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初嘴唇血丝绵延至下颌,他闻到了浓烈的血腥气,尝到了腥甜,脑袋也因剧痛更清明了几分。他反应过来后,推开安逢,心中又怒又惊,想叫安逢滚,但又不忍心说出口,只好憋着心中和胯下的火,神情暴怒,姿势怪异地推开门,连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后来的一切,都是谁也没料到的,也是凌初后悔万分的,谁都想不到安逢硬是自己要回院子,又是在路上就掉进了湖里头。
是不是……真的不是安逢下的药。可那又是谁动的手?
若不是安逢,那他对安逢说出来的那句话,实在太残忍,也太伤人。要知道当年安逢被陈一示劫走,是险些受辱……
夜色浓黑,凌初抬起手,指腹抚过唇上血痂,半阖着眼眸叹了口气,那时这么生气,无非就是觉得安逢听不得劝,作践自己,又强人所难,更是用了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酒中的药连自己都敌不过,更何况是安逢,早知后来安逢会出事,还不如当时就——
凌初想到这里,手上不禁用了力,嘴唇的伤口又裂开了,渗出点血丝。
门外急切的脚步声传来,来人轻轻叩门,道:“公子?”
凌初舔走唇上血丝:“何事?”
门外人答道:“小公子头疼,一直在呕血!将军同安夫人已——”护卫话还没说完,凌初便已披上外衣 推开门,疾步往外走去,他眉头微皱:“卢大夫呢?”
凌初已运起了轻功,实在太快,护卫一边艰难地跟上凌初,一边答道:“已在看,血是险些止住了,但……”还是在吐……
护卫仍旧还是话都未说完,就被凌初甩在后头,他喘着气,看着夜色中迅速远去的身影,打消了跟上的念头。
究竟是谁说,江晟的轻功是府上最好的……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凌初(中春药):(勃然大怒)
凌初(亲安逢):(大勃然怒)
凌初(推安逢):(怒然大勃)
第二十二章 头疼缘由
安逢与凌初分别后,回了屋,头却昏昏沉沉的,他用过晚膳后,想看话本分分心,却记起话本早已不见踪影。
他迷迷糊糊在隔间书房寻到一本喜欢的书,勉强看了起来,但这《望山游》他已读了许多遍,有些段落还能默出来,即使再喜爱,在这头昏脑胀的情况下,他也难以聚神。
可一双眼转来转去,看着看着,安逢头疼竟缓了下来,而后趴在桌上眯了一觉,便好了许多,到了夜里,已是不疼了。安逢宝贝地将书放好,安心躺下,心想应就是冷风吹多了,睡一觉就好了。
正是深夜安眠之时,万籁俱寂,安逢院外值守的几个护卫肃立着,到了时刻正要换人,便忽然听见房内传来“咚”地一声闷响。
这声音大得不寻常,像是刻意发出,护卫们均面色大惊,唤了一声后便冲进院内,破开房门,只见安逢已是滚落床榻,人面白如纸,汗透白衫,呕血不断。
护卫吩咐后面的人:“快去叫人!”
快去叫人……
快去叫人……
安逢在迷迷糊糊听到这四个字,昏昏沉沉中,脑中浮现一处夜色。
寒凉灌进他口鼻,他在水中费力挣扎,却手脚僵冷,使不上力,臂膀仿佛千斤重,寒意和疼痛渐渐侵袭,他渐渐沉了下去。
头好疼,身体也好冷……自己是不是快死了……
“……快去叫人!”
他听见喊叫,勉力扑腾了几下,冰冷的水花拍打在他脸上,他眼前朦胧模糊,恍惚间看见有人纵身跳进湖水,向他游来。
来人替他脱去衣服,抖着手托起他下巴,让他口鼻露出水面,却拉着他游了几下就在水中动弹不了。
“江晟拉不上来……再叫些人,去拿竹竿来!”岸上的人说着,脱去衣裳跳下湖。
在冰冷的颠簸水波之中,他被放到岸上,有人按压着他胸口,他呛出湖水,又有人拿来棉被……最后带他到了暖和的地方。
好多人,乱哄哄的,吵得他头好疼好疼。
兰漫冷清又带着哭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袁若全,公子呢?”
