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卫玄序先是一愣,而后似是温顺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我不会让你难过死的。”
肖兰时冷哼了下,缩回了手:“那可不一定。”
“一定的。”
也不知是卫玄序太过专注炽热的目光,还是这囚笼里太过闷热,肖兰时感到唇舌间有股焦躁地灼意,在一下一下地烧着他。
他立刻低垂下眉眼,不去看卫玄序。
问:“这里面有什么东西?”
卫玄序将糕点的残渣捏了两粒在他手上,平静地:“有毒。”
肖兰时眉间闪过一丝疑惑:“有毒?你不是说这糕点是从蓝家的贡品桌子上拿下来的么?按理说,能上了供桌上的东西,都该是最干净的。而且这贡品,又不是给人吃的,若是在里面下毒,害谁?”
闻声,卫玄序摇摇头,道:“这毒,不是使人致死的毒。”
肖兰时抬头望他。
“肖月,我问你,《易心录》的第三章 ,第二篇,是什么?”
“不是……这种关头了,还不忘要考死我是吗?”
“是什么?”
肖兰时很是无语地咂咂嘴,而后望天思忖,磕磕绊绊地背诵:“东南之滨,水路交围。太湖阴山,世出有灵。其间有一巨物,通身暇白,潜于湖滨,皮骨乃天地之精,烈火炼之,可肉身不死;长雷淬之,可与天地共长生。——你不是之前说这本书都是胡编乱造吗?现在又跟跟这毒有么关系?”
紧接着,卫玄序问:“你还记得,你在摩罗玉海底下,见到的那些人化成的怪物么?”
肖兰时望向他:“你是说那些怪物,就是这段?”
紧接着,卫玄序又将手掌摊开:“你闻。”
肖兰时低头嗅了嗅:“一股腥味。”
卫玄序认真地看向他:“你该说是熟悉的腥味。”
突然,肖兰时的心里突然一紧,后脑勺上像是被人猛然插了根细长的银针,试图将他整个人都搅乱。
“卫曦你是说,萧关的河妖,是为了供养摩罗玉海底下的怪物。而那些怪物,是在临扬被炼化成这糕点?”
卫玄序:“不是糕点。应该是糕点里面的东西。”说着,他忧心忡忡地看着不远处的囚犯,他的双手还在不住地在空中抓挠,似乎空气里真的有什么东西。
紧接着,肖兰时噗嗤一笑,将他的目光拉回来。
“得了吧卫曦。谁都知道,《易心录》是一个不知名三流小作家编的故事。卫曦你现在真的很反常,居然把这样的胡言乱语,也当真了。”
可没想到,卫玄序却极其郑重地摇了摇头。
紧接着,他从怀里拿出两份抄录,看笔迹,肖兰时认出来,一个是万贺先生的,另一个,就是杜明。
“这是我在万贺先生的寝居拿的。方才去杜明房里的时候,恰好看到桌上也翻开了此书,我便一同拿了来。”
肖兰时低头看去,刚才他背诵的那一段,在两本书上,都被相同地圈了红,朱砂的颜色在一大堆墨字里面,显得格外醒目。
卫玄序的手在两段上指了指,喃喃道:“我倒是觉得,死去的万贺先生和杜明,似乎都想向外界传递着什么信号。”
【作者有话说】
六月不出意外,应该会日更,如果有特殊情况的话,会请假。
预计全文,在六月底或者七月初,就会完结。
◇ 第242章 一切都不对
闻声,肖兰时脸上的凝色更重:“卫曦你的意思是说,萧关和摩罗发生的关于金麟台上的一切,所有的原因都和万贺先生的死有关?”
卫玄序轻轻将手帕拢住,仔细将那残存的碎屑包裹住:“我只是猜测,没有证据。”
肖兰时又低头看着底下两篇一模一样的抄文:“太奇怪了。”
他正想着,忽然。
“肖月。”
一抬头,正对上卫玄序有些担忧的目光,像是春天里的潭水,静静地望着他,里头目光深邃得,似乎要将肖兰时的一切都装下。
“嗯?”肖兰时哼了声。
卫玄序望进他的眼睛:“你能告诉我么?当时在金麟台仙台上,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突如其来的话问得肖兰时有些措手不及,他的目光下意识地躲闪:“我……”
卫玄序轻声截断他的话:“是和这一切有关。”不是问句。是肯定的断句。
肖兰时看着自己的手指,用食指抠摸着衣角,不敢说话。
下一刻,卫玄序宽厚温热的手掌,搭上他的肩膀。
他的声音似乎显得更轻柔了:“你可以告诉我。肖月。我们不是敌人,我不会审阅你,批判你,我只会陪着你。请你放心。”
默了两息,肖兰时疲惫地笑起来:“我先问你一句,你信世上有命这东西吗,卫曦?”
话音未落,突然。
“噗——!”
一声闷响突然响彻在大牢里,两人急忙回头望,只见刚才躺倒在地上的那个囚犯,不知为何,嘴里止不住地往外淌着鲜血,他的胸膛就像是一直鼓起的皮球,明明人躺在地上,却还是鲤鱼打挺般拼了命地向上挺。
往上看,还有他那双眼睛,此刻眼眶里已然完全渗出了血,汪汪地盈满在眼眶里,向下滴,仿佛就像是两池小小的红泉。
“兄台?”肖兰时忙凑在他身旁,将真气望他身体里输入。
过了两息,他不断颤抖上挺的胸脯终于平静下来,只有那一双眼睛,还依旧红着,红得可怕。
肖兰时试探问:“兄台?能听见我说话么?”
