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并不是什么私通,是怀了双胎。”
可这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孕妇肚子比寻常怀一胎的肚子大些很正常,夏妃自己肯定知道自己有没有和人私通,为什么那么心虚,还藏藏掖掖的,都不敢理直气壮反对别人的谣言?
还有太医。
“太医难道没请过脉,把不出来?”
……
“宫里的太医怎么能信!”
如二皇子接到了宫中珍妃带出来的信,三皇子也接到了柔妃的信,气的直接拍了桌子:“那些太医都有派系,都得听自己主子的话,脉象把不把得出来是一回事,说不说又是另外一回事!母妃病重如此,珍妃竟然不允往外求医问药,还说什么规矩不允,说可以把自己的份例,存的好药材让出来,宫中留守太医随母妃挑,她都安排好了……你让她问问自己这话能信么,我母妃敢挑么!”
“还好心,当年夏妃怎么死的!筹谋一切,去除掉所有不安全成分,怀胎后不让宫中太医把一次脉,就信自己娘家送进宫的郎中,防备穆妃跟防备什么似的,还不是着了道!她万分信重依赖的那个郎中,早早被买通了!”
双胎之脉,可能有些民间大夫把不出来,但医术精湛到一定地步,比如能到太医院的,能进宫伺候后妃的,不可能把不出来,就是故意的!
那大夫够厉害,先取得了夏妃信任,之后帮穆妃搞了夏妃,顺便还坑了皇后,最后一后两妃共赴黄泉……这里头的阴私事,你猜有多少?
三皇子越想越难受:“如今我母妃一个人在宫中,我与父皇都在外面,如果当年的事再上演怎么办!”
宫斗争宠,与皇子夺嫡没什么两样,有时候一点点小事,就很容易燃成漫天大火,马失前蹄,把命搭进去……
“不行,我不能让这种事发生,我得回去!”三皇子说话就往外冲。
“可皇上下过令,围猎明日结束,后日拔营……”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悄悄回去一趟,明晨回来,你们看好老二那边的人,如果出了什么事,我又来不及归来——”
三皇子眼睛眯起:“就想办法把老六的人卷进来,让他去跟好二哥对上!”
第77章 他们曾经很恩爱
温阮听着邾晏的讲述, 十三年前的点滴在眼前汇成画面,一幕幕闪现,慢慢明白了。
“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太出色……皇上并不喜, 是么?”
邾晏眸色陡然深暗, 犀利地看了眼窗外, 却并未阻止温阮:“你一向聪慧。”
他饮尽了杯中酒。
光跳跃在他眼里, 明亮, 锋利,他没有更多的话, 温阮却知道,他一定很难过。
温阮少有看到邾晏这种表情,这个男人一向骄傲,从不对他敞开这些,他以往嫌弃不让他知道,现在……
他执壶,替邾晏把酒杯满上。
“民间话本子里,很多太子并不是皇帝心属之人,而是提防之人, 皇帝越是自身能力不够,越是年纪大, 对太子越会猜忌,太子平庸被质疑能力,太子能干更是威胁,这个位置的人,很难受宠。”
史书上也是, 皇帝初为人父,喜得麟儿的兴奋是真的, 封太子也是真心实意,期待未来的,可太子一天天长大,一天天才华横溢,朝政处理纯熟,皇帝却在一天天变老,一天天失去掌控……
无尽的权力欲望,最终催生出畸形关系,多少父子反目成仇,兵戎相见,生死相隔。
邾晏:“我曾一度很不理解父皇和母后的关系,为什么父皇对母后的感情变了,变的那么彻底。”
温阮了悟:“他们原本,很恩爱?”
