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世子为了自我安慰,也真能四舍五入啊。
第21章
沈子衿牵着东宁的手,他俩要出门,身边自然有人跟着。
白枭被楚昭指给沈子衿当侍卫,虽然年纪小,但他一个能打十个,居家旅行必备,小东也一起,东宁带了个宫女,王府其余侍卫散在人群里暗中保护,并不张扬。
东宁从小养在深宫,从未上过街,骤然见到如此热闹繁华的烟火市井,立刻被攥住了心神。
花花绿绿、摩肩接踵的人,数不清的商铺小摊,琳琅满目的货,他只有一双眼睛,目不暇接,这个也想看、那个也不想错过,顿时非常忙活。
至此,他才终于显露出点与年龄相符的小孩儿样。
但他看归看,牵稳沈子衿的手,并不到处乱跑。
沈子衿带他逛了几家铺子,买了些民间常见的小玩意儿,东宁爱不释手,一直到新悦茶楼,整个眼珠都是亮堂堂的,对沈子衿也更加真心实意亲近了许多。
他们在茶楼要了个包厢,见到了那对卖唱的兄妹。
兄妹俩不是什么名角,只是卖艺养家糊口,哥哥带着把便宜老旧的琵琶,妹妹唱曲,长相不算出众,但琵琶和歌声相得益彰,娓娓动听,难怪最近闯出了名气,确实有真本事。
两人穿得很干净,但布料肉眼可见粗糙,不知浣洗过多少次,边缘已经褪色,泛起了淡淡的黄,针脚也很简陋,应当是自家亲手做的衣服。
沈子衿多赏了些银子,兄妹二人千恩万谢,就在他们包厢里供贵客点曲。
沈子衿和东宁品茶吃点听小曲,等着白君行。
过了一阵,沈子衿在街头看到了白君行走来的身影。
然后白君行被一人拦住了,在搭话。
白君行停下了脚步,沈子衿本以为只是街头碰上熟人随便聊两句,可很快发现不对劲。
白君行的表情从漠然到蹙眉,逐渐变得不耐,他侧身要走,动作非常明显,那人居然挡住了去路。
嗯?什么情况。
沈子衿慢慢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接着他就能肯定,白君行确实被人找麻烦了,因为白君行绕开那人往前走,那人竟然死皮赖脸跟上。
先前此人背对着沈子衿,这一转身,沈子衿才看到了他的正脸,神情狂傲散漫,讥讽薄凉。
不是善茬。
光看表情眼神,还有白君行的反应,就知道他嘴里不会是什么好话。
白大人或许需要自己解围。
动身前,沈子衿问了句:“跟着白大人的是谁,你们可有人认识?”
白枭探到窗边只扫一眼,就笃定:“崔倾山,王爷要巡防营各个将领的消息,我看过他画像。”
沈子衿一顿,不等他想什么,耳边白枭就哇地一声:“这人好生无礼,居然对白大人说,‘你长得这般好看,放软骨头哄哄人,加官进爵指日可待,不比自己苦熬强?大可跟了我,免得浪费好皮囊’。”
沈子衿诧异:“这你都能听见?”
要知道他们不仅在二楼包厢,还跟白君行隔了大半条街。
白枭指了指自己眼睛:“看到的,我会唇语。”
东宁轻轻赞叹一声:“六哥府里真是人才济济。”
被漂亮的小妹妹这么夸,白枭不好意思挠挠头。
沈子衿注意力却已经完全不在屋里了:崔倾山好男色?这是他先前不知道的消息。
是崔倾山想找白君行的麻烦,所以嘴上胡言乱语,还是真的对男子有意思,试一试就知道了。
新的变量让沈子衿把两天的方案原地搁置,什么叫无巧不成书,这就是。
好的谋局不是看复杂程度,而是看结果,只要达到目的,就是妙招。
崔倾山拦住白君行大放厥词,可以是当街辱没朝廷命官,却也可以是同僚之间调侃玩笑,掀不起一点水花。
但如果白君行的位置换上身份特殊的人,那就不一样了。
比如从白大人变成……秦王妃。
朝官们即便有不把秦王当回事的,碰了面也得行礼,假模假样说上场面话,衣冠禽兽,装蒜最有一套。
如果崔倾山公然辱没皇亲,这分量就不一样了。
沈子衿绝不会放过送上门的机会。
他眼珠一动,落在了屋内抱着琵琶弹得认真的兄长身上。
沈子衿计上心头,弯弯嘴角,摘下腰间玉佩:“乐师,我用玉佩换你这身衣裳和琵琶,如何?”
