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是不认识穆妃的,十三年前宫中大乱,别人都有记忆,他没有,他才出生多久,能记得才怪!
穆妃垂眸,浅浅一叹:“你果然记得我。”
温阮唇角弧度别有深意:“一直都苦无机会,感谢这些年来您对我的‘关照’。”
那些无数次遭遇生死杀机的瞬间,都让他更想活下去。
十皇子脸色瞬间绷紧。
他当然知道嫂子的经历,早就偷偷查过的,也知道有人一直在暗中蛰伏,想要杀嫂子,原来是穆妃么!
他默默往前一步,横在了温阮侧前方,这是个守护姿态。
穆妃掠过十皇子,并没有动手的意思,继续看向温阮:“那年宫中大乱,我假死出宫,时间仓促,只换了衣服,戴了幂篱,宫外接应出了岔子,我一路掩面快行,并未想牵连任何人,未料与你擦肩而过时,幂篱被风掀开,脸被你看到了。”
“我原也不想杀你,小孩子忘性大,未必会记得我这张脸,可小孩子也很可怕,受到刺激的事,很可能会记一辈子,时常想起,越来越清晰……我当时不得不谨慎,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只派人盯着你,没想立刻下手,待到风头过了,我根基稳了不怕被查时,再看看怎么做,可你也太有出息了些。 ”
穆妃感叹:“你擅农事,脑子里又有很多赚钱妙方,我们娘娘教惜才,想要招揽你,又无数次错过时机——你总能好运气的避开我们的人,我又担心你认出我,才一直犹豫,举棋不定。”
温阮:“是你们把我送到京城的?”
穆妃颌首:“温国公府没什么用,反倒能让我们更看清你,继而判断能不能合作,如何,你可愿答应?”
温阮没说话,十皇子已经忍不住骂:“做什么春秋大梦呢!你们杀了我嫂子这么多回,还想让他不计前嫌,跟你们干事,为你们卖命?是你们脑子被狗啃了,还是我们脑子被狗啃了!”
“也是。”
穆妃微笑:“不过没关系,只要大事成了,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除非你自己要死——但我觉得,你应该舍不得死,是吧?”
大事……什么大事,该不会是造反吧!
十皇子眼睛瞪得溜圆:“所以你一直活着,丰溢并不是怀念你,记着皇室杀了你的仇,要为你报仇低调,你们一直暗通款曲,一直所谋甚大,你们早就想到了今天!”
人心有多可怕呢,就这么搬弄是非,引导流言方向,让别人形成固有认知,没有一个人能猜到真相了。
“三皇子……是谁的儿子?”他现在只有这一个疑问,是父皇的种,还是丰溢的,“他知道这一切么,知道你还活着么?”
……
皇宫。
黑夜笼罩下,有人影悄悄行动,聚点成线,集线成队,黑夜暗游,悄无声息聚齐,去往宫巷深处。
师牧云手抄在袖子里,问同在高亭上的邾晏:“这是娘娘教的人?”
“一部分,”邾晏声音融在夜风里,有一股别样肃杀的味道,“更多的,是这些年丰溢暗中攒的兵力。”
师牧云啧了一声:“那可真是不少。”
邾晏:“嗯。”
师牧云:“但也不是对付不了?”
邾晏给了他一个眼神:“这不是废话?”
师牧云:……
“问那你还不动!”
“总得给人家表演的机会。”邾晏慢条斯理。
“你就是不想救皇上。”师牧云无情戳破。
这父子俩的感情,呵,谈不上感情。
邾晏在他面前,没怎么装过:“任何人做错事,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比起冷眼旁观,他更想做的,其实是亲手去讨这个代价,但母后和太子兄长都教过他,没必要为了烂人脏了自己的手,他的王妃也说过,他最珍贵,任何时候最当做的,是善待自己。
不过热闹,还是可以看一看的。
“你在这等着,真想看,我的人动了,你再近前看。”邾晏则没等,跳下高亭,去往黑影聚集的深宫。
也不怕危险!
师牧云拎着袍角,也想跟着往下跳,可惜不怎么会武功,没那本事,追吧,又追不上简王那速度,说话还不敢大声,只能疯狂气音输出:“你小心点!若真陷入危险折了自己,小心你那王妃改嫁!”
