份去干涉你的任何事情,如果有一天你需要帮助,如果你遇到了人生的关卡,所有人都反对你,你可以来找我。我会对你尽我的责任。”
他那时候还太小,不能理解朗文的这段话。
而随着年岁渐长,他渐渐理解了母亲,只是他们从没有过亲密的相处,也不再需要彼此,关系一直不咸不淡,像一对疏离的朋友。
直到这次,他真的需要帮助。
他还没有开口,朗文的越洋电话就过来了。
他得到了母亲的全力支持。
就像朗文曾经说过的那样,她对于他的人生没有任何约束,也不在乎他要与谁度过一生。
只要他不后悔。
李庭言抬起眼,望向旁边的林炽。
他一直觉得自己跟母亲不太像,当然也不像父亲。
朗文留给他的印象,一直是独立又自我,自由洒脱,她是她自己的浪漫主义者,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扔掉家族给予的一切,自己出去打拼。
而他一直严于律己,恪守成规,根本没有朗文那种浪漫的天性。
可是他走到现在,他已经二十九岁了,他望着现在正在自己旁边咬着笔帽,盘着腿研究婚礼花环的林炽。
他才发现,他与母亲是有一点像的。
那一点骨子里的疯狂,愿意为所爱孤注一掷的勇气,大概就是朗文女士送给他的礼物。
只是在遇见林炽之前。
他从来没有发现自己的这一面。
“我会试着邀请她,”李庭言在请柬上写下了母亲的名字,“也许她会愿意来见证我人生最重要的一天。”
他写下的是朗文。
直到现在,他还是很难把母亲两个字与她挂上号。
但这不妨碍他尊敬她,欣赏她。
.
婚礼地点定在了赫尔辛基。
其他人不理解这个地方的含义,只以为是林炽或李庭言喜欢芬兰的风光。
只有他们两个自己明白,那一天的意义。
而在婚礼之前,林炽跟李庭言关系亲近的几个朋友见了一面。
他跟李庭言纠缠这么久,除了许穆婚礼上那一次短暂的亮相,几个狐朋狗友一直是只听闻其名,却不得见其人。
这一回,婚礼都定下了。
李庭言终于没有理由推脱,不得不答应了带着林炽去出席赵安真举办的圣诞晚会。
在出发前,李庭言难得磨磨蹭蹭,几次看着林炽欲言又止。
林炽抱着带给许穆家女儿的礼物,一看李庭言这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促狭道,“怎么,怕我去见你的初恋?”
李庭言无言以对,平时波澜不惊的人,现在满脸写着想跳楼。
林炽大乐。
他其实知道李庭言对许穆早就放下了。
在他告白的那天。
甚至更早。
许穆就已经不是横亘在他与李庭言之间横亘的问题。
就像他在许穆婚礼上做出的预言,许穆不是李庭言的命中注定。
而是一段年少的,混淆了仰慕与感激的喜欢。
这感情大概就像年少的男孩女孩,暗恋隔壁过道的那个同学。
有些天真美好,但又无足轻重。
所以他大度地拍了拍李庭言的手背,“没关系,我原谅你,谁还没有一点青涩的过去了。”
李庭言扬起眉,出于对林炽的了解,他很怀疑这句话只是铺垫。
果不其然。
林炽又道,“所以你也要宽宏大度一点,不要看见谁对我有一点殷勤爱慕就吃醋,这是没办法的,我长这么好看是老天给的,我又不打算出轨,人家喜欢我我也没办法的……”
他前阵子飞去南非工作,又招来一朵烂桃花,是个中俄混血的小男孩,对他死缠烂打。
李庭言这样风度翩翩的人,却干了一件极没有风度的事情。
半夜拿着他的手机与人家混血小孩互相攻击,用词极度刻薄,把人家都给气哭了,那小孩中文不利索,英文也没李庭言好,打起嘴仗一败涂地。
这件事过后,圈内都在疯传林炽的另一半是个极其小心眼的“老虎”,把林炽管得服服帖帖。
害他被明里暗里笑话了一个月。
李庭言勾了一下嘴角,发动了车辆。
“那你还是不要宽恕我好了。”他冷冷回应道。
反正他跟许穆清清白白。
唉这人。
怎么油盐不进。
林炽愁眉苦脸,抱着礼物盒子长吁短叹。
.
到了许穆家里,林炽第一次好好跟李庭言的朋友们打了照面。
这些人对他都很友善,叶逢山是开娱乐公司的,跟林炽还有很多话题。
林炽也第一次见到了许穆跟赵安真的宝宝。
小小的一个女孩,躺在粉蓝色的婴儿床里,好奇地咬着自己的手指。
赵安真还像塞皮球一样,大方地把孩子给他抱了一下。
林炽连推拒都来不及,一个软绵绵的物体就到了他怀里。
他差点吓得叫出来。
但很快,这个叫赵云蕾的小姑娘,冲他吐出了一个小泡泡,傻乎乎地笑起来。
他内心又升起一点奇妙的,温柔的情绪。
他握住了这个小女孩的手指,十分软,软得好像一片云。
让他觉得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他抬头去看李庭言,很激动地献宝,“她喜欢我。”
他抱着这个小孩子,自己的脸上却也有一种天真。
他已经二十四岁了。
可是李庭言从沙发上望着他,只觉得他坐在软垫上,一脸得意冲自己炫耀的样子十分可爱。
以至于他的视线都无法从林炽身上离开。
“嗯。”
他微笑着对林炽点头,他忍不住走到林炽旁边,把林炽圈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