把他们卖了都买不起的上好玉佩,但凡犹豫半秒,那都是对钱的不尊重。
片刻后,卖艺的哥哥披着件他从没穿过的好衣裳,笑眯眯牵着妹妹打道回府。
泼天的富贵砸下,他们可以回家好好敬孝侍奉,不用再为一两个子儿犯愁了。
茶楼内,沈子衿去了隔壁包厢换衣服。
毕竟东宁明面上还是女孩,还带着丫鬟,即便只换外衣,也得避嫌。
沈子衿卸掉了头上的银簪银冠,让小东帮忙用木簪挽了头发,褪下了上好的苏绣外衣,披上了农家自己缝制的粗布衣裳。
换衣服并没有花掉多少时间,很快,沈子衿以全新装扮登场,都说美人哪怕套个麻袋也还是美人,今天大家算是长见识了。
沈子衿肤白唇红,非但没有被粗布掩去颜色,反而显得姿容天成,姝丽无双,简陋却干净的打扮更容易戳中人心中柔软的点:美人落难,楚楚动人。
经过了美颜暴击,众人对沈子衿的行为依旧不解,世子这是要做什么呢?
衣服不太合身,只能将就,沈子衿将琵琶抱进怀里,还挺沉:“我去给白大人解围。”他在屋内环视,最后点了白枭,“白枭跟着我就行。”
选白枭,是因为这孩子听话,声音还中气十足,肯定十分有效果。
给白大人解围为什么非得换身衣服?大家想不明白。
满屋子一头雾水中,唯有东宁这个聪明的小脑袋瓜多想了一层。
只有他注意到,方才皇嫂听到崔倾山的名字后,神情就一改往昔,或许他这么做,是因为对面的人是崔倾山?
东宁别的信息都没有,能多想一层已经非常厉害,虽然沈子衿这波准备直升大气层。
他抱着琵琶,下楼时对白枭耳语:“你先躲在一边,不要露面,待我拨响琴弦,你就跳出来说一句话,声音越大越好。”
沈子衿嘀嘀咕咕神神秘秘,把台词教给了白枭。
白枭从茫然到眼神灼灼,他配合着压低声音,但神色语气都是掩盖不住的兴奋:“好像话本桥段!”
“或许,”沈子衿莞尔,“我看好你,回去给你加糖人。”
白枭已经跃跃欲试迫不及待:“是!”
街道上,白君行离茶楼已经很近了,但崔倾山还跟块牛皮糖似地黏着。
白君行忍无可忍,深吸口气,回头冷冷道:“崔大人,白某今日没带够茶钱,你即便跟着,我也没法请你喝茶。”
崔倾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咧咧嘴:“钱嘛,我有,我请你啊!”
他昨儿宿醉,今早才从花楼里爬出来,身上带着整夜熏出来的酒味和厚重的脂粉气息,非常难闻,白君行即便生气,也不敢深呼吸。
因为怕鼻子遭罪。
崔倾山与巡防营统领的位置擦肩而过,心里不痛快,就想让别人也不痛快,刚好在街上碰上白君行,是个他惹得起的,便马不停蹄凑上来惹是生非。
两人离新悦茶楼就剩几步路了,崔倾山浮夸抬高手臂:“白大人,请,走啊,你怎么不走?”
白君行冷冷瞧着他,明白这人今天轻易不肯善了,正要反唇相讥,却发现茶楼门口走出个熟人。
是沈子衿,还是……穿着打扮很出人意料的沈子衿。
崔倾山本好整以暇,等着白君行的反应,却发现他视线落到别处,并且面露怔忪。
看到什么了?
崔倾山不解地顺着白君行目光扭头,就看到了从茶楼而出,款款朝他们走来的沈子衿。
春水初生,绰约多姿。
崔倾山整个呆住了。
他怀疑自己还在宿醉没醒,否则怎么会看到天仙下凡?
沈子衿抱着琵琶,无视了崔倾山,径直走到白君行跟前站定,面带微笑:“白大人。”
崔倾山还在恍惚:笑得真美,啊,声音也好听。
白君行忙要行礼,沈子衿早有预料,比他更快:“白大人且慢。”
白君行手里抱着装了字的匣子,所以行礼暂时没法用手,只能弯腰,沈子衿的话让他动作顿住,往回一收,看着就像浅浅点了个头。
沈子衿:“一别数日,甚是挂念,感谢白大人那日送的东西,意义非凡。”
白君行觉得今天的沈子衿哪里有些奇怪,但说的话好像又没毛病:只是客气地打招呼,东西应当是说他送的新婚贺礼。
白君行:“承蒙王——”
沈子衿:“啊!王大人送的东西也是极好的!”
白君行的“王妃”两个字生生被截断了,面露茫然:哪位王大人?
违和感越来越重了,穿着粗布衣裳的秦王妃,还抱着个老旧琵琶,简直就像……
沈子衿却面不改色,没接着说什么王大人,而是含笑道:“今日能相遇实乃缘分,我请白大人听曲。”
说着,他葱白如玉的手指还抚了抚琵琶边缘。
白君行:……
今天碰面,是因为我俩约好了。
他终于知道违和感在哪儿了,沈子衿的打扮和脱口的几句话,若在不知情的人看来,简直要误会沈子衿是个卖艺的,而他白君行则是个前些日子给了他赏钱的恩人。
从方才起就没吭声的崔倾山吭哧出了第一句:“你就是新悦茶楼里最近挺有名的,那个带着妹妹卖唱的?”
白君行倏地睁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