帝王寝宫里,皇上惊梦而醒,拉开床帐,就看到了丰溢。
“你怎么会在这里!来人——快来人!”
然而他的震惊愤怒大喝,已经叫不来人。
他杀过一批又一批宫人后,现在外面的全都是新换上来的,平日还算忠心,帝王皇权下,也只能忠心,但不算心腹,一旦有变故,就很容易被策反压制。
谁愿意为一个内心并不认可的主子卖命呢?
看着丰溢看似安静实则放肆的笑容,皇上有什么不懂的?
他闭了闭眼睛:“你何时有这么大本事的?”
丰溢却没回答,而是扬声道:“皇上下旨吧,封三皇子为储君。”
直到这个时候,皇上才看清楚,殿上站着的不只有丰溢,还有三皇子,就站在他侧边不远。
他怎么敢!这个不孝的东西!
三皇子本来也有些忐忑,硬着头皮上殿,现在看到皇上表情,惧怕惊恐的模样,竟突然心定了,立刻跪下,声如洪钟:“儿臣请父皇封储!”
“好好好,”皇上指着他的鼻子,手指颤抖,“朕还以为你是个好的,没想到竟也如此狼子野心,大逆不道!”
丰溢叹了一声:“皇上慎言,这古往今来的规矩,不都是父传子子传孙,你的儿子问你请封,天经地义,怎么能是大逆不道呢?”
皇上目光阴阴的盯着他,忽尔冷笑:“动手吧,杀了朕!朕死了,岂不是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丰溢:“你以为我不敢?”
皇上眯眼:“你当知道,朕为何容你到今日。”
“你身上中的奇毒么,”丰溢眼底闪着异光,“这天底下,只我一个人拿到了解方,且只能在你濒死的关键时候使用,方才有效,你必然舍不得我死啊,就算我给你戴了绿帽子,你都不能杀了我。”
皇上气的胸膛起伏,恶心,想吐。
要不是穆妃那个蠢货不争气,他何至于被逼到这份上!
是个男人都不可能容忍这种事,他捏着鼻子容丰溢活着,不允许他离京,不允许他出意外,更不允许出头揽势力,就是想把人牢牢的控制在手里,谁知他还没下手,这人竟然逼宫了!他怎么敢!
“想来这十几年你都是装的,,朕还是太小看你了,”皇上目光森冷,“被人压的那么狠,指到鼻子骂,到处陪笑脸,伏低做小,都没脾气似的,原来最终图的是这个! ”
丰溢完全不介意被看破:“皇上还是赶紧下旨吧,不然稍后……想下都下不了了呢。”
皇上咬牙:“不下!”
他倒是要看看,丰溢有没有弑君的胆子!
“你既这么能忍,这么能等,不若等到朕将死之时——再拿着解药来威胁朕,届时肯定事半功倍。”
“好主意,”丰溢微笑,“但你怎么就能确定,现在不是这个时候?”
皇上突然顿住:“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人不是刚好凑巧,拿到了那个解药方子么,怎么能确定他的中毒进程?这种毒极为特殊,只有下毒之人才能借中毒者的身体变化呈现推算……
那个太医,早在十多年前就被他杀掉了!
丰溢笑得宛如毒蛇,声音轻柔:“那毒,怎么就不能是我下的呢?”
第99章 你还得卖力气干活呢
“娘娘教, 并不是你一手建成的吧?”
如豆烛光下,温阮看着穆妃,眸底一片清明:“是丰溢对不对?”
穆妃讶异:“你怎么这么想?”
温阮微笑不语。
他原本以为, 穆妃更厉害一点, 是个人物的, 毕竟在过往故事里, 尤其十三年前那个夜晚, 她表现出了一个性格刚烈,勇敢又毒辣的存在, 但现在感觉却不对,她更像是是一个被操纵的傀儡。
“丰溢一手创造的娘娘教,并说服你加入,至于为什么能说服你——当然是你的儿子,三皇子,他并不是你和皇上生的,他真正的父亲,是丰溢,对么?”
十皇子纵使想到了这个方向, 也因为温阮的话吃了一惊。
好大的胆子……他们怎么敢的啊!
