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玄序正望远方:“不用了,他在这里过得倒是滋润。”
宋石纳罕:“听探子说,他躲着督守府,日日吃不饱穿不暖呢。我看这里也不像是个什么有钱的地方,要不要派人送些银两过去?”
忽然,卫玄序响起来桌子上的五个空碗。
默了良久,他缓缓开口:“送点助化食的药过去吧。”
宋石一愣,问:“肖公子是肠胃不好了?”
卫玄序淡淡:“好着呢。因为太好了。”
小石头没听明白,但是卫玄序说的话,他就默默记下,轻快地应下了,转而又问:“那肖公子以后还回不羡仙吗?”
卫玄序眼中忽得一顿:“可能吧。”
闻声,宋石意识到有什么不对,连忙收了声,默默跟在卫玄序身边。
走了好一段路,卫玄序忽然又提起:“石头,锁魂袋放在哪了?”
宋石在怀里揪出来:“一直贴身放着呢。”
卫玄序点点头,目光又眺望远方:“那就好。正元日后,你就将这只锁魂袋交给肖兰时,无论如何也要给他。”
宋石乖巧地点了下头,继续快步跟着卫玄序。
两人往城西的偏道上走去了,连绵起伏的山丘上荒无人烟,只有大片大片积年累月的白雪压在上面。
连夜泼洒的红色彩华撒在上面,又将这片起伏覆盖成血红的荒原。
两点人影渐行渐远,随后在一处横起的波浪中彻底消失。
融入这幅艳美的画卷。
-
游猎队居址内。
在明亮的帮助下,肖兰时好不容易从一堆废物里钻出来。
还没等他站稳住脚,急忙问着:“明亮,你跟我说实话,你们背后算计督守府的领头,是不是一个叫李莺的姑娘?”
闻言,明亮不满地撇嘴:“什么叫算计,那叫足智多谋地图谋。”
肖兰时急道:“你回我话。是不是一个使长刀、喜欢穿红衣、发起脾气来跟个母夜叉似的小矮子?”
明亮眼神警告:“我不许你这么说她。”
肖兰时倒吸一口冷气。
一张略带有稚气的肉脸忽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让他印象深刻的不是小姑娘的美貌,而是这个看似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当年提着重玄铁长刀,追着他砍了十条街。
怪不得任凭他怎么想,怎么都思索不出来到底是谁到底和督守府有这仇恨。
恰恰是因为他首先将目标假定为男性,以至于让他完完全全遗漏了一个人。
李莺。
当年李家承办建造仙台不力,先是遭到金麟台的厌弃,后来被督守府和千钟粟毫不讲理地赶出了萧关,最后不知又犯了什么罪得罪了从家,一路被追杀到隐居世外。
肖兰时万万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李莺又重回了萧关。
“那母老虎人呢?怎么不见她?”
明亮要恼:“你别这么说她。不然,就算我打不过你,我也要跟你拼了。”
肖兰时还沉浸在震惊里:“怎么了?你也舔狗?”
这个“也”字用得很巧妙。
“我当然不是!”
呵。
肖兰时很是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掐尖嗓子阴阳怪气:“我~当~然~不~是~!”
见状,明亮张牙舞爪地就要扑上来。
肖兰时眼疾手快地一撤步,按住他肩膀:“别别别,别激动。你不是,我也不是,咱们扯平,行不行?”
“你!”
紧接着,肖兰时向后抬手一拨麻布,而后他随意挑了两下,一个拳头大的水滴状硬物出现在两人面前,正一闪一闪跳动着红光。
“刚才我躲在后面的时候,就发现这个东西在闪,这到底是什么啊?明亮你——”
一转头,肖兰时望见明亮惊恐的表情,突然止住了话。
几乎没有一丝犹豫,明亮猛得夺门而出,冲着院落大喊:
“快去哭河拉警报!河里的妖怪要出来了!!”
肖兰时走过去,望见原本安静的小院瞬间乱作一团。
他缓缓抬头,半眯着双眼盯着头顶的圆日,阳光刺目得诡异。
夜行的河妖,为什么在白天就出来了?
