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去后,陆怀璟嫌弃地在自己鼻子前扇了扇:“什么破地方?都不熏点什么吗?这种味道怎么住人?”
“香料很贵的,所以……”俞渐离哪里有钱买熏香?
“国子监发的被褥能用?!”陆怀璟指着床铺惊呼。
“知言还给我带了一套被褥,铺上之后床铺软多了。”
“谁能在这里住得下去?!”陆怀璟说完似乎想起了什么,指了指隔壁问俞渐离,“那个人在吗?”
“好像在。”
陆怀璟压低了声音,不情不愿地坐在了椅子上,道:“你以后躲着他点,他不太正常。”
“他不会主动惹事。”
“平日里是,但是犯病的时候没几个人控制得住。像我们这种纨绔子弟,和别人发生冲突都得绞尽脑汁地想一个由头来,但是这位不用,做什么全凭心情,在国子学我都躲着他。他坐最后排,我就坐最前排。”
陆怀璟和纪砚白都出身极好,加上成绩很差,会被分到一起也正常。
连陆怀璟都避着他,可见纪砚白是真的无人敢招惹。
见俞渐离表情逐渐沉重,陆怀璟又补充道:“我倒不是怕他,就是不想惹麻烦。”
说着,吩咐侍从将食盒端过来,并且打开放在桌面上,拱手示意:“你挨个尝尝,要不一会儿就不好吃了。”
“哦……”俞渐离只能强撑着又尝了起来,接着感叹,“嗯,好吃!”
陆怀璟似乎格外好哄,两个字就让他开心了不少,最后还是看着俞渐离挨个菜都尝了一口才捏着鼻子走了。
走时还在抱怨:“楼梯地板也该修了,踩上去都吓人,还有这里的栅栏,都断了……”
谁知这时传来了纪砚白的声音:“是我的长枪随便放在那里,把栏杆压断了。”
陆怀璟回头看了纪砚白一眼,很是厌恶:“亏得你名字里还有个白字,怎么黑成这样?少跟我说话,真晦气!”
“一晚上就听你叽叽喳喳的,你也少来。”
“当我爱来这破地方呢?!”
“嗯,那就别来,太吵。”
他们的对话俞渐离听得心惊胆战,看来陆怀璟是真的不怕纪砚白,纪砚白也是真的烦陆怀璟。
第8章 为难
俞渐离没想到,当天夜里纪砚白便又叫了自己过去。
这一次他已经习惯了抹黑爬窗,只是今天还带了一个食盒,行动稍有不便。
他提着食盒到了纪砚白的房间,被纪砚白扶着到了桌边坐下。
等待纪砚白过去墙边,他点燃了烛火,全程默契不需要沟通。
今天纪砚白为自己提前准备了一个椅子,他大咧咧地坐在墙边,一脸玩世不恭地看向俞渐离。
看到俞渐离拎着昙回送去的食盒过来,他还有些意外。
他的目光审视,有点不懂俞渐离的意图,难道是吃得太饱了,干脆拎过来退还给他?
纪砚白注意到俞渐离频频偷看自己,还当他要还自己东西了,于是不悦地道:“有什么话直接说。”
谁知俞渐离说的事情和食盒无关:“不是要缓两日再抄写吗?”
“哦……”纪砚白被问了之后,沉默了片刻才回答,“今日抄写两份即可。”
俞渐离轻声“嗯”了一下,便开始埋头抄写,人安安静静的,下笔平稳。
抄写完了一份后,俞渐离检查的同时用帕子擦了擦手,接着打开食盒,取出了一块糕点吃了起来。
俞渐离吃东西的时候很是斯文,和他这个人一样慢条斯理,可还是肉眼可见地微微扬眉,糕点还没吞咽进去,就抬眼看向了纪砚白。
他明明没说话,只是眼睛亮晶晶的,仿佛在用眼睛告诉他:好吃!
原来真的有人在看向一个人时,明明没有流光,却在眼眸中闪耀出了一场烟火来,璀璨万分。
他的眼睛好像声音,很神奇。
纪砚白原本是烦闷的,这一刻竟然跟着心情愉悦起来。
俞渐离没说什么,吃了两块之后擦了擦手,又开始抄写下一份。
纪砚白却打破沉默:“你会撑死吗?”
“我也许有一天会突然死掉,但是应该不是这种死法。”一个离谱的问题,俞渐离却回答得很认真。
俞渐离确实有可能哪一天就突然死掉,但是应该不会是这种死法。
主角的白月光注定要死在一个剧情节点,要死得凄美,死得让人心口揪紧,怎么可能是吃太多撑死的?