穆妃却没什么激烈反应:“你胆子很大,但没证据的事, 也不要妄言。”
温阮偏要继续,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穆妃:“丰溢狼子野心,早就觊觎大历江山,可凭什么呢?一个外姓人,无论身份还是权财, 都极为受限,谁会服他?只能想歪心思了。”
“他故意接近你, 追求你,一往情深,让你心疼,让你怜悯,让你不顾礼法危险也要同他在一处……你怀孕了。可能这个孩子怀的不是时候,时间上只要被追查就容易暴露,可能是你当时受皇宠还没那么丰,总之这个孩子的存在很危险,你不能生,或者,生了,不能养在身边。”
“正好当时柔妃有孕了,且怀相不好……或者,你可以让她怀相不好,注定死胎,柔妃那时势单力薄,非常渴望肚子里的孩子出生,能助她往上爬,她不希望孩子出事,如果一定要出事,不如让这一胎是别人的孩子……她本就心思深,或许自己起了狸猫换太子的心思,或许是你添油加醋促成,总之,最后这事成了,她用自己的死胎换走了你的儿子,因有你们双方‘合作努力’处理圆场,这事非常顺利。”
“如此,任何人都不会来查你的孩子,就算有人察觉到什么,以此闹事,也翻不出什么水花,毕竟你的孩子‘死了’,可你知道,你的儿子会在柔妃关爱下好好长大……让我猜猜,听闻柔妃当年产子大出血,再也不能生了,是你做的?她只有三皇子一个儿子,才能倾其所有为三皇子打算,毕竟皇上的宠爱是虚的,儿子才是以后的依靠。”
“柔妃并不知道你在私底下做了什么,她以为一切都是自己安排,偷了你的儿子,对你有没有愧不确定,疼爱三皇子却可以实打实,反正你死了,三皇子这辈子什么都不会知道,只会认她为母妃。丰溢助你完成这所有布局,安慰你一切都是为了儿子,儿子会好好长大,同时开始创办娘娘教,说要给你们母子一份保命的力量,如果将来三皇子自己发展的好,能冲到那个位置,你们就是额外的力量,发展受限,冲不到,你们就是能捧起他的绝对力量,是不是?”
“……丰溢并没有立刻建议你出宫,因为有些事发展需要时间,他需要宫里的消息,一个宫妃也很难从宫中离开,直到十三年前,你们才等到了机会。”
不只温阮说话时一直盯着穆妃表情,十皇子也是,从对方的细微表情变化,不怎么难判断,这些大抵都是真的?
十皇子在背后,轻轻拽了下温阮衣角,悄咪咪打眼色:你早知道?和六哥一起猜出来的?
温阮快速看了他一眼:不然?
邾晏在调查娘娘教时,很多动作进行的隐秘而低调,娘娘教警惕心很高,自己规避了很多风险,也抛出了很多诱饵烟雾弹,想调开邾晏注意力,让他查其它方向,可邾晏怎会真的吃饵,装作被调开的样子,实则揪着手里的暗线不放,娘娘教越不让他查什么,他就越要查什么,只是查到的东西一点不能外露,不能打草惊蛇。
“所以你当时并未抵抗,由着我们掳来,就是心中好奇,想要确认当年细节?”
穆妃眼梢微微眯起:“可惜知道了也没用,晚了。”
温阮微微一笑:“但我还没死不是么?你这些年一直想杀我,唯独现在,你没有杀心,不想用我威胁简王了?我们夫妻情深,他放不下我。”
穆妃:……
温阮:“丰溢现在在哪里,皇宫?他已经开始行动了是么?他必会撞上简王,为了消息来往方便,配合策应,我猜这个宅子,距离他们并不远?”
穆妃眉宇讶异。
“别这么惊讶,你们没暴露任何信息,我这结论纯粹是根据逻辑推测得来,你也不用冠冕堂皇的提什么合作,你们掳我,并不是想和我合作,就是用我性命威胁邾晏。”
温阮慢条斯理:“看你表现这般放松,还能跟我闲聊,大约丰溢那边还没到既定时间?你我这天是聊不下去了,不如劳烦贵处,给我们点吃的?我们还能态度安顺,配合你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