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衿让人给他看茶,半打趣道:“方才侍从还没说我就是沈子衿,你不怕认错了,万一我就是个管事之类的呢?”
“王妃说笑,您这样的人怎么会认错。”展炎道,“王爷信上跟兄弟们说,他跟大齐最好看的男子成了亲,在王府见您姿仪,就知道您身份。”
沈子衿打趣的笑一顿,很意外:“他跟你们的信上还说这个?”
他以为楚昭跟边疆往来信件,肯定只谈正事军务,挑要紧的说。
展炎对自己人直爽,有什么说什么:“是啊,他还说您身体不好,互市上要是碰上什么珍稀药材,记得帮他买下送回来,我今天带礼物里,有些也是王爷点的名。”
展炎嘿嘿笑:“我们不要银子,但王爷非要给,那些便是王爷送您的,不是我们送的。”
杯中茶叶晃晃悠悠,有茶梗悬浮在水中,茶香氤氲,波澜不惊,但不知怎么沈子衿却莫名泛起点涟漪,有些耳热起来。
楚昭也太贴心了。
遇上楚昭这种感动世界的好老板,真是恨不能跟他签个几十年的劳动合同。
但好在沈子衿咸鱼之心坚定,他吃够了打工的苦,等救完楚昭的命,他还是要提前退休。
楚昭回府的时候,就看到沈子衿与展炎在前堂相谈甚欢。
展炎见到他,激动起身:“王爷!”
楚昭笑着上前,跟他对了一拳:“许久不见,兄弟之间,不必多礼。”
展炎在他面前完全不拘着:“大伙儿都很想您!”
沈子衿瞧了瞧天色:“时间不早,展将军留下来用饭吧,你们也好说说话。”
展炎恭敬不如从命,楚昭把他肩膀勾过来,压低声音:“你小子,早说你心上人是白大人啊。”
这样他就不可能先前还想过帮沈子衿追白君行,差点闹个乌龙。
“君行跟你们说了?”展炎只不好意思了半秒,轻咳一声,“您也没问啊。”
他也低声道:“王妃确实很好看。”
楚昭志得意满:“好看吧,我唬你们干什么。”
展炎笑:“虽然在我眼里,君行才是最好看的。”
“情人眼里出西施,我懂,但你得承认,小侯爷才是大齐第一美人。”
沈子衿不知道他俩嘀嘀咕咕小声说什么,如果是要避着他的军政要事,看架势又不太像啊。
黑鹰和白枭蹲在房顶,凭借自己的耳力听得清清楚楚。
白枭点头:“侯爷天下第一好看。”
黑鹰抱着手臂,听得面无表情:再信王爷对小侯爷有分寸他就不叫黑鹰!
第42章
有展炎这个客人在,晚饭就安排在前堂。
饭桌上搁了酒,但沈子衿不碰,只看他们两人喝,两人都是海量,直接换了酒碗。
“我们在呼和山东脉发现了他们的新马场,王爷料事如神,应当是白狼部连着其他几个部落一起开的,马速奇快,若是等他们换上新马,我们以后更难追着他们去腹地,只能防守。”
展炎放下碗,神色很不甘:“半年前王爷您追至草原深处那次,本是我们千载难逢的机会。”
沈子衿没亲眼见过大齐的边疆地势,虽然有原著的大概描述,但分成每一块小地方就没那么详细,他道:“发现了马场却没法拿掉,是不好打吗?”
展炎凝重点头:“是。”
几个斥候深入腹地探听消息,和大批人马进军不是一个难度。
而且能望见他们的马场,还多亏王爷改良的望远镜。
望远镜这东西好做,也已经流行起来,但大齐驻军中的望远镜比民间流通的看得更远,更好用。
沈子衿知道展炎为什么不甘。
最好的乘胜追击机会,结果因为朝廷作妖,不仅失了先机,还差点把楚昭困死在草原。
沈子衿轻轻看向楚昭。
楚昭喝干一碗酒,垂着眸,表情没怎么变,他嘴角甚至还带着笑,晃了晃空掉的碗。
空荡荡,但又沉甸甸,干涸的碗看不出悲壮,只剩残留的凉,寂寥孤苦。
楚昭垂眸盯着酒碗,忽的,旁边有玉手倾倒酒坛,将他空空的碗填满了。
酒液注入,倒映天河,盛满了一抔月光。
楚昭抬眼,看向给他倒酒的沈子衿。
“我读史书,知人力终有尽时,也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沈子衿放下酒坛,拿茶杯跟楚昭碰了碰,“但人总要往前走,王爷披荆斩棘,已经过了万难,来日必有洪福。”
楚昭端着清亮的月华,原来打破凄凉不需要什么轰轰烈烈,一句话一杯酒足矣。
他不由畅快的笑出声,高高举起酒碗:“人生不求洪福滔天,但愿平安顺遂,小侯爷,我敬你。”
沈子衿捧着茶杯,以茶代酒喝了,他最懂楚昭的眼神,但方才相交,总觉得楚昭眼里多了些他看不大懂的光。
……虽然没喝酒,也看得他有些脸热。
总不能自己还能被酒气给熏醉吧,沈子衿捧着茶悄咪咪想。
楚昭和展炎大有要喝个痛快的架势,沈子衿吃得差不多,离席回院,让他俩慢慢喝。
酒过三巡,展炎抱着坛子感慨:“咱们连您的喜酒都没赶上喝,糖还有剩的吗王爷,我沾沾喜气。”
“糖管够。”楚昭放下酒碗,踢了踢他椅子,“没醉吧,东西呢?”
