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着头,借略长的头发挡住司机时不时投来的探究目光,静静等鼻血停下来。
到学校时鼻血已经停了,室友都已歇下,我摸黑到卫生间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
张一凯不知何时醒了,迷迷糊糊地从床上下来到卫生间上厕所。
“乐与,你回来了啊……”他打着哈欠,“我放个水。”
“嗯。”
我站在一旁擦着头发,张一凯提好裤子转身看我。
“你脸色怎么这么差,眼睛也红红的,”他凑近了打量,“你哭了啊?”
“没有,我只是困了。”
“困了就去睡吧,”他又打了个哈欠,随手薅了下我的头发,“想哭就直接哭,我不笑你。”
“我没哭。”
我躺在床上,把被子盖过头顶,心想世界上为什么会有江既这样的混蛋,他明明这么讨厌我,却要装作一副关心我的样子,还让我不要自作多情,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不信。
太混蛋了。
那次晚会之后江既没有再联系我,我也没有闲心再去想这件事。
之前去参观实验室认识的一个学姐,邀请我进了她的项目组,我每日下了课就会到实验室跟项目,在宵禁前回寝室。
期间翁奶奶请我去她家里吃饭,她一个人住在郊区的一栋奶油色的房子,自己下厨做了一顿饭。
她炖了一锅乌鸡汤,替我盛了一碗,说:“之前见你的时候觉着你应该有点贫血,喝点乌鸡烫补补身体。”
我垂眸盯着面前的这碗汤看了几秒,低声喃喃道:“……原来这是补血的吗?”
翁奶奶没有听清:“小与说什么?”
我端起汤喝了一口,让自己笑起来,“没什么,我说很好喝。”
看着这碗乌鸡汤,我才反应过来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见到江既了。不见更好,一见着他我就很难受。
三点一线一连忙了这么些时日,A市早已入冬,出门前收到天气提醒,未来几日可能会出现降雪。
我还从未见过A市的雪,或许今年能亲眼见一次。
安安静静地吃完一顿饭,天色已晚,翁奶奶开着车送我回学校,她看着我下车,轻声唤了一句“小与”,见我停下后继续说,“我看你今天吃饭的时候一直闷闷不乐,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没有事。”我让自己弯了弯嘴角。
翁奶奶细细看了我一会儿,“要不要和我聊聊,说不定说出来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我扶着车门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开口:“……您觉得,会有人上一秒对另一个人很好,下一秒却对那个人恶语相向的吗?”
“听起来很割裂的样子,”翁奶奶弯了眉眼,开着玩笑说,“如果不是有苦衷的话,可能那个人有心理或精神方面的疾病。”
我愣愣地点头,“这样吗……”
又过了几日,天气愈发冷,但说好的雪一直没有降下来。
我拿上资料出了实验室,手机在包里震了好几下,拿出来一看,是张一凯在群里吆喝着晚上一起出去吃火锅。
刚想回个好,又弹出了一个新的消息,陈原对我说他在学校大门等我,把下一个疗程的药给我。
慢吞吞地回了一个“好的”,又给张一凯说我晚点再去,然后背好包往大门走去。
门口停着一辆白色的车,应该是陈原自己的,我走过去轻轻敲了一下车门,车窗便降了下来。
“乐先生,”陈原点头问了个好,把药递给我,“这两天好像没收到你发来的照片?”
我接过药,带着歉意说:“这两天太忙了,没记起来。”
陈原应了声,没再多言,“那我先走——”
“原哥。”我罕见地打断了陈原,“以后你不用给我送药了,每个月的钱也不用打给我了。”
陈原踩油门的动作一顿:“怎么了?”
“药我能去医院自己拿的,至于钱……江既应该不想和我继续合约了,他可能还没来得及和你说。”
陈原语气奇怪:“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我无奈笑笑,轻声说:“他讨厌我,应该不想和我有瓜葛。”
“……”陈原默了几秒,说,“您愿意和我谈谈吗?”
我打开门上了车。
现在是饭点,学校门口熙熙攘攘,都是准备去吃晚饭的大学生。陈原握着方向盘沉思了一会儿,问:“上次的晚会发生了什么吗?”
我向他简单描述了那晚的事,略去了具体原因,只说我与江既之间有些误会。
“他可能认为我性本劣,无论我如何解释他都不会相信。”我侧头看着窗外,脑海中又浮现出那晚江既面上的无情与嘲讽,一点酸意从底下慢慢浮起来,心脏上就像有一把钝刀慢慢磨着。
“我想大概确实有点误会。”陈原拿出手机摆弄了几下,递给我看。
“这是什么?”我疑惑扭头,在陈原的手机上看见了一篇关于江正龙的报道。
江正龙部长结束Z市的慈善拍卖会后疑似现身A市企业交流会,与知名企业家田国平接触,此意何为?是否与两国建交……
陈原把手机收了回去,沉吟片刻:“那天的交流会上有一家生物制药的公司,其中一个合伙人是骨髓造血和血液疾病类的专家,江总带你去晚会,其实是想接触那位专家,问问你的病情。但是你也看到了,江部长不知为何突然来了A市,还去了交流会。”
我张了张嘴:“……这之中有什么关联吗?”