“吃不下的话,不必勉强。”纪砚白道。
“也是一份心意。”俞渐离毫不在意,“家中遭遇变故后,好多亲戚都会远离我们,还能给我们家人一些温暖的都是雪中送炭,自然要珍惜。而且这糕点好吃,也不为难人。”
“嗯。”纪砚白的心情逐渐轻松,不自觉地变得轻飘飘的,有些荡漾。
他的心情总是大起大落,愤怒和喜悦分明,都来得十分轻易。
待俞渐离写完,他吹灭了蜡烛,又拎着食盒回去。
纪砚白走过来扶他跨越窗户,俞渐离还小声跟他说:“剩下的糕点我明日早上吃,肯定都会吃完的。”
“明日就不好吃了,我让昙回给你送些新的。”
“才一个晚上怎么会不能吃?能吃的!”俞渐离说完,还把食盒护在怀里,生怕纪砚白抢过去当着他的面给扔了。
纪砚白没再坚持:“随你。”
“那你……早点睡,晚安。”俞渐离在窗子放下前道。
“嗯,好。”纪砚白如此回答。
俞渐离将食盒放在了桌面上,简单地整理了一番后躺在了床铺上进入梦乡。
两间号房都陷入了安静中。
*
翌日。
俞渐离被声音惊扰走出号房,看着院落里的景象目瞪口呆了半晌。
不久后纪砚白也从号房里走出来,站在自己的号房门口,一同看着院落里的景象。
几名工匠正在翻土,有另外一位工匠在量尺寸。
昙回打着哈欠上前询问,得到的答案是陆怀璟吩咐量尺,这里要铺成大理石的路面。
得知真相的那一瞬间,俞渐离的脑袋里竟然有一种“户部拨银子了”的惊喜。
“姓陆的真烦。”纪砚白抱怨了一句,想起这个人就不自觉地蹙眉。
说完没得到回应,扭头就看到俞渐离站在门口,捧着食盒正吃糕点呢。
还真是一大早就在吃了。
在和他对视后,俞渐离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也没有跟着说陆怀璟的坏话,只能说其他的:“我叮嘱他们小声些。”
纪砚白没再说什么,带着昙回离开了小院子。
俞渐离则是放下了食盒,凑过去问量尺的工匠:“需要帮忙吗?我可以帮工。”
工匠被一位读书人问了这样的问题,惊讶万分:“这……这都是我们粗人的活儿。”
“我父亲之前是工部的,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还是不太稳妥吧?”工匠很为难,他们也是收银两办事的人,哪里敢找人帮忙?
俞渐离只能作罢,接着提醒:“刚才离开的高大男子怕吵,而且脾气不太好,他回来的时候你们小声些。”
“好的。”
他又看了看院子,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承了陆怀璟这份好?这人情欠得大不大?
如果拒绝了,又显得有点不识好歹。
可他确实没要求过这些,到最后反而是他为难。
这些任性的少爷做事都只顾着自己的心情,不会考虑俞渐离这边会不会为难。
俞渐离这些身份及不上的却要处处考虑,生怕哪一个细节做得不稳妥,这种差异着实让人苦恼。
去四门学的路上他想了一路,最后还是觉得作罢吧。
这些事情在陆怀璟他们看来不过是小事,估计都不会放在心里,是他太在意了。
再说,他和陆怀璟不过点头之交,没必要来往过多。
可惜想是这么想的,陆怀璟还是在这一日课程结束后,带着新的食盒来了,还带了好些东西来。
香炉、被子都送来了新的,还把他号房里临时买来的简陋柜子清空后扔了出去,换了一个新的柜子进来。
还有些盒子里也都装得满满的,想来里面也都是一些物件,并且价值不菲。
俞渐离看得目瞪口呆,甚至想现在就去找明知言,这事他摆不平了,却不能留陆怀璟一个人在这里,有失礼数。
“不必如此的。”俞渐离一个凡事都做得不紧不慢的慢性子,此刻说话的语速都提高了不少,“国子监给的都能用,我也不是什么娇气的人,这些都可以用。”
陆怀璟却不理会他的拒绝:“你可是名头超过我的人,结果让旁人看到你居然是这副寒酸样子,我岂不是也跟着丢脸?”
“我的名头哪里能超过你?我们的身份是无法相比的!”
陆怀璟很是不讲道理地顾左右而言他:“那你是在反驳我吗?”
“这怎么能算是反驳?”
“还不是反驳,都给你送来了,你若是给我返回来,岂不是不给我面子?!”陆怀璟越说越生气,“老子这些年什么时候主动给旁人送过东西?你还挑三拣四的,不识好歹!”
说完干脆起身气呼呼地朝外走。
俞渐离只能跟着他解释:“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无功不受禄,而且我们也不熟,我不应当收呀!”
“是是是!你就和明知言熟!可他穷光蛋一个什么也给不了你啊!不然你把他叫过来,看看我给你的东西他能不能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