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自然点头答应。
“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姑娘?”师流萤说。
女子抱拳,大咧咧地说:“我姓付,叫付子虚。”
徐篱山正在喝甜梨酿解渴,闻言呛了一声,说:“话本看多了吧?你是不是还来自‘乌有城’啊?”
“没想到还是同好,你……”女子笑着转身,对上徐篱山的目光,登时倒吸一口气,喜道,“夫君!”
登时十几颗眼珠子“唰唰”看向徐篱山,目光炯炯,异口同声道:“什么!”
“好啊,你在外头浪吧,现在人家姑娘都找上门来了!”师鸣猛拍徐篱山肩膀,显然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徐篱山我勒个操,吓得麻溜地跳下马背远离三米开外,说:“我都没见过你,你别胡乱坏我名声啊。”
“是我没说清楚,应该是准夫君。”女子直勾勾地瞧着他,“我方才不是说了么,我此行是来挑选夫君的,本来不抱太大的希望,但现在我觉得你就很不错!”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我觉得你脑子有病,你当是买菜呢,给了钱就能随你挑回家?”徐篱山瞥了眼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很希望鹊十二不要回去告状,否则公主殿下酸气一散肯定要把他活活淹死,嘴上也态度分明地争取挽救机会,“我要是有家室了怎么办?你置我夫人何地?”
女子惊讶道:“可你看着才十七八吧,已经成亲了?”
“……那倒还没。”徐篱山说,“但是这不妨碍我认为你这么称呼我很不妥。”
“既然还没有,你怎知我们不可能?”女子说,“我父亲可是大官,你娶我不亏!”
徐篱山摆手,说:“娶媳妇儿又不是做买卖,我不计较亏损。”
“就是。”师鸣指着徐篱山,语气嚣张,“大官了不起啊,我们留青他爹还有爵位呢!”
不想女子闻言眼睛又是一亮,说:“那不就是门当户对,天造地设!”
“可惜了了,我是庶出,配不上姑娘。”徐篱山点破她的身份,“付清漪小姐。”
付清漪?师鸣道:“这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师流萤说:“原是镇国大将军家的姑娘。”
“没错,就是我。”付清漪不再掩饰,又说,“我不计较嫡庶,我父亲是寒门出身,也不太在意身份。而且你们应该知道一些我家里的情况吧,我娘亲生我时受难去世,父兄常在军营,为了养育教导我、管理家宅,我祖母便将自己的干女儿许给我爹做了继室,如今是继室当家。我这位‘母亲’生了位妹妹,妹妹年纪比我小,却端庄稳重、温柔贤淑,祖母当年就不喜欢我娘亲,如今也是喜欢妹妹远胜过喜欢我,若非惦记父兄,我才不在付家待着呢。”
徐篱山心想这情况倒和褚凤很是相似,但褚凤有哥哥照顾保护,付清漪的父兄却常在军营,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
“我现在就想寻个好婆家,可以从付家出来。”付清漪说。
师流萤却不赞同,说:“把希望寄托于旁人身上,风险太大。”
#VALUE! “这话有道理,但是祖母逼得急,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如今我有两个打算:其一,先自己找个好夫婿,回去让爹爹做主,至少不能全听祖母安排嫁给一个不认识、不喜欢的人,如此,以后的日子我就算不好过,那也是我自己选择错误,我方能甘心自愿承担后果。其二,若前者行不通,我就彻底离家出走,天大地大,处处逍遥,只是这样会让爹爹难做,我心中尚且顾虑。”付清漪缓了缓,又看向徐篱山,“你我素未谋面,你肯出手救我,说明你心地善良;你呼朋唤友,有说有笑,说明你性情开朗;你骑术精湛,身材修长,说明你不惫懒还有一技之长,而且人还格外俊俏,总之,我觉得你好!”