展炎看着喝了不少,但依然非常清醒,闻言解下背后一直背着的匣子,手将杯盘一拨,手在匣子上一按,应声弹开。
他此行进京,可是背着重要任务,给楚昭送东西的。
只见长长的匣子里躺着固定好的许多配件,泛着金属幽幽光泽,在屋内灯火下散发着莫名的危险。
“您回京后一年来,我们按照您留的图纸,每个部件都是不同工匠做的,他们自个儿也不知道做的什么东西。”展炎叹了口气,“矿山不好找,冶炼也很慢,成功做好的才十套。”
全是散件,明显要组装了才能用。
“哦对了,”展炎从里面捏出个小部件,“只有这个叫做子弹的东西成功率最高,已经存了许多了。”
楚昭审视过那些零件,眼里映着跟金属一样说不清的暗芒:“做的不错,我知道金属不好弄,等工匠顺了手,今年还能备出几十套来,够用了。”
展炎作为一个优秀的将军,也有敏锐的嗅觉,他见识过楚昭的本事,看过他弄出来的许多东西,如今匣子里虽然只有未成形的零件,但他隐隐觉得每看到这些东西成型,自己就有种难言的颤栗。
是兴奋,也是危险的气息。
而且里面某根管子,总觉得跟火铳沾点边,但比火铳的管子又细太多,所以他又不敢确定。
楚昭当年在西域炸响的火药,炸碎了敌人自以为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也炸碎了他们的胆子,那配方成了所有人都想争抢的东西,他们派了无数探子,至今也没能破解。
楚昭先前牢牢叮嘱,这次的东西非常重要,一如当年的火药,任何环节,胆敢向外泄露半点风声,杀无赦。
任务越重,东西越好,展炎隐含希冀:“王爷说要给我演示用法,我可从老早前就等着了。”
楚昭弯弯嘴角,阖上匣子,也盖住了危险的光:“别急,等宫宴后我带你去试,到时候你就是不想学,我也得让你出师了才准回边关。”
展炎抱拳:“末将领命!”
命领完,他轻咳一声:“王爷,那今儿我就先走了?”
楚昭明知故问,扬扬眉:“怎么,不跟我喝个整晚,不醉不归?”
“君行等我呢,”展炎哎了声,“我跟他多久没见了,王爷不能自个儿守着家眷,却不让我们点灯吧,心疼心疼兄弟。”
“去你的,”楚昭笑骂,“滚滚滚,谁心疼你,心疼白大人还差不多,赶紧走,回你的窝去。”
展炎咧嘴一笑,转身要走,楚昭想起什么:“孟伯待会儿给你的银票直接收下,兄弟们回京一趟不容易,吃的喝的,我给包了。”
展炎也不客气,这是楚昭对弟兄们的好,大家都会记着的。
等院子静了,楚昭朝明月轩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道:家眷么……
楚昭给自己倒了一碗酒,慢慢喝着,心道奇怪,自己倒的这轮月亮,怎么就没沈子衿给自己斟的圆呢。
与此同时,秦王府内,一只信鸽飞到明月轩,白枭轻车熟路接了,把信拆下来送到沈子衿手里。
白枭把鸽子顶脑袋上,趴在桌面吹气,委委屈屈:“侯爷,有什么事我也能去办啊,我比锦衣卫厉害。”
白鸽子咕咕歪头,两双眼睛一大一小瞅着沈子衿。
沈子衿一边看信,一边哄小孩儿:“你当然最厉害,但有些事一个人办不了,而且我身边也需要你啊。”
最后一句话把他哄得喜滋滋,白枭双手越过头顶抱住鸽子,嘿嘿笑:“对,守着侯爷才是最要紧的差事。”
锦衣卫的信言简意赅:“尚未有异。”
原著中,礼部尚书勾结外敌是以后会被发现的事,倒推就能发现,他跟外邦人眉来眼去绝不是一朝一夕。
沈子衿让锦衣卫盯准礼部几个大官,和内阁一阁老,按他的推测,他们应该早就勾搭上了。
万朝节这样的机会,没道理私底下不接触。
还挺能沉住气。
万朝节会持续好几天,正式的宫宴后,还有三天外场活动,除了骑射打猎,也会比个蹴鞠剑法之类的,反正就是为了彰显国力,等都结束了,除非皇帝还有令,否则外邦使团就得收拾东西在五天内出京。
留给他们接触的时间还有,锦衣卫还得继续盯。
沈子衿写了回信,放进信桶里,白枭翻窗放鸽子去。
京城的庞然大物下,流水湍急。
*
第二日便是万朝节正宴,沈子衿起身,小甄领着侍从们给他捣鼓礼服。
沈子衿如今身体已经恢复健康,但他和楚昭都没把消息外传,沈子衿隔三差五周期性上朝,时不时称病,秦王妃身体不好的事已经形成刻板印象。
今日小甄捧出一套宝蓝飞鸾大袖礼服,配着玉冠和月白腰封,头发给理了好几层,细细梳好,沈子衿瞧了一眼,就明白是自己学不会的编发手艺。
侍从们对打扮他有异常的热情,近距离欣赏美人,谁不乐意呢。
小甄还用根蚕丝坠了玉珠,编进发里,垂在沈子衿脑后,一点圆珠玉润,矜贵又可爱。
楚昭则是一身靛色衣裳,颜色很深,跟夜空似的,他穿什么都俊逸不凡,简单或华贵的衣服都遮不住他傲骨,沈子衿无论看多少回,都得羡慕他的好身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