第64章 你怎么才来
明亮正要迈腿,忽然被肖兰时一把拉住了。
一转头,他满脸严肃,问:“昨天在仙台,灵鹫暴动的时候,有人把竹林小道的出口堵住了,是不是你们?”
闻言,明亮猛地挣脱:“你疯了吗?里面几乎有三分之二都是我们的人,再怎么样,我们也不会和督守府千钟粟做同样的勾当。”
肖兰时凝重道:“不对。”
正说着,院中一个汉子招呼明亮:“明亮!警报铃已经都拴好了,走!”
“你先去。”
语罢,明亮转过头:“哭河那么多条人命,你跟不跟我们走?”
肖兰时肃声道:“跟。但不是现在。”
明亮眉间微蹙:“什么意思?”
“你们现在去哭河,我得先去查清楚一件事。稍后到。”
话音刚落,肖兰时立刻扣上斗笠,提剑夺门而出。
明亮身后大喊:“喂——!你——!”
可眨眼间,肖兰时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大院的门扉后。
明亮低声叹气一口,旋即要回屋操刀,没想到一转身,正好和在角落里的钱罗对上视线。
他停住脚步:“你蹲在这儿干什么?”
钱罗放下手中的簸箕,凑上来:“你们都走了,总有人要看家嘛。”
明亮不悦,他知道这人一直出了名的缩头缩尾,有什么事一向躲在后面,只闷闷嗯了一声,随后便要迈出院子。
紧接着,钱罗沙哑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来:“刚才那人,我看着身形眼熟得很,是不是督守府在抓的那个肖兰时啊?现在在悬赏榜上,他……”
忽然,明亮顿住了步子,一双冷目向钱罗撇来:“这话是谁跟你说的?”
钱罗避开他的目光,怯怯道:“这不大街小巷上都贴着……”
“这里没什么肖兰时。以后这话你也不要再说了。”
钱罗瓮声瓮气点了点头,目送明亮离开。
片刻后,空荡荡的大院响起来钱罗谄媚的音调:“大人,小的是钱罗啊,对,就是游猎队的那个钱罗,不不不,小的当然知道他们是谋反,是大逆不道,这会儿,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向大人禀报。”
-
于此同时,另一边。
肖兰时身披黑色斗笠,侧身躲在围墙后,正小心翼翼地打量不远处的仙台守门。
自从昨日灵鹫被肖兰时用伏诛剑刺杀后,这仙台就算是成了一片残砖碎瓦,原本守卫森严的内外两道栅门,如今只有两个千钟粟的弟子在把守。
趁两个弟子不注意,一道鬼魅般的黑影便直身掠过。
一阵细风起。
弟子疑惑地转过身:“刚才是不是好像有什么东西过去了?”
另一个弟子嗤笑一声,拍拍肩:“你放心吧,里面这堆破铜烂铁,现在还有谁稀罕?没人守都没事。你先站会儿,哥哥我小憩一下。”
“哎你才刚轮上岗,你凭什么休!”
肖兰时淡淡回身望了两个弟子一眼,见他们彻底放下了防备,便径直向内门走去。
才一日的工夫,眼前的仙台已经不是昨天辉煌壮丽的模样了,碎石头和破砖瓦横七竖八地撇在地上,其中已经干涸了的血迹数不胜数。
向着幽静狭长的竹林小道望去,满眼尽是断竹,一幅残景。
肖兰时隐入竹林中,俯身寻找着什么。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他几乎快忘了昨天那诡异的事变。
他记得很清楚,当时灵鹫从茧壳里孵化出来的时候,离开仙台的出口被堵住了。经过他方才的一路查看,竹林小道是较为狭窄,昨日的人群也的确是过于拥挤,可小道入口与内门连接处,那是一块广阔的空地!
按照正常情形来说,就算是疏通缓慢,也能至少保证仙台里面有一半的人离开。
可在昨天,竟然没有一个人能逃出去。
为什么?
督守府和千钟粟的人都在里面,看昨日两家长老的情形,他们不像是知情的。至于明亮,他更没有下手的理由。
唯一的解释就是。
有人想让什么人死在里面。
细风吹动枯黄的竹叶沙沙作响,将肖兰时心头莫名蒙上了一层恐惧。
他正向前走着。
忽然,脚底好像踩到了什么硬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