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么多银子笨重又目标大,即便在荒郊野岭运输起来都十分麻烦,更不要说在天子脚下,受万众关注的苏世子绑架案中,凶徒绝无可能在悄无声息之下顺利地将银子运走。
所以运送银子的时候,宋祁韫就料到会有事情发生,而且这最后一道菜必然是大菜。
既然凶徒派人在码头上留信,就难保这些人中还有他们的同伙。在码头时,宋祁韫便一一观察了所有人,尤其是脚夫。式子藏就是在这时候被宋祁韫纳入了怀疑之列。
宋祁韫没有证据,但他有多年的查案经验、极强的洞察力和善于识人辨人的本事。式子藏给他一种很不对劲儿的感觉,他便相信这种感觉,在离开之前,要求余岁带上所有脚夫回大理寺。
“你若不知此案,又怎会参与进来?满京都传你被绑架了,你既行动自如,为何不及早现身?反而易容在脚夫之中,看我们这群官家人白费力气运银子,生生被戏耍,是不是很开心?”
苏锦多冷哼:“尔等喽啰,尚不配令我欢愉。”
“锦多,真的是你?”人群后面传出一记很有气势的男声。
王府众人一下子就认出来这声音属于逍遥王,纷纷让开一条路。
逍遥王与王妃郑氏一同走到了苏锦多面前。
“王爷怎么来了?”张莽惊讶。
郑氏解释道:“王爷知道那碎尸并非世子,既高兴又担心,左右在家也是放心不下、安歇不了,就想着干脆来此等候,便可第一时间得知世子的消息。哪曾想这一来,竟真的见到了!”
郑氏说罢就眼中含泪,激动地看向苏锦多,柔声询问他一切可安好。
对比于王妃的柔情,逍遥王就面目狰狞许多。他含愤怒瞪苏锦多,要他亲口回答自己,那些凶案到底是不是他所为,这一切到底是不是他的自编自演。
“王爷,您说什么呢,锦多怎么会干出这种事儿!”郑氏忙拉住逍遥王,劝他别对儿子发错了脾气。
逍遥王一把甩开了郑氏,质问苏锦多:“那你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锦多默然看着逍遥王发火,在对方再三怒斥他回话后,他突然笑了。
这一笑把逍遥王笑得发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的人就是他那个事事顺从听话的乖儿子。
“还用解释吗?父亲心里不清楚?”
逍遥王看着苏锦多,愣了好久的神儿,才抖着手指他,怒骂逆子。
他心里当然清楚,星月暗探组织的那些信息只有他、吕渠武和苏锦多三人知晓。吕渠武绝不可能透露消息出去,便只有他。
宋祁韫说得不错,他现如今易容出现在这里,被抓了现形,就是铁证。
逍遥王闭了下眼,甚至暗暗用手掐了自己一下,确认不是在做噩梦。
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精心培养的儿子,最令他引以为傲的世子,竟做出此等穷凶极恶的恶事。
浑身血气上涌,心发颤,逍遥王身形晃了晃,身体朝后栽了下去。
“王爷!”
郑氏惊呼一声,急忙去拉,但因她身形消瘦,拖不住身材高大的逍遥王,也跟着一同栽了下去。最后是张莽及时出手,稳稳地将二人托住了。
逍遥王被暂时扶进了房内,请府医来查看情况。郑氏随同逍遥王一起。
“苏世子这是认罪了?”宋祁韫问。
苏锦多打量了一下宋祁韫,身形与他相似,年龄与他相当,甚至他们二人在京城的盛名也不相上下,然而眼前人是一派浩然正气,坦坦荡荡。
苏锦多笑了一声,挑眉正对宋祁韫,慢悠悠道:“不认。”
所谓“刑不上大夫”,对于权贵勋爵的审问,自然与对普通人不同。
像苏锦多这等世子身份,不管手握多少他犯罪的确凿证据,都先要整理上报天听,等候皇帝批复后才能进行处置。
现在苏锦多不认,宋祁韫不能强审,更不能用刑,只能暂且将他关押。
怕就怕他关押期间横生枝节,宋祁韫令陆阳、白开霁等心腹严防死守,务必不能出差池。
“苏锦多必然有蘑菇教的同伙,今日现场所有人都不得离开大理寺,找个身形相似的人易容成苏锦多的样子,出去探一探。”
宋祁韫交代完具体细节后,就去写折子,以求尽快进宫禀明圣上。
逍遥王还在昏迷中没有清醒,张莽站在屋门口哭得像个孩子,不时地用袖子擦眼泪。
白开霁取东西路过,瞧他这模样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递给他一个帕子。
“谢谢。”张莽抽泣一声,眼泪流地更加汹涌,“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世子要这样做?”
第79章
“原因很重要吗?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都不该如此暴戾杀伐,草菅人命。”
白开霁拍拍张莽的肩膀,劝他好自为之,为这种人流泪不值得。
大理寺丞崔荣听闻逍遥王的情况后,急忙赶来查看。得知逍遥王是怒火攻心导致的晕厥,一时半刻醒不来,他便马上去见了宋祁韫。
尉迟枫此时恰好也有急事来找宋祁韫。
三人关上房门,在屋中商讨了片刻后,崔荣率先出来,手里拿着宋祁韫刚写好的折子匆匆离开。
……
沈家别苑。
马车停在院中,四下静谧至极,只能闻得几只蛐蛐的叫声。
康安云率人在院子外围守卫,个个站立如松,纹丝不动。
三个时辰过去了,康安云没听到院内一点动静,心中难免担忧,但他谨记公子的嘱咐,不敢有任何打扰。
赵不行这时候骑着快马匆匆赶来,闹着要见沈惟慕,立即被康安云阻拦在外。
“我有急事,重要消息,耽搁的后果你受不起!”赵不行认为康安云在故意跟他较劲儿,警告他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儿。
康安云岿然不动,依旧拦着赵不行,“公子说不许任何人打扰他,那就谁都不能打扰。你若非要进,就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康安云,你我都是清月教的人,都效忠于公子,何必非要跟我对着干!”
