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没演。”
肖兰时话锋一转:“刚才你说,卫玄序是妨碍你们的一个大麻烦,这话是什么意思?”
明亮平静答:“现在萧关算是大乱,我们利用民愤趁机组建了这只游猎队,也几乎卷去了萧关大部分的民心。换句话说,也就是手里攥着极大一部分的兵。而剩下的那一部分,是听萧关仙家的,绝大部分追随的是不羡仙。”
肖兰时上下看了明亮一眼:“就你们这点人,就你们这点兵马,觉得仅仅凭借几声振臂怒喊就能扳动王韩两家了吗?不是我说,人家再怎么说也是几十年的家底,背后又不知道有多少达官贵人支持,就凭你们院子里那点草莽汉子,都没经过什么正儿八经操练,真打起来了,随便死几个人,他们就得说不出话了,你懂吗?”
明亮立刻反驳:“可哭河明明有河妖,他督守府却迟迟不肯斩杀,反而拿萧关百姓的性命去平。这事他们全然不顾萧关百姓,断然百姓不会站在他们那边。”
肖兰时筷子往桌子上一矗:“是。但你说的这是另外一回事。博弈最根本靠的是力量,而不是手段。以你们现在这几间茅草屋,想去撼动人家督守府的铜墙铁壁,有点儿悬。”说着,他顿了顿,“说错了。是特别悬。”
明亮低头不语,显然是被肖兰时一席话直戳了下怀。
“这样,你——”
话音未落,正堂的门被汉子猛地推开。
他慌慌张张地大喊:“明亮!明亮,卫、卫玄序他来了。”
明亮立刻转身望过去。
肖兰时把手里的碗筷哐啷一下往桌子上一扔,立刻就预备起跑的动作。
明亮忙问:“他带了多少人?”
汉子低声答:“就他一个。”
闻声,明亮刚一皱眉,冲进来的汉子又颤颤巍巍地补充了一句:
“但、但特别凶……跟咱们像是拿走了他什么东西似的……”
第63章 马步要扎稳
话音将歇,卫玄序的长靴便毫不客气地迈进正堂的门槛。
身后的院子里,几个汉子手里拿着家伙,谨慎又胆怯地对着他喊:“卫玄序!就算你是萧关的仙家,也没有未经允许私闯民宅的权利!”
卫玄序身披一件黑金色貂裘,乌丝披在脑后,他淡然瞥了一眼屋内的布置,最后目光落在木桌那五个交叠在一起的空碗上。
第六碗吃了一半,似是很着急地被丢在了桌子上,筷子一根在桌,一根在地上。
他平缓开口:“这地方是萧关废弃的粮仓,你说是私宅,敢问是谁的私宅?”
刚才开口的汉子被他问得一愣,支支吾吾:“我们的屋子都被督守府占去建设,把这地方用作居所那是天——”
“既然不是私宅,又何来我私闯民宅一说?”卫玄序打断得毫不犹豫。
嘶。
肖兰时躲在一张悬挂着的破麻布后面,听得他眉头直皱。
他忘了,以卫玄序那颠倒黑白的小嘴,院子里这几个傻大个怎么能说得过他!
根本赶不走啊!
想着,他的马步又在只剩下三条腿的破桌子面上,用力稳了稳,头顶涔涔的细汗和紧咬的后槽牙全都是他努力的痕迹。
肖兰时双手在腿上一架,用尽浑身解数保持平衡。
盯着破麻布那头的高影,咬牙恨:我求你。快走。
紧接着,明亮的声音响起:“请各位叔伯不用担心,卫公子既然今日只身前来,想必也不是来寻我们麻烦的。你说是吗,卫公子?”
卫玄序的目光锁在明亮身上:“你叫明亮。”
明亮点点头,目光直对上卫玄序,眼神没有丝毫退却:“是我。卫公子见到我还活着,一点都不惊讶,还准确能寻到我的落身处,像是早就什么都知道了。”
语罢,眼神示意身后一干人等退下。
房门哗啦一声关上,空旷的屋子里只剩下卫玄序和明亮两人,阳光从窗缝里泄进来,将明亮的眼球照成漂亮的琥珀色。
他恬淡一笑,他略有些婴儿肥的脸颊上,立即出现两只深浅的酒窝:“卫公子,好久不见,先前送你的鲈鱼,还算肥美?”
卫玄序睥睨着:“算。”
“那就好,早就听说卫公子爱吃,”说着,明亮将木桌上的狼藉收拾出来,用手示意,“卫公子请坐。”
肖兰时扎着马步一听:?
