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王琼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他抵押。
他微微回首,用眼睛的余光瞥着身后的宋石背影,那“虚影”已经走得越来越远,望上去他也并未受到什么伤害。
在这鬼地方,他没有完全的把握能破除这错乱空间的咒术,若是真像王琼所说,随手轰了什么密门让小石头身处危险之中……
片刻思忖后,肖兰时缓缓抬头:
“请。”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卫卫来!
第47章 你逞什么能
王琼在前面走,肖兰时谨慎地跟在后面。
这地方虽然大多数的布局和哭河村落极其相似,可每间村舍和道路安排得更加纵横交叠,稍有不慎就会原地打转。
相比他刚才和宋石一起走得迷茫,显然王琼对这地方熟悉得不是一点半点。
正想着,忽然,走在前面的王琼沉声说:“听家父说,几日前的夜里,是肖公子将我送回府里的。”
话音未落,肖兰时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夜的画面,这王琼大公子昏得半死不活,他连拉带拽好不容易把他拖到了督守府,不但没留下来喝盏茶,反而还被他亲爹一阵威胁加逼迫。
“哦,那是我的孽。”
王琼脚步一停,转过头来:“……?”
肖兰时一挥手:“没。”
继而,王琼回过身去走着:“肖公子贵为金麟台的弟子,怎么就偏要蹚萧关这一趟浑水呢?”
肖兰时咂舌一声,明明自己现在是个人人喊打的通缉犯,天下没有几个不恨他的,说不定哪一天玄清门还是什么其他的门就突然向他砍过来,很有可能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干嘛还非得要管这破档子事?
哭河死不死的,和他有什么关系?萧关督守冤枉了多少人,和他又有什么关系?还有那不羡仙里面不可一世的小老头卫玄序,他……
肖兰时眼里蓦得一暗:“你说得对,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就是贱。”
闻言,王琼侧目望过来,他脸上的表情显然是没怎么读懂是什么意思,可他看肖兰时好像是不怎么高兴,知道也不好去问,便开口安慰:“还好、还好,一般贱、一般贱。”
肖兰时:。
怪不得韩珺总是骂你呢。
或许是感受到了肖兰时不爽的目光,王琼连忙将头转回去,指着不远处的村屋:“我们到了。”
肖兰时顺着他的指尖望去,半耷拉的门前有一片凌乱的脚印,那是刚才他和小石头留下的。他向已经腐烂得差不多的大门上望,一组熟悉的字符出现在他的视线里:贰叁捌。
等等。
肖兰时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这二百三十八号房是先前明亮嘱托给他找的,是因为明亮说组织百姓暴动的幕后推手在这间房子。
而他转了那么久,唯一见到的活人,就是王琼。
肖兰时目光搭在王琼结实的脊背上,犹豫开口:“明亮……?”
“啊?”王琼转过身来,方正的脸上表情质朴,“肖公子你是嫌这里太暗了吗?可是这一时半会也没有灯点给你啊,你先忍上一忍。”
肖兰时:。
我忍不了了。
想着,他从怀中掏出明亮给他的银镯,往胳膊上揪了揪袖口,露出一截尺骨分明的手腕,当着王琼的面,半确认半展示地将银镯套在自己手上:“好看吗?”
王琼脸上明显一顿:“肖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哈?
为了让王琼看清楚那是明亮的银镯,肖兰时特地把桌子上雕刻的“明亮”两个字扭过来,正对着王琼,几乎怼在他的脸上:“我问你我戴这个镯子好不好看?”
王琼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神色未定:“肖公子请自重。”
随后,又添补了一句:“我和卫公子是好兄弟。”
肖兰时瞥过去:?
你脸上那“朋友妻不可欺”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就快把“你这妖魔鬼怪休想破坏我们兄弟感情”的话喊出来了啊!
“好吧。”
肖兰时将镯子重新塞回怀里:“那你带我来干什么?”
王琼轻咳两声,伸出胳膊示意肖兰时先进去:“肖公子走到里面就知道了。”
肖兰时指着他的鼻尖绕了两圈:“你——”
话还没说完,只见王琼又谨慎地向后退了两步,身子向下拱成麦穗,对肖兰时敬而远之的态度,简直不要太明显。
这一切都落在肖兰时眼里。
啧。
韩珺真是找了个老实本分的相好的。
-
走进了院落,肖兰时四处打量一番,周围的环境还是一样的布设,可他总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我来过这里。”他说。
“不,”王琼的话立刻顶上来,他指着庭院里摆成飞鸟形状的石头群,“这是我为了迷路故意留下的,石子没有被破坏,说明根本没人来过这里。”
肖兰时疑惑道:“哈?刚才门口那些脚印,明明是我和小石头留下的,不信你来看。”
说着,他领着王琼往门外走:“我们一开始来的时候就是这里,我——”
忽然,肖兰时的话硬生生断住。
刚才看到的脚印,不知道什么时候竟不见了!