“我也觉得我好,但是付小姐,你我绝无可能。”徐篱山说。
“为什么?”付清漪抬手揪住肩膀前的两根小辫儿,发尾的真珠流苏串跟着晃了晃,在阳光下闪烁出一圈莹润光泽。她把脸凑过去,纳闷道,“我不好看吗?”
“好看。”徐篱山如实评价,“像桃花一样烂漫。”
付清漪被夸得脸蛋一红,鼓劲儿说:“那你怎么把话说得这么决绝?说不准我们相处一段时日,你还会发现我别的好呢。”
“你千好万好都与我无关。”鹊十二在暗处目若鹰隼,徐篱山心中长叹一声,面上淡然道,“因为我喜欢男子。”
在场其他人谁不晓得徐篱山男女通吃,不管是到花楼还是南风倌都是竞相争抢的座上宾,当真好南风也不稀奇,且他拒绝付清漪的心思看起来很坚决,难免有借口推脱之意,因此也没有太大的震惊。
付清漪嘴巴一哆嗦,“你……你好南风?”
“对。”徐篱山点头,“改不了的那种,因此付小姐还是另择佳婿吧。”
付清漪把他从头打量到脚,也是实在找不出徐篱山不可能好南风的证据,只能一抹眼眶,呐呐道:“这就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吗?”
师鸣点头,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心痛道:“遗憾,太遗憾了!”
师流萤捏他的后脖颈,小声说:“人家姑娘正难过呢,你别跟着缺德了。”
这时不远处一阵嚷嚷,去叫人的那两个回来了,后头跟着一队人马,还有一辆四轮板车。众人协力把马抬上车,跟过来的马大夫上车为马看伤,一群人又风风火火地回城了。
“茶肆的人不会无缘无故给客人的马下药,问题说不定出在你的随从身上。”徐篱山提醒付清漪,“为着安全,付小姐还是跟着官差们走吧。”
付清漪想了想,对师流萤说:“这位姐姐方才说好了要带我一起入城的。”
师流萤无法反驳,说:“没错呢。”
徐篱山还记得自己答应了京珉一起接待付清漪的话,如今也算是阴差阳错地撞上了,便说:“行,那我送你到二殿下府上?”
付清漪点头,说:“只要不是别的殿下就行。”
众人一下就懂了,师鸣说:“你家想让你当皇子妃啊?”
“是我祖母想,爹爹孝顺,不敢太反驳,也不会帮着一起逼我。但我哥哥是一定站在我这边的。”付清漪提起哥哥就开心,“我哥哥脾气不好,真犟起来,爹爹都降不住。哥哥不想让我做皇子妃,说他们后宫充裕,怕我受欺负,还说若一定要选天潢贵胄,不如选肃王殿下。”
这可真是意料之外呢,徐篱山幽幽地说:“令兄口味很特别嘛。”
“话不能这么说。”师鸣反驳,“你信不信,如果肃王殿下今儿说要娶妻纳妾了,明儿兰京卖女儿的就得从城门口排到肃王府?”
“我信。”师流萤说,“大家畏惧肃王殿下是真,可肃王殿下要是愿意伸出腿来,谁不抢着抱?”
“我不想抱。”付清漪语气认真,“虽说以前肃王殿下来冀州执行公务的时候我见过他,他长得极好,但是他性子太冷了,和他在一起我连说笑都不敢,更别说别的了。”
“留青以前说过一句话,叫‘勇敢的人先享受’,你……”师鸣话没说完就感觉一阵冷风从耳边飕飕过去,他望过去,对上徐篱山似笑非笑的目光,不禁打了个哆嗦,“姓徐的,往我脸上扔什么眼刀子呢?”
众人看向徐篱山,后者慢悠悠地说:“你撺掇小姑娘去作死,很不道德。”
众人点头附议,这姓师的嘴巴真坏。
“你把肃王府比作坟墓,很胆大包天。”师鸣反击,“我要去肃王府告你一状!”