“母后是父皇费尽心思手段,跟皇祖父求来的。”
邾晏其实也未生活在那个时代,可他追查这件事时,顺便了解了很多过往,再加上自己从小到大的经历和记忆,已然能拼凑出许多。
“母后少女时是京城明珠,她明艳,勇敢,灵慧,没有她学不会的东西,没有她不能处理的意外,不管好的还是坏的,她都能直面,不惧不退。她是世家孤女,身上有世家风骨留,哪怕没有族人教养,仍然落落大方,与众不同,那时她并不能进皇子妃备选,是父皇钟情于她,求得她芳心,又历百般辛苦,才让皇祖父允了这桩婚事。”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是天赐良缘,京城佳偶,大婚后数年,仍然恩爱如昔,是所有京城男女都向往的存在。父皇独宠母后,登基也不曾移志,跟朝臣角力不收后宫,没办法敷衍收几个后,连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扔到后宫看不到的角落,若有人敢在母后面前出现,母后还没什么情绪,父皇就先把人处置了,甚至到太子长到八岁,父皇才允许后宫有女人侍寝有孕……这在很多人眼里,几乎是不可思议的。”
的确有点不可思议,不管是皇后从少女时期一直走过来的路,还有保证太子的绝对地位,竟然是皇上一力主导,可见其深情厚谊。
对太子的宠爱也很极端,要知道这个时代,多子才是多福,毕竟从民间到皇室,幼儿夭折率一向很高,一般皇帝为了有后,最多做的就是,开枝散叶,生多多的皇子出来,他的权力时代才能得以延续。
温阮拍了拍邾晏的手:“不怪你不理解。”
若是他,他也不理解,一直延续的偏好和习惯,怎么能突然变了,变得那么迅速,果断,背道而驰?
“是一次南巡回来,父皇忽然收了很多女子,大开后宫,朝事一应皆未有变,只后宫莺歌燕舞,争宠暗害,怀孕流产,越来越精彩,朝臣们却无一上表谏言,像是害怕父皇变成以前那样,独宠皇后。”
邾晏话音淡淡:“不仅冷落皇后,还疏远,或者说,严苛教育太子,努力生更多儿子,偏宠偏信,允许嫔妃争斗,挑战皇后地位…… ”
温阮冷笑:“后悔了,但不能说,就怂恿别人暗里打压欺负是吧?”
邾晏:“他是皇上,自可随性。”
沉默两息,温阮垂了眸:“皇后那时,一定过得很苦。”
原本笃定的生活,拥有的一切,全部都变了,恩爱的夫君,一定范围内舒适的皇宫环境,儿子备受期待的成长,眨眼间全变了,她是经历风暴的本人,内心的痛苦,精神的折磨,会远比别人想到的多得多。
能咬牙撑过去,能顶住逆境压力,旁人的嘲笑与蔑视,顽强处理身边所有事,没有被人捏到半点把柄,到死都是皇后职位没被拉下去,可见她的韧性和手腕。
这是一个顽强,很有心劲的女人。
邾晏:“可这些,我在十三年前,全都不知道。”
“不是你不够聪明,是皇后娘娘把你保护的太好。”
温阮握住邾晏的手,替他一根一根,松开握紧的手指:“你在她膝下长大,她养你到十三岁,让你享受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允你热烈淘气的少年韶华,并不是要用你做武器,养你做工具,她是把你当亲儿子教养,不希望你看到一丁点脏污,她只是希望一个孩子,在不知事的少年时光,能拥有应该有的灿烂活泼。”
邾晏知道,只是后悔。
为什么越是好人,越不被人珍惜。
他拢住温阮的手,将头抵在温阮肩膀,不让对方看到他的眼睛:“我此生做过的任何事,都不后悔,唯独悔一桩,当初为何淘气,离家出走去往边关闯荡,又因大雪封路误了行程,没能赶回来……”
“怎么能就那么淘气。”
“不是你的错。”温阮伸手,轻轻拍他的背。
窗外夜幕沉沉,星子静寂,隐有衣角摩挲声起,似有人夜奔。
帐外警戒的南星很快看到了蓝田回来。
蓝田在帐外八步远,陡然刹住了脚,似乎有点犹豫,看了南星一眼。
南星很懂,谨慎的摇了摇头——
如果不是特别紧急,不立刻处理就有意外的事,还是最好不要轻易打扰主子们。
蓝田犹豫了一瞬,果断靠近南星,低声开口:“三皇子——”
“别跟我说!”南星迅速捂上了耳朵。
但是没用,蓝田早有准备,立刻拉下了他的手,在他耳边道:“三皇子悄悄出营夜奔,应该是私下回宫了……好兄弟,有事一起扛。”
“谁是你好兄弟!”