王琼走上来,缓声道:“肖公子,这里的时刻是完全混乱的。”
“这里一共有一百二十九座屋宇,街道的布局和构造和真实世界的哭河几乎完全一样,但却十分容易迷路,原因很简单,是因为这里根本就是一盘无限循环的死局。”
“每一段路程都被切割成相互独立的空间,每一段空间的时辰也在随时变化着,当你向前走开一步的时候,就注定你不会立刻回到刚才站立的位置了,只能静静等待着这无数空间碎片的循环往复。”
忽然,一阵风吹过,眼前门口的一片平坦上毫无预兆地出现了一块石头。
“就像这样,”王琼望过去,“一块又一块的空间碎片交叠在一起,就如同走不完的迷宫,永远都在重复同样的循环,看上去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可实际上无时无刻不在变化。没有任何东西能从这里走出去。”
肖兰时眼底微动:“「东西」?这里应该有什么东西?”
默了两息后,王琼手中忽然闪现出一道金灿灿的符纸。
肖兰时紧盯着上面的字,心中猛然一紧。
那些一板一眼的墨字他再熟悉不过了,当时他在不羡仙被卫玄序逼着念书,每天看这字体看得头晕耳鸣,就算是过去那么多年,卫玄序的字,他一辈子都忘不掉。
“卫玄序和这里有什么关——?”
话音未落,金色的符咒缓缓飘动到空中。
一道刺目的金光忽然从纸符中溢出来,肖兰时下意识抬臂遮挡。
紧接着,一声声惨绝人寰的哀嚎徒然惊起。
肖兰时悄悄从衣袖后露出一只眼睛,尽管他曾斩妖除鬼已经见惯了离奇的景象,可他看到眼前景象的时候,心中还是忍不住一惊。
随着金光的消失,原本空荡荡的院落里出现一棵粗壮的古树。
树高和树围与肖兰时在现实世界中见到的那棵树基本无异,可不同于那棵枯死的朽木,眼前这棵参天的巨树枝繁叶茂,嫩绿而庞大的树冠遮天蔽日,几乎将整个庭院的上空都牢牢拢住。
层层叠叠的树冠之中,如腰鼓般大小的花朵在怒放,花瓣像血一样艳红,似乎在隐隐闪动着淡红的光芒,点缀着将整棵巨树像是蒙上了一层若有似无的红色轻纱。
这棵树生得太美了,所以它枝干上成百上千只狰狞的人头就显得如此可怖。
树冠之下,无数颗人头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像是某种蛾类结下的一片虫卵,他们全都没了双眼,脸上只剩下两只黑漆漆而又空洞的眼眶,正在向外流淌着黄白色粘稠的脓液,散发出一股混合着腥臭和腐臭的难闻。
一片喧嚣。每个人头都在向外大声呼喊着什么,他们用力挤压着同伴,似乎在十分努力地将自己剥离树干。
可除了流出更多的脓液外,什么都没有变化。
铺天盖地的臭气在空气中弥漫着,忽然。
“呕——”
王琼背过身去,用力地干呕着。
“你带我来看,结果自己先吐了,”肖兰时走上去,在他的脊背上轻点两下,“我先暂时封住你的嗅觉,这样有觉得好些了吗?”
王琼勉强站起身来,脸色青黄:“多谢。”
“你带我来看这个干什么?不会就让我来看你吐的有多惨的吧。”
王琼用力压住干呕,说:“这棵树叫扶桑,上面的这些人头就是为了萧关死去的一百一十九户人家。”
肖兰时双手抱臂,示意他继续说。
背后扶桑树上的哀嚎不断,王琼的声音在其中显得模糊难辨,他不得不提高音调:“当时哭河里初生河妖,王韩两家将此事按下不发,两家无所作为,使致后来有一次河妖引得哭河水涨出巨潮,王韩两家为不让潮水涌入萧关城,就将巨潮引向哭河另外一侧的村落,一百一十九户,在大水中没有一个人活下来。”
“那么多人死了,萧关人心惶惶,督守府极其被动,为了安抚躁动的民心,王韩两家联合用咒术洗涤了所有人的记忆,并将被河水毁灭的淹死村民的鬼魄永远封存在阵法之中。一百一十九户,从此从未存在于世上。”
肖兰时淡淡:“这阵法,是卫玄序封的。”
“是。”
肖兰时只闷声闷气回了声“哦”,王琼读不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正当他要开口试探,只听肖兰时:“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要光复卫家,依仗萧关和元京,这我能理解得了,”忽然,他话音一转,“但是王琼公子你的所作所为,我有点看不懂啊。”
按照王琼的说法,哭河一百一十九户人家是被王韩两家害死的,而王琼作为王家的嫡长子,又有未来督守继承人的身份,理应巴不得这地方永远不见天日,可这傻大个不仅带他来,还告诉他秘辛。
王琼明知道肖兰时不是跟他们一路的,这么做无异于把底牌怼在敌人脸上给他们看。
肖兰时实在不明白。
忽然,王琼的声音暗下去了,被群鬼哀嚎压得肖兰时差点没听清他说什么。
“我是萧关长大的。我不想再看见有萧关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