“因为一些原因,江总不想让江部长发现你,确切来说,是不想让他发现你们的关系。”陈原说,“根据我的观察,江总应该是不讨厌你的。”
“可是……”我努力理解陈原的话,“可是他看起来就是很讨厌我,他还让我……”不要自作多情。
陈原叹了声气,又点了两下手机,示意我看,“其实你每天发给我的照片,我都要转发给江总,从头到尾根本没有什么医生,是江总想看每天的饮食。”
我垂下眸看陈原的手机屏幕,满屏都是我曾经发给陈原的照片,其中夹杂着少数工作汇报和零星江既冷淡的“嗯”。
陈原把聊天记录划到底,最新的消息还停留在今天上午。
【江总:问问他为什么不发照片。】
陈原回复了个“好的”。
“其实我没有从楼梯摔下来过,我上班都是坐电梯。”陈原扶了下眼镜,“至于江总为什么要这么说,我想他应该是有自己的考量。”
“……”
“至于你方才与我提及的你和江总之间的误会,其实几月前江总就查到了真相。”陈原说,“一位姓张的公子使了点手段,在酒里下了料,怕被查到还威胁酒店的工作人员销毁了监控,不过幸好那个工作人员怕惹出什么事,做了个留存。”
“江总那么做,其实是在保护你。”
车里暖气开得足,吹得我嗓子又涩又痒,那点痒一路传到心脏,像一根羽毛,顶替了钝刀的位置。
我张了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保持着一个嘴唇微张的滑稽动作。
“……原来你上班坐电梯啊。”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无意识地重复了一句陈原的话。
“乐先生,你好像抓错重点了。”
“我,我知道了。”我倏然回神,窘迫得一下抓住车门把手,“我都知道了,谢谢陈原哥,那我先回去了。”
“等等,乐先生。”
我停住了下车的动作,回头看他,“还有什么我不知情的事吗?”
“我觉得应该是有的,如果我知道了再告诉你吧。”陈原语气很无奈,“不过在此之前,你能去劝劝我的老板吗,他已经罢工两天了。”
我一愣:“他怎么了?”
“被传染上流感了,但是他不肯吃药也不去公司呢。你要去看看他吗?”
我松了握着车门的手,乖乖坐了回去,“我去看看他吧,感冒不吃药可不行。”
车慢慢驶上主道,最终在我之前去过的高档小区停下。
陈原输了电梯密码领着我到顶层,但陈原走到一半就停了下来,“乐先生,我就不去了,工作还没处理完,暂时不想看见老板。”
他说完直接转身重新进了电梯,留我一人在这间顶层复式的门口。
我看着已经关合的电梯门怔了两秒,又转头看面前紧闭的房门,迟疑了一会儿,最终深吸了一口气上前按响了门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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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原:这家没我得散。
第48章 吻
门铃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直至消失门内也没有应答。
就在我打算再按一次门铃时,门开了。
穿着居家服的江既扶着门框,开门时脸上带着不耐,看见我后神色微顿,然后缓缓皱起了眉,语气有些生硬:“你来干什么。”
屋内的暖气毫无保留地扑向我,混着江既身上好闻的洗涤剂的味道,驱散了我一身的寒气。
门口的照明灯光打下来,我眯了眯眼睛,仰头看他,开门前怦怦跳的心脏渐渐慢了下来。
我看着他,说:“……陈原让我来看看你。”
“……”江既低头回视,黑沉的眼睛没有透出一丝光,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冷,就连他再次开口的语调好像也跟着冷了下去。
“哦。那你看完可以走了。”
他作势要关门,关门掀起的风吹在我的脸上,我上前一步,直接用手挡住了门。
我顶着江既的目光开口:“我,我可以进去吗?……外面有点冷。”
江既撑着门盯了我几秒,在我以为他要拒绝时,他松了手自顾自地转身走回房间。
这是同意了吗?
我把门推得更开一些,走进了房间。屋里暖气开得足,机器运作发出轻微的嗡鸣声。
客厅没有开灯,附近商业大楼的光通过落地窗投进来,加上稀薄的月光,成了这间房子唯一的照明。
“怎么不开灯?”我摸索到墙壁上的开关,正要将灯打开,就听江既忽然开口。
“别开。”
我手上动作一顿,回了句“好”,借着外面的灯光偷偷打量江既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