南星狠狠瞪了蓝田一眼。
这下完蛋了,成共犯了!
他本来只是好心提醒,并不想打探什么机密,虽然少爷跟王爷现在是一家,但少爷并没有管王爷的意思,他何必呢……现在倒好了,他已经知道了,那要不要禀报,就是他和蓝田共同商量的结果了,如果出了事被罚,这两个人一起!
卑鄙!心脏!
蓝田摸了下鼻子:“但应该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事,晚些再禀报也无碍,只是我担心这之间会发生什么意外,冲着王妃去,总得提醒你小心些。”
南星抱臂:“我还得谢谢你是吧?”
“这倒不用,”蓝田笑眯眯,“你把那宫融雪的事跟我说说就行。”
脸皮可真厚,还真当自己有功了?
不过南星也知道,蓝田这是在为王爷操心,少爷和王爷眼看着感情越来越好,他当然不会拆自家少爷的台:“少爷不认识没见过,连听都没听说过,人暂时没什么不对。”
蓝田:“这要不是你拦着,他都能跪着爬着去抱王妃大腿,还没什么不对?”
他目光审视,你们这对主仆怎么回事!
南星:“所以你可得注意,下次好拦好了,不然最生气的,还得是王爷。”
蓝田:……
你能别这么记仇?
南星看到对方瞬间青黑的脸,满意了,又道:“我给宫融雪安排了个房间,他回去倒头就睡,呼噜打的震天响,我试过了,是真的睡觉了,睡得毫无防备。”
显然是心中大事了结,得偿所愿,什么都不再怕了,也没有任何防备心……
他对温阮的尊敬与推崇是真心实意的,不带任何歪心思的那种。
蓝田摸着下巴想了想,这事一时半会儿完不了,接下来再看看就是。
“那这里面……”他朝房间努了努嘴。
南星微微一笑:“你要是困了,就先去睡会儿,晚点来接我的班。”
意思就是,没事,气氛很好,但不建议打扰。
蓝田也不客气,扔了一小壶酒过去:“行,那我先去,一会儿早点来替你。”
南星接住,是一个巴掌大的小壶,酒不多,只够暖身,不会醉。
他也没客气,往侧几步,在帐后压石上坐下,仰望头顶星空,饮了一口酒。
夜很深,很暗。
但总会迎来天明。
“所以宫中大乱,是因为那场大火?”营帐里,温阮问邾晏。
邾晏颌首:“火自夏妃的玉芙宫开始燃烧,彼时皇后晕倒,人们乱了方寸,珍妃和柔妃聪明,不想染事,就收拢了所有皇后的人一起,送皇后回坤宁宫,没人主事,这场大火越烧越凶,救火的越来越敷衍,宫人们四下逃窜奔跑,怕被牵连也好,平日背了事在身上也好,所有心虚或感觉微妙的人,都趁着大乱四散,逃出宫的都很多。”
温阮:“所以这消息,必然会传到城楼……太子殿下得知母后遇险,一定有所行动。”
邾晏:“因为上元节灯市热闹,消息传的本来就会慢些,太子知晓后心急如焚,后面的仪式都中断不做了,立刻打马回宫。”
温阮:“没请示皇上?”
“他在不,”邾晏声音讽刺,“说是在后面休息,成全太子的孝心,把所有露脸的机会全都给太子,实则并没有在城楼的那个房间,他出去了,微服,柳枝巷。”
柳枝巷可不是什么正经地方……
温阮来京城晚,也听到过这三个字,明面不会被提起,私下如雷贯耳。
邾晏:“那一年,京城有个名妓,人称杨柳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