赵不行还要闯,被康安云阻挡后,便抽刀要与他干一架。
“你我比试一场如何,你输了,就让我进去见公子。”
康安云抬手示意少不行稍等,手往腰间挎刀的方向掏了掏。
赵不行以为他在抽刀,准备跟自己比试,便也将自己的剑抽了出来。
当赵不行举剑面对着康安云的时候,就见康安云掌心托着一包药粉,突然鼓起两腮,对自己一吹。
“你——”
赵不行猝不及防地吸了药粉,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呵,匹夫之勇,谁闲的没事与你比试。我的任务是保护公子,不是逞强斗殴。”
康安云单手提起赵不行,将他丢到墙边趴着,便拍拍手继续守卫。
马车内,沈惟慕吸收尽了系统内最后一丝灵气后,才睁开眼。
如今他已经做到神魂与新肉身凝为一体,与外界长存,不毁不灭,神通法术尽可以施展。但这世界的天道法则不允许有神通出现,每每使用神通,天道法则之力就会约束他,令他必遭天谴。
使用神通越大,所受天谴就越大。他虽不毁不灭,但不代表他不会变弱,不受苦痛煎熬。有时,生不如死其实比死更可怕。
如果他没中噬魂咒,在这方世界不用神通,只使些不入流的小法术倒也没什么。奈何他身中噬魂咒,想要破解噬魂咒就必须要用大神通术。此咒不破,他最终的结局将会沦为灵魂空白的傀儡,会如白痴一般任人摆布。
噬魂咒必须破,却不是现在,否则天谴立至,京畿地界将化为一片焦土。
天摧地折,国土破碎,生灵涂炭……这些于沈惟慕而言不过尔尔,牵不动他任何情绪。
但只要想到州桥夜市不复存在,崔记蒜烤大肠、曹婆婆肉饼、鹿家包子……还有宋祁韫所做的饭菜和果饮,他以后都吃不到了,沈惟慕便不爽快。
以前做魔尊,除了修行就是打架,日子过得单调乏味没什么乐趣,倒也不觉得如何。然而,现在他有了口腹之欲,享受过了美食的乐趣,再要他湮灭一切回到过去,那是绝无可能的事。
为保住京畿地界的美食,忍几天噬魂咒算什么,移山竭海也做得。
“你给我下来!”
“我要见公子——啊——”
噗通一声,墙外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
沈惟慕下了马车,下一刻便现身在院门口。
康安云正抓着挎刀警惕地防备赵不行:“你再有小动作,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康安云怎么都没想到被他弄晕丢到墙边的赵不行,醒来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偷偷爬墙,意图翻墙过去找公子。
险些就被他钻了空子!
赵不行被摔得屁股疼,气急败坏吼道:“康安云,你这人怎么油盐不进,一点不知变通!事急从权懂不懂?”
“不懂。”康安云一板一眼地回答,他只知道要听从公子的命令,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直娘贼的,老子今天非要跟你干一架!”赵不行抽刀挥向康安云。
“公子!”
康安云发现沈惟慕出来了,正高兴地跟沈惟慕说话,没来得及赵不行的动作。
赵不行所练的功夫出自魔教,贯来以狠辣速度著称,一旦瞄准目标出刀,即便中途反悔也收不回去了。
赵不行真以为康安云会及时挡住他这刀,毕竟康安云的功夫不低。他没想到前一刻还对他警戒的康安云,下一刻忽视了他。
刀劈下去的那一刻,康安云的后脑勺还对着他。赵不行心道不好,这一刀结果了康安云的命,他也活不成了。
康安云感受到后脑有风袭来,才意识到赵不行居然冲动拔刀了,心一抖,料想自己的命要交代在这了。虽知无用,他还是下意识避让了一下,没想到竟真成功了,意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赵不行发现刀劈到半空的时候,突然像遇到了什么阻隔,卡住了片刻,在康安云避开之后,刀才继续往下劈。
“赵不行,你找死!”
康安云也抽刀反击,没有下死手。他以为刚才赵不行没砍到他,也是故意吓吓而已,没有真动手的意思。
“我错了,错了!我就是真有急事要禀告公子。”赵不行没还手,对康安云赔罪。
康安云冷哼了一声,这才收刀。
沈惟慕淡淡看向赵不行:“何事?”
赵不行在见到沈惟慕面容的那一刻怔愣了好一会儿。这还是他们那个未掌权的小教主么?怎么感觉他好像完全变了模样?
可是细看他五官眉眼,其实没变样,偏偏就让人觉得他更俊美更出尘了,非一切凡俗可比,连那天上月都比不过他半分。尤其是他眼角那颗痣,勾魂摄魄,配以那不含悲喜清清冷冷的眸子,给人以一种似神似魔的矛盾压迫感。
赵不行下意识地心怀敬畏,恭敬躬身,将八卦楼最新探知的消息呈给沈惟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