安逢听见袁若全迟疑道:“公子……被些事绊住了……”
“总不会在睡觉吧!安逢才从他院里出来的!”江晟声音颤抖,又愤怒,像是对凌初,又像是对安逢,“……我都叫他别去湖边了,怎忽然掉进去了……”
对……
他才从义兄院里出来,回院路上碰见了江晟。
江晟好似是说他来道歉?只是他没有理会……江晟最后又是气冲冲地走了。
江晟是来道什么歉?自己为何不说话?
不记得了,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自己头好疼,身体也好热,他心里很愤怒,也很害怕,又隐约地……愧疚,但更多的是伤心,心头仿佛有团火在烧,烧得他心口疼。他哭得满脸是泪,一直发着抖,自己通红的一双手紧紧抓着大氅,低着头一步步走得极慢。
周遭寂静,耳边却一直有人喘着粗气,再仔细一听,竟是自己发出来的呼吸声,一呼一吸,都是怪异的血腥味……
好疼……脸好烫好热,他想碰些冰凉的东西,缓缓心头的燥,他无视江晟的叫喊,神智不清地走到散着寒露的湖边,蹲下身,洗去脸上血泪,昏沉晕眩地一头栽进了水里……
安逢颤了几下,又急促地喘了几口气,缓缓睁开眼,入目便是他熟悉的床帘,和江晟极近的侧脸。
“啊啊啊——”安逢大叫,一巴掌拍开江晟,“你做什么!”
“唔!”江晟脸红了一片,也被安逢激烈的反应吓到,他捂着脸,气愤道:“你一直叫着我名字,我听听你在说什么!”
安逢坐起身,才见窗外已是天光大亮,而床前黑压压站了一群人,看他醒了,都脸色一喜,松了口气。
安诗宁红着眼眶肿着眼,显然是哭了半夜,凌君汐也愁容满面。
“我……”安逢见双亲为他如此担忧,心中愧疚,他按了按脑袋,“我只是好像想起我落湖那天的事了……”
众人闻言,脸色各异。
安逢不确定地对江晟道:“你是不是来找过我?说……是来道歉?道什么歉?”
江晟别过头,惴惴地看了眼凌君汐,嘟囔着说:“就是……那天我想看你的玉英刀,你不肯给我看,我就负气走了,我后来觉得这是我无礼在先,确实是我该道歉……”
江晟气消后,细细想着,觉得自己逾越,玉英刀乃是将军赠亲儿之礼,怎能随意作赌棋的彩头,此举此言都对将军无敬重之心。
江晟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对,于是他纠结了一会儿,便就去找安逢道个歉,他拿了瓶上好的伤药,打算给安逢用,走到地方却发现人不在院里,他一猜就知道安逢去了凌初那儿。
他嘁了一声,还是往凌初院子方向走去,巧的是就在路上碰见了安逢,他自己低头说了一大堆,安逢却从头到尾都没出声,江晟觉得奇怪,抬头张望,却是看见安逢都走到他后头去,往着湖边走远了,理都没理他。
他那时愣了一下:“这么黑,你去湖边做什么!”
安逢不理会,连头也没回,扣着帽子越走越远。江晟见安逢冷落无视自己,以为安逢仍在气头上,但他也再拉不下脸低声下气,于是他心道不管了不管了,转身就走了。
江晟低头道:“也是我耍脾气了……”江晟回想那夜,心中涌上些迟来的愧疚,这些日子他一直仗着救了安逢而觉自己无错,如今想想,要是他舍了面子多叫几声,或是他知道安逢喝了酒,送回院里去,安逢也不必受这样的苦。
江晟看着安逢苍白的脸色,语气更是弱了:“现在想来,当时我应拉住你不让你走,你也就不会落水了……”
凌初听了,看了江晟一眼。
安逢一脸茫然,听见江晟讲玉英刀时便就慌了神,他下意识悄悄瞥一眼凌初,那个唯一“戳穿”他谎言的人,却看见凌初正看着江晟,面色不算好看。
安逢以为凌初责怪江晟,便转开话对江晟道:“你又不知后来发生的事,何错之有……那你后来怎又回来了?”
江晟道:“我后来又气不过,回程找你,就见你在湖里扑腾,幸好我看见了……话说你怎掉进湖里的?”
