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唉唉,你们嘀嘀咕咕说什么呢!段禀知,离他远些!”江晟在不远处发觉他们的异样,“他可不是府里那时候的柔弱模样了!他方才差些杀了人!”
江晟气势汹汹地走上前,将二人隔绝开来,不让他们再说话。
江晟等人回到驿站,众人也只当是守卫军抓人,并不多问。
江连正站在门口等着他们,江晟欣喜跑到江连面前:“哥,你怎回来了?”
段禀知和成端云齐齐看向那男子。
江连,江承衔,江晟一母同胞的哥哥,射艺极高,矢不虚发。
江连面容平静,眉目如画,嘴角总是微微带笑,温文尔雅,倒不像武将,像是闲逸的公子哥。
江连对段禀知颔首一笑,当是招呼了,才回答江晟道:“将军说我久未归京,让我禀请圣上,回京歇息一段时日。”
江晟第一回捉贼,就得了亲哥襄助,正是心情颇好的时候,“好事啊!自从去年端午过后,你连年节都未回来过,我也久久未见你了。”
江连笑了笑,笑意却没多大的兴头,他钻研射艺之术,眼睛比平常人亮许多,可如今却黯淡不少,满目都藏着心事。
江晟不察,只当他家兄长赶路累了。
江连并不多问他们抓的人是谁,反而提点了几句江晟捉拿要犯的错处:“方才我射箭,你都未察觉,万一这箭是冲着你去的呢?敌方千变,日后定要当心后方。”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江晟如今只有点头的份。
江连叹道:“我不想你走上这条路,看你来信我本想劝阻,谁知回来你还是当上了。”
“我喜欢这差事,为民除害,又能为府中出力,人总要找件事做,”江晟满不在乎道,“总不能像安逢那样整日——”
江连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江晟闭上嘴。
江连道:“小公子性好自在,将军也乐而顺之,你不可妄言。”
江晟小声道:“我又不会当人面说……”
江连道:“行了,你们拿犯人,我该回避,楼上我就不跟着去了,你们上去吧。”
段禀知对江晟道:“你去告诉戚军领一声,我在底下守着人。”
江晟也觉得让成端云接近宁启则不大妥当,点头应了,又问江连:“哥,你何时回府啊?你我许久都未见了。”
“我方到此地,还要回京复命,再说吧,你如今住在将军府上?”
“时而住时而不住吧,我们那宅子空空荡荡的,哪有将军府热闹。”
两人再叙旧几句,江晟便上了楼,却被拦在门外,里头轻声交谈几句,才让他进屋。
戚允慈站在远处,稍稍侧身对着宁启则,面向门口。
宁启则药性未除,脸色泛着不正常的红,周身裹着与时节不相配的厚披风,遮住全身,脖颈处还渗着血。
方才江晟忙着捉成端云没细看,这下一打量,叫他认出了宁启则。
真是晦气,江晟半是惊讶半是愤恨,暗暗啐一声,竟给安逢戴了宁家人送的花!那时候不会是真看上安逢了吧!他心头一阵恶寒。
宁启则也认出了江晟,他知道江晟方才撞见了什么,心里实在没有底气和想法与人攀谈。
那日赠花的宁启则有多风流俊美,如今这般的他就有多尴尬狼狈。
江晟三言两语向戚允慈禀报了经过,也说了江连并发两箭相助的事。
戚允慈道:“早闻江将军射艺不凡,如今见识了,不过你日后捉拿案犯,定要当心后背。”
江晟细想自己确实没多大点儿功劳,撞见了人,还让人跑了,要不是那两箭,今日说不定会空手而归。
他捉到人的喜悦淡了些,道:“属下受教,方才我哥也训过我了,说他射箭我都没听到动静,属下以后定会注意。”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宁启则在一旁听得一惊。
江将军,江姓,又是两兄弟,此人是江一存的小儿子江晟?那日在他身边的少年难道是……凌君汐的儿子?
可凌君汐的儿子为何会和那画中人如此像?
宁启则看着江晟,江晟注意到他目光,一脸严肃地退到戚允慈身后。
这人是个断袖,莫不是又看上自己了吧!
宁启则并不惊讶,他收回眼神。既然是将军府的人,那对自己是没什么好脸色的。
此刻房里只有宁家心腹和守卫军的人在,宫里的人今日进了宫,并未让此事传开来。
宁家看重名声,断不能让这样的污糟事传出去,他们美其名曰的随手一送,玉盘珍宝,都让江晟有些看直眼了。
戚允慈道:“宁公子不必如此,我们只是捉拿要犯,就算圣上知晓,此事你是苦主,圣上仁慈,定会宽宥一二的。”
听这话也不知应没应,但礼是肯定不收的。
宁启则笑了笑,平常俊逸的面貌有些颓丧:“那大人可知此人为何杀我?”
戚允慈道:“此人是个采花贼,专奸淫男子,先奸后杀,昨夜就杀了四人。”
未料到戚允慈的话如此直白,宁启则面色变了又变,艰难道:“多谢各位相救,让鄙人逃过一劫。”
身后的江晟张大嘴,又闭上,本以为宫里赐给将军府的人忽然来杀人就够稀奇的了,没想到还是个专门奸淫男子的……
江晟脸上带了点同情,原来这宁启则还真是苦主啊。
“那大人怎知他会来……”宁启则顿了顿,“找我?”