默了两息,囚犯似乎有了反应,干裂的双唇轻轻翕动:“哪儿……?这是哪儿……?”
肖兰时和卫玄序对视一眼,而后答:“这是蓝家的大牢。”
此话一出,囚犯立刻瞪圆了眼睛,像是触电一般,拼命挣扎起身:“不对、不对……这一切都不对……”
肖兰时看着他失神的样子,疑惑:“你是说什么不对?”
囚犯双手匍匐在地上,身体下压,似乎在搜寻什么:“什么都不对,这一切都不对……”听他的语气,充满了恐惧。
肖兰时耐心蹲下身,又问:“你是在找这东西么?”方才被卫玄序仔细包好的手帕又出现在肖兰时的手里。
看见手帕,囚犯就像是看见猎物的饿狼,一个闪身就扑上去:“给我!”
肖兰时轻轻一闪,睥睨看着地上的他,问:“这是什么东西?”
“给我!”囚犯猛地又是一扑,结果还是扑空。
肖兰时摇了摇:“你若是不告诉我,我自然不会给你。我再问你一次,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披头散发的囚犯匍匐在地上,四肢像是动物一样按在地上拱起,做出随时准备攻击的模样。他吞咽了两下喉咙,血红的眼睛里闪烁着贪婪的目光。
良久,他的喉咙里才发出沙哑得、像是两块粗糙树皮相互摩擦的声响。
“那是……通往神界的果实。”
肖兰时忽然一愣,囚犯瞅准了这个机会,猛地向他扑去。
“小心!”
在囚犯精准的拉扯中,那手帕最终还是脱了肖兰时的手,他有些呆愣地看着囚犯将手帕抢走,而后像是嗅闻佳肴一般在那手帕上细细翕动鼻子,用他那只生满了脓疮的手,一下一下地将手帕打开,然后伸出舌头,用舌尖一下一下舔舐着手帕。看他的神情,全是满足,极其虔诚,仿佛是真的在吃什么神赐的圣果。
空气里还飘着像是泔水一般腐臭的味道。
肖兰时下意识地想吐。
卫玄序担忧地望着他:“肖月。你脸色很差。”
肖兰时强撑起一个笑容:“没事。”
语落,一连串尖锐刺耳的声音又开始响起:“啊啊啊啊——!!!”
手帕掉落在地上。
而在旁边,舔舐手帕后的囚犯又将自己的四肢扭曲成一个奇怪的模样,如方才那样,在地上一边扭动,一边抓挠,一边嘶吼。囚犯的声音太过刺耳,恨不得要把自己的胸肺全部吼出来,哪怕他吼得失声,他还在喊,在他身上,所有的人性似乎统统消失不见,在那一瞬间,肖兰时甚至觉得,眼前的囚犯,只是一个拼命发泄欲望的动物。完全凭借本能。
他的双手还是伸向手帕的方向,极力地伸,似乎要将自己的手臂,硬生生的扯断。
见状,卫玄序立刻将手帕一踢,惊呼道:“这东西会成瘾!”
肖兰时忽得后背一冷,他瞥见刚才打人的看守立刻又拿着棍子冲进来,不分青红皂白地对着囚犯就是一顿毒打,动作麻木又娴熟,似乎已然是经过了千万次的练习。
“呸!畜生。”
肖兰时在一旁冷眼看着,不一会儿,囚犯身上的血腥味儿再一次飘起来,和大牢的脏污臭气一起,其中混杂着某种像是腥气,又像是花香一般的味道,顶得他头皮发麻。
“呕——”他单手扶着石墙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只觉得身体里,仿佛有千百只小虫子在爬,爬满了他的血管,爬满了他的经络,用它们那有力的钳子,不住地啃咬肖兰时。
“肖月!”卫玄序急切的一声呼喊又响起。
肖兰时背对着他摆摆手:“没事儿,味道太恶心,我缓一会儿就好了。”
“不是。”卫玄序的声音略显得颤抖。
肖兰时这才回过头来,看着卫玄序指着地牢的深处,那些漆黑的、煤油灯照不亮的地方。一双双明亮的、幽绿的、像是眼睛一样的东西,接二连三地竖起,不一会儿,就密密麻麻布满了目光的尽头。
“那是……什么?”
空气中,一股“沙沙”的声音若有若无地摩挲起来,无处不在,听得让人后背汗毛竖起。整个大牢,似乎也突然冷了下来。
看守强装起镇定:“不过只是些老鼠,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都给我肃静。”砰!一声。
杀威长棍重重砸在地上警告一声,旋即两个看守便重新锁好了牢门,摇摇晃晃地向地牢的深处探去。
大牢原本就在一处山洞上,内部的结构几乎是密布的,看守没走出一步,他们两人的脚步声便极其有节奏地回荡在地牢里。
这声音原本是起起伏伏的一下两下,而后渐渐变成了沉闷有力的响声,没过多久,突然变得急切起来,越来越近。
紧接着眨眼间的功夫,两人的身影又重新出现在煤油灯的底下。
他们面色苍白,手里的长剑上满是血污,一前一后地拼命奔跑。
见状,肖兰时的瞳孔骤然一缩。
在他们的身后,一团巨大的、似乎在滚动的东西也渐渐从灯光里显出身来。
那是一条条纠缠在一起的蛇,身体密密麻麻地盘旋在一起,青的、白的、黄的、长着各形各色花纹的蛇头从交叠在一起的蛇身底下钻出来,下一刻又立刻被更多的蛇压上去,它们吞吐着蛇信子,一前一后地,像是起伏的滔天巨浪,拼命追赶着前面两个看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