“我好像就是觉着热,想掬捧水洗把脸,结果就掉进去了……”安逢说着都觉得自己好蠢,他尴尬地笑了笑,又注意到一屋子人诡异的沉默,慢慢敛了笑。
江晟大大咧咧地责备安逢:“你是和凌初喝了多少酒!脑袋都不清醒了,那天这么冷,哪儿来的热?”江晟说着,偷偷瞪了凌初一眼。
安逢听了也觉得自己太贪杯,心想自己莫不是有些酗酒的毛病?怎喝了这么多?
卢行义为他把了把脉,眉心皱成一团:“我应是低估了你的头疼,不知还会呕血……要是近期调养不好,以后是当真会时时头疼,是难消的顽疾,现下养好了,以后也少吃些苦头,近日还是冷得很,头吹多了冷风就疼,接下来一个月,小公子都最好莫出门,窗掩着透透风,在屋内走走便好。”
兰漫面色自责,低头请罪:“昨日小公子在湖边站得久了些,是我疏忽之过。”
是他自己要站在湖边,也是自己四处跑来跑去,怎怪得了兰漫姐,安逢眼带恳求,对着凌君汐摇头。
凌初看着安逢,声音略微嘶哑,“不怪兰漫姑娘,是我同安逢在湖边说了太久的话。”
这倒是真的,安逢心里这样想,又抬眼悄悄用余光瞥着凌初,他只察觉到目光,却分不清是不是在看自己。
安逢心里紧张,那夜吵得是有多激烈?
就算如今自己忘了大半,想起湖边独走的画面却也依旧心疼得难受,义兄到底说了什么样的话,自己会这样伤心,醉酒独归……
凌君汐见安逢不说话,还以为是他担心了,说:“你要是好好将养着,我谁都不会罚。”
安逢想了想昨夜脑疼呕血的痛苦,迟钝地应下:“我定会好好喝药,好好听卢叔的话,会记起来事情的!”他说着看向卢行义。
卢行义不对自己医术说假话,他也不知安逢究竟能不能恢复记忆,但他看着安逢期待的脸色,还是似是而非说道:“好好养着,说不定会慢慢记起来。”
安逢一脸喜色,安诗宁拍一拍他脚边被褥,笑道:“先把你的头疼治好了再说吧,那些事,想不起来也无大碍。”
凌君汐在一旁道:“这段日子叫袁若全照顾着你吧。”
凌初闻言愣了愣,但很快,几乎未让人察觉,他刚要张嘴说话,就听到安逢欣喜道:“那叫袁大哥现在进来吧!不用在湖边跪着了,哦不,先叫他去歇息,午后再来。”
凌初抿唇,看安逢满面喜色,凌君汐也已同意,也就不再多言。
话说完,众人都不再打扰安逢,便起身离开,出了院门,江晟生怕凌君汐责罚他玉英刀的事,借口说有事便跑了。
凌初今日告了假,守卫营没什么大事,他不急去,现下有了空,他却也不去,反而径直回了院子。
自从元宵那夜后,他再也没来过这间屋子,都是睡在另一间小卧间,他推开门进屋,那夜回忆仿佛更清晰了一些,他恍神站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察看屋中摆设。
大概在这木桌前,他忍着情热推开了安逢……
方才卢行义说到安逢的头疼不应这么严重,凌初心下一惊,再想到那夜他推了安逢,好似力道颇重,而安逢身后便是那坚硬的木桌,再是他那夜闻到的血腥,太浓了,仅仅咬破唇,怎会有这么重的血腥味……
这红木漆桌颜色就与血相近,会不会……
凌初一寸寸地仔细看着,摸着,忽然,他指腹触到一处异样,他目光紧随着看去,果然见桌沿一处干涸的血迹,凌初喉结猛地滚动一下,眼中霎时黯淡,面色变得极哀。
他身躯僵硬,久久站立着,盯着那一小块血迹,直到眼中渐渐干涩,才阖眸一叹。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安逢:其实我更想让义兄照顾我!可是……他不喜欢断袖,也一定讨厌我,我不能以权压人,强人所难!不然义兄会更讨厌我的!还是算了吧……
安逢(叹气):唉……
安逢(愁容满面):( ω )何时才能跟义兄关系更好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