戚允慈一句带过:“追查到他的踪迹在燕城,宁公子相貌不凡,盛名在外,我们不敢松懈,一刻不停地来了这里。”
这是安慰还是讽刺呢?
戚允慈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话语直接,宁启则越问越难堪,再草草问了几句便作罢。
戚允慈和江晟等人带走了物证,连同那枝红艳的石榴花。
守卫军的人离开后,宁启则再也维持不住僵硬的笑,他脸色阴沉地看着这一地狼藉,心底厌烦。
方瑞听了风声,迟迟赶来,在门外焦急道:“表哥,我听说守卫军的人来过?发生何事啊?你可有恙?”
“没什么,来了个小贼而已。”宁启则竭力冷静,声音平淡,可胸口一股恶心和怪异迟迟没能消散,花香早已没了,马厩又隐约飘来臭味,让他想起今儿吃的饭食,又硬又淡。
宁启则几欲作呕,耐心消耗到了极致,他忍着呕意,低声吩咐奴仆:“去烧热水来!我要沐浴!”
第五十九章 鸩杀灭口
成端云身份特殊,是圣上所赐,江晟和段禀知押人进京,半路就被宫里的人截下拿走,而后收押在了大理寺。
他杀人的事铁证如山,事先就被凌初加急呈上天听,原本以为要过些时日审讯,可出乎意料地是,宫中几乎立马就下了口谕:
“佳人为贼,即刻鸩杀。”
一未审讯,二未认罪,连口供爰书都没有,直接就定了罪名,跳过了刑部和守卫军等众多制度,极不符规矩。
深夜,成端云看着他面前的一杯酒水,冷笑一声:“连一夜都等不了,好一个卸磨杀驴。”
站在牢门外的萧翰没听清,问也懒得问,他不喜成端云,巴不得人快些死。
成端云端起酒杯,转着细细打量,仿佛杯中物是香甜佳酿。
“再拖也逃不了一死,”萧翰不耐,冷冷道,“你杀害多人,皇叔留你全尸已是仁慈。”
成端云笑了笑:“圣上是仁慈,让王爷监刑也是我的荣幸,那王爷动用私刑折辱我,又该是怎样的刑罚?”
萧翰不为所动。
成端云道:“王爷是我见过最虚情假意的人,府中如此多的侍妾,怀中温香软玉,夜夜笙歌,却还要装作一副深情模样,不让人提起她的名字,到底是觉着伤心,还是也觉得自己虚伪?”
萧翰扇着折扇的手微微一抖,看向成端云。
成端云稍稍靠着墙壁,将自己隐在灰暗的光影处,他眼睫微动,抬眼道:“可笑啊,真是可笑,你以为,贺清才真是病死的吗?她是被害死的,你不替人报仇,还心安理得地活着……”
萧翰闻言面色剧变,连成端云不敬的称呼也不在意了。
“你——”可还未待他问出来,就见成端云举杯仰头。
酒杯掉落在地,萧翰咬牙道:“你方才那话是何意?”
“你知道什么?她是被人所害?是谁?”
成端云嘴角流出血丝,他看着萧翰,脸上挂着漠然的冷笑,身子渐渐泄软无力。
萧翰红着眼:“你是骗本王的!清才她本就多病,那些年她心郁多愁,难免熬不过去……”
成端云闭上眼,萧翰的人上前探了成端云脉搏和呼吸,对萧翰摇了摇头。
萧翰这两日被成端云耍得大急大怒,许久都心绪未平,他看了良久,恨恨甩袖离去。
几个狱卒领命来抬尸到坟岗,这是个苦差事,坟岗远在城外,他们通常都会放着等攒了好几个死人才会一齐拉出去,要是天气热,人早臭了。
可今日这人不大一样,就算牢中昏暗,也依旧能瞧清此人肤如凝脂,身娇貌美,刚死不久,身体好似都是温热的,其中一人起了恶意歹念,却不敢说出来,只敢打着收拾的名义蹭一蹭,摸一摸。
成端云衣裳渐渐散乱开,其他人瞧见了,皱了皱眉,可也没多说什么。
“就算是死了,他也是圣上的人,你也敢?”
狱卒们吓了一跳,见头儿带着两个人过来,一人身形高大,面容冷漠,一人头发剃得极短,也一看就不好惹,来人衣角肩边都绣着卷云纹,腰间挂着雕刻繁杂的腰牌。
是守卫军的人!
狱吏气急败坏,觉得丢人现眼,他治下不力,要是被人告状上去,也够吃一壶的,他忙道:“还不快将尸体搬走,让狱医验了?竟在这里磨蹭耍滑!”
狱吏转过身:“大人您瞧,安王爷带着圣谕来的,早先一步用了刑,这犯人……贵营就算是拿回去,也是审不上了。”
段禀知看着衣衫不整,毫无生气的成端云,未出声。
袁若全道:“你若是不在门外拦着拖着,我们也早该进来了。”袁若全冷冷看着他,“还故意让我们同安王撞了个面。”
狱头讪笑一下,没解释。
牢房阴暗潮湿,衬得成端云格格不入,袁若全心知无可挽回,多说也无用,有些气馁地转身离开。
段禀知看了一会儿,也跟着转身离去,可走了几步又慢慢停住了,他忽然回身道:“人我们要带回去交差。”
袁若全看他一眼,不知他为何要人,毕竟人已死了。
牢头犯难。
袁若全催促:“副使还等着我们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