谁让你请他坐下的!!
卫玄序没动:“不必了。今日我来,只是想让你给人带句话。”
“卫公子请说。”
“烦请告诉李莺姑娘一声,就算李氏一族隐匿到临扬一带,只要我上承给金麟台,元京的兵,也依旧会杀过去。不管姑娘想在萧关做什么,还请——”
忽然。
哐啷。
哗啦。
轰!
卫玄序立刻斜目瞥过去,破旧的脏麻布摇摇晃晃。
明亮一看情形不好,连忙箭步挡在卫玄序身前,干笑着:“都是些堆的杂物,惊扰到卫公子了,实在抱歉。”
卫玄序跳过他,眼神依旧在麻布上,意味深长地重复着:“杂物?”
麻布帘子后面,原本就只剩下三条残腿的桌子再也支撑不住肖兰时,连人带桌一同掀翻在地。
肖兰时趴在地上,一大堆破铜烂木压在他身上,疼都忍下,连句声也不敢吱。
在那瞬间,心里的恐慌牵引着他的小脸蛋上浮现出一种极为丰富的表情。
刚才吃的快六碗饭此时也好像在他胃里跳着惊鸿舞。
帘外,明亮语调中的尴尬根本压抑不住:“对啊,都是些杂物!卫公子你说不是杂物还能是什么,哈哈。你说屋子里不放杂物还能放什么?还能故意把什么人躲在里面吗?怎么可能!哈哈。”
话音刚落,卫玄序不咸不淡的音调起:“哦,你提醒我了,我倒是还没想到布帘后面也能藏人。”
你妈。
肖兰时心里恶狠狠:总有一天我要宰了你个小明亮。
正想着,明亮又答:“哈哈,怎么可能呢?按理来说,一般藏起来都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们能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哈哈。要是有也不能给你说。”
卫玄序轻飘飘:“哦,那我自己来探。”
说着,就走上去。
肖兰时趴在杂物山下,望着明亮咬牙切齿。
我必然把你千刀万剐地宰了。
一见卫玄序动身,明亮忽然急了,高喊一声:“卫公子!”
话音未落。
“喵~”
一声极具魅惑、像极了春天夜晚里发./情的猫叫声飘出来。
还带着点恐惧、懒倦和不满。
卫玄序听得一愣。
明亮也听得一愣。
紧接着,肖兰时把两手团在嘴边,掐尖了喉咙,又发出悠长悠长的一声。
“喵呜~——”
见状,明亮缓过神来,连忙上前:“卫公子,前两日我收养了一只小流浪猫,他怕人,好不容易躲在这儿肯吃点东西了,还请卫公子不要再上前了。”
闻言,卫玄序抬起要掀帘子的手突然放下了。
“既如此,我便也不再打扰。”
明亮猛松一口气:“多谢卫公子关怀。”
肖兰时趴在底下,仰目望着卫玄序近在咫尺的身影,一股熟悉的松木香气从粗麻木的针眼里钻进来,若隐若无地绕在他鼻间。
卫玄序身影轻轻一转,松木香的味道似乎更浓了。
“还请记得转告李莺姑娘,无论她想要在萧关做什么,近几日都还请她暂时收手。否则远在临扬的李老伯,恐怕是再也不能日后再也不能闲隐山林了。”
明亮低声应和着。
两人又继续说了两句,明亮刚要把卫玄序送走。
忽然,卫玄序又转过身,道:“明天就是正元日了,如不嫌弃,还请移驾一游。”
卫玄序盯着黄麻布说这话,明亮以为他还怀揣着疑心,连忙应和:“正元日向来都是卫公子亲自主持,一向热闹得非常,我等自然捧场亲临。”
卫玄序“嗯”了声,便转身走了。
目送卫玄序走远后,明亮一把拉开帘子,连忙帮肖兰时把身上压着的杂物移开。
一边移动,还不忘嗔怪:“都怪你!吓死我了!”
肖兰时猛地怒喊:“嘶——你踩着我手了!!”
-
门外。
卫玄序在满院汉子的注视下走出,宋石在门口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瞧见卫玄序出来,他连忙上前:“公子。”
卫玄序低声应了一句:“走吧。”
宋石翘着脚尖,脑袋往院子里面瞅:“公子?”
卫玄序转身迈步,重复着:“走吧,石头,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宋石又疑惑地往院子里面看了一眼,正好对上里面一双怒目圆睁的眼睛,吓得他连忙跑着跟在卫玄序身后。
边走着,他凑出个小脑袋:“公子,不是说肖公子被人扣押在这里,我们来接他回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