众人点头附议,这姓徐的口出狂言。
师流萤看了眼徐篱山,直觉有哪里不太对劲,她目光犹疑,一时没有说话。
“你要是觉得我说得不对,你拿实际行动反驳我啊。”徐篱山说着上前两步,抢过师鸣手中缰绳跃上马背,把师鸣挤得往前一趴。
师鸣扭头,伸手矫揉地戳他胸口,说:“你撞我屁股,还跟我同乘一骑,好暧昧!”
徐篱山笑起来,另一只手在师鸣白嫩的脸上一抹,吊儿郎当地说:“咱俩是没缘分了,这样,我好好打扮打扮你,今晚拿凤凰被把你裹了送到肃王府去,让你先去勇敢地享受一下。”
他说罢一拍马屁股,“走着!”
“不要!”师鸣大惊失色,在他怀里颤若娇花,“我还是黄花闺男啊!”
第70章 猜测
一行人入了城,要回家的回家,还想玩的就换地方,师鸣更是用尽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徐篱山的魔爪之中逃脱,当场放下狠话要从今日起和徐篱山断绝关系,并且冷酷地拒绝了徐篱山含情脉脉的挽留,捂着屁股拉着师流萤一起逃窜回家了。
小团队就地解散,徐篱山则依照约定送付清漪去了二皇子府。
付清漪一路跟着徐篱山,见二皇子府的人待徐篱山甚为恭敬,便好奇道:“你和二殿下感情甚笃?”
“二殿下温和仁厚,待谁都好。”徐篱山把话说得含糊。
付清漪却颇为赞同这句话,否则她也不肯来这里——当朝几位皇子,三皇子一双桃花眼,看着温柔可亲,做事却严谨周到,绝非好相处之辈;五皇子很爱笑,但发起狠来却是毫无顾忌,除了陛下和肃王,谁都压不住他,他的脾性是随了肃王;至于六皇子,这是位逍遥闲人,不涉朝政,在兰京过着隐士生活,大家提起皇子都会下意识地忽略他,按理来说也该是位好相处的人物,但付清漪到底没见过他,不知道他是否表里如一。
只有二皇子,众人都知晓这是位脾性温和的人物,付清漪早年与他见面也短暂地相处过,知道这位是真的表里如一,绝不会主动算计利用她。
京珉收到消息,出门来迎,在花园撞上他们。付清漪停步行礼,说:“叨扰二殿下了。”
“还是爱玩的性子。”京珉只说了这么一句,也没多怪罪,“我送你入宫。”
“宫里规矩多大啊,我进去了就不容易出来了。”付清漪伸手抱住京珉的胳膊,眼巴巴地瞧着他,“二殿下,你千万行行好。”
京珉知道她的脾性,到底只是拿她当个小丫头,因此也没有太顾忌男女之防,闻言只是叹了一声,说:“那就住北大街会馆,只是那里到底不比宫里,怕委屈了你。”
“我不委屈,我哪里都能住。”付清漪高兴道,“谢谢二殿下!”
“我会派人入宫禀明母后,我们先用膳吧。”京珉看向徐篱山,“留青,留下来一道用膳?”
徐篱山点头,三人便去了前厅。
路上,徐篱山将疯马的事情说了,京珉说:“你受惊了,此事我会请鹰部副使苏昌去查。”
“其实也不必查了。”见两人看过来,付清漪耸了耸肩,“给我的马下药,无非就是想让我出事,可茶肆的人与我无冤无仇,何故下狠手?此行家里派了八个人跟着我,其中不乏祖母派人来盯着我、让我不要闯祸的,也不乏有听命害我的。”
“那为何选在京郊?”京珉说,“你在兰京出事,朝廷必会追查到底。”
“跟着付小姐的那八个随从都是付家自己的人,他们中有人要害付小姐,大将军和少将军能找兰京的麻烦吗?届时兰京只能、只会抚恤安慰,再全力缉查真凶。若不是他们,而是当时茶肆中的其他人,那抓出来杀了,付小姐也活不过来,因此地点选在哪里都没有太大差别。”徐篱山说,“有时候杀人、害人是不需要筹谋深远的。”
“不错,且我这一路多是坐马车,今日骑马全是因着骑马跑得快,可以甩开他们,没想到差点害了自己。”付清漪说。
京珉见这小姑娘态度淡定,便问道:“你是否有所猜测?”
付清漪背着手往前走,颇为随性,“其实我都习惯了,以前我也遇过几次类似的事情,比如骑马撞到块拦路石不慎摔下来,出门玩碰到打劫不劫财而是劫命的,去街上玩被人‘误’抓进花楼……好在我福大命大,次次都能化险为夷。今天也是,”她侧身探头看向徐篱山,笑盈盈地说,“今天也有你救我!”
徐篱山并不看她,说:“事非巧合,禀明父兄,他们自会替你做主。”
付清漪收回目光,低头看着路,说:“以前有一回我和付清欢闹了矛盾,被祖母说教我欺负她,我当时很委屈,连夜出门去军营找我父兄。彼时爹爹出营练兵,我只找到了哥哥,他见我受了委屈,立马带我回家找祖母,祖母却说他不爱幼妹,只知道一味娇惯我,哥哥发怒说了狠话,却把祖母气得当场晕厥过去,一连病了三月。爹爹收到消息回来,听祖母连声泣哭说他们父子俩不孝顺,爹爹不敢再害祖母伤心生气,便责罚了哥哥。那之后,我也不想找哥哥了。”
“你祖母这心眼儿偏得都没你的份了。”徐篱山评价。
“祖母把她的干女儿当亲女儿看,当年也最属意她做儿媳,但爹爹倾心娘亲,执意娶了娘亲,因此祖母对娘亲本就诸多不满,自然也不满娘亲的孩子。哥哥在家中最年轻有为,祖母不能拿他如何,却极为不喜我的性子。”付清漪无奈地说,“她年纪最大,占着个‘孝’字,谁敢跟她争啊?我若把她气登天了,爹爹会愧疚一生的,不过我惹不起躲得起,这次我来兰京要多待一段时日!”
“那敢情好。”京珉怜惜她的处境,但无权插手别人的家务事,闻言安抚道,“兰京这么大,有你好玩的。我平日空闲时可以带你去玩,别的时候你也可以找篱山,他朋友多,都是些年纪相仿的少爷小姐,你们能玩在一处。”
说着他们到了前厅,管事吩咐传膳,待布置好了就跟着下人们退了出去。
“丰城。”京珉唤了声廊上的人,“一道用膳吧。”
“是。”丰城走进来,朝徐篱山和付清漪见礼,规矩落座了。
几人慢悠悠地用过膳,下桌时金乌西沉,京珉要送付清漪去会馆,徐篱山便顺路蹭一段路的马车。
车窗打开半扇,徐篱山侧身坐着,一边听京珉和付清漪聊天,一边往外头瞧。路过熟悉的街道,他瞧见那糖人铺上的爷孙俩,坐在小板凳上的小娃儿也看见了他,屁股一抬就冲了过来,“大哥哥!”
徐篱山让丰城停车,把脑袋探出去俯视这小胖墩,见他脖子间裹了层药布,便说:“还疼不疼啊?”
“疼,但是一直疼,也就不疼了。”小娃儿说话有些含糊,一边踮起脚尖去摸徐篱山的脸,无奈身高实在不够,顿时气馁地皱起了脸蛋。
徐篱山见状往下倾身,用脸碰了碰他的小圆手,说:“要摸什么?”
“摸哥哥。”小娃儿咧嘴一笑,开心地说,“是人,不是神仙!”
“嗯,是人。”徐篱山蹭他的手,“你叫什么名字?”
小娃儿一字一顿地说:“元、笋!”
“圆笋?”徐篱山乐道,“挺合适的,又白又胖。行了,哥哥要走了,回你爷爷那去吧。”
后头站着的爷爷跟着上前一步,作揖道:“还没有谢谢公子和那位灰衣义士昨日帮我们爷孙俩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