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已经起身走到长卷前细看了一番,笑道:“美,美极了。”
“朕知道等下次寿辰,该向小六讨要什么贺礼了。”雍帝幽幽地说。
徐篱山正在向皇后解释细节之处,闻言很上道地点头应下。
皇后很满意也很喜欢这卷贺寿图,让人小心地收好放进长木匣,又让人将准备好的文房四宝赏赐给徐篱山。徐篱山看出这是套天家御用的贡品,便沉稳地道了谢,转身退下去了。
路过皇子席位,他朝京珉眨了眨眼,被京珉一伸手招了过去。
京珉说:“同我喝一杯。”
宫人给徐篱山添了小凳,徐篱山撩袍落座,捧起京珉倒的酒,同他碰了下杯,仰头饮尽。一旁的京澄也端着凳子凑过来,说:“咱俩喝一个。”
四目相对,徐篱山提壶倒酒,笑道:“好啊。”
“留青。”京宣也过来,手里端着酒杯朝他笑道,“多谢你为国母作画,母后甚是高兴,我敬你一杯。”
徐篱山举杯,说:“为臣本分,荣幸之至,三殿下不必言谢。”
眼见一张四方桌被四个人围起来了,京珉温和内敛地赶人,“诸位,有些挤。”
“挤挤更热闹。”京澄厚脸皮,又给徐篱山倒了一杯,示意他举杯共饮。
“皇兄们都聚在此处,我也来了。”六皇子端着酒杯凑到京珉身边,朝徐篱山举杯,笑道,“我单名‘尧’。”
徐篱山挑眉,“六殿下,请了。”
“你们在这里玩牌吗?”郁玦也握着酒壶走上台阶,凑到徐篱山和京珉中间,眼神直直地落在徐篱山脸上,“跟我喝一杯。”
“好的呢。”徐篱山抬起杯子,让他倒满了酒,仰头喝了,拿空杯示意,“行了吗,世子?”
郁玦说行,又说:“我给你的帖子,你是一张不回啊。”
京珉提醒道:“寿宴之上。”
“注意言辞。”京宣附议。
郁玦不管不顾,盯着徐篱山说:“你是不是和师鸣凑到一起了?”
“说我什么呢?”师鸣不知何时站在徐篱山身后,俯身把脑袋凑过去,硬生生地挡在徐篱山和郁玦中间,“喂,你背地里说我什么?”
郁玦不想跟傻子说话,抬手不耐烦地把他挡开,说:“滚远点行吗?”
师鸣叫嚣道:“这里是二殿下的座次,你凭什么赶人,二殿下同意了吗?”
“有我说话的余地吗?”京珉微笑。
“要动手滚远点啊,”京澄提醒,“别溅我们一身血,我们还要喝酒呢。”
没人应声,此时褚凤刚好凑过来,他的腿好了许多,不需要拄拐吊绳,虽然还不能疾跑如常,但也能行走了,因此今日也跟着褚和入宫贺寿来了。
“人这么多啊。”他举了举手里的木匣子,期待道,“玩牌吗?我带了。”
“我想玩。”付清漪挽着师流萤凑上来,眼巴巴地说,“我玩得很好,加我一个吧。”
褚凤嗤笑,替兄弟耍威风,“在我们家山儿面前,谁都别逞能。”
“等一下,各位。”徐篱山举起右手,面露微笑,“你们是不是忘记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什么场合——真的没有人感觉到从上方盯过来的视线吗?”
众人闻言不约而同地往最上头看去,帝后果然面露微笑地盯着他们,旁边还站着个肃王殿下,也侧身瞧着他们,这位面色平静,颇有种风雨欲来的气势。
“我们做错什么了吗?”褚凤小声询问。
“皇叔不爱看人闹腾,”京宣极快地看了眼徐篱山,笑道,“许是觉得我们不守规矩。”
师鸣委屈道:“我们也没闹腾啊,不就是凑一桌说说话吗?”
“肃王殿下生得真好看,”付清漪双手捧在心口,面露微笑,语气却很惆怅,“若他温柔些就好了。”
师流萤摇头,说:“我倒觉得这样很好,殿下若有心悦之人,便也只会为她一人温柔……他认真地盯着谁看的时候,目光宛如深潭,谁要是踩了进去,便是爬不出来了。”
京珉提醒道:“擦擦口水,别让皇叔瞧见了。”
“你们几个小孩子,”此时雍帝发话了,问他们,“凑一桌闹什么呢?”
师鸣率先指向郁玦,说:“陛下,他骂我,我在跟他争辩道理!”
“父皇,儿臣是想劝架。”京澄狡猾地撇清关系。
“哦?”雍帝笑道,“阿玦,你骂他什么了?”
郁玦起身回禀道:“是他先拿脸侮辱臣的眼睛,臣心生呕吐之意,因此才出言斥责。”
“陛下您听,他羞辱我!”师鸣悲嚎一声,“他说我长得丑!”
皇后掩袖轻笑,说:“阿玦,你年长两岁,莫要欺负弟弟。”
眼见郁玦又要出言羞辱,师鸣要拔地而起,雍帝很有先见之明地摆手阻拦了这场争斗,眼尖地看向褚凤手中的盒子,“凤儿,你手里拿着什么玩意儿,拿上来给朕瞧瞧。”
褚凤便上去了,很热情地介绍道:“陛下,这是一种牌,叫‘扑克牌’,以前在安平城的时候,我们就很爱玩这个。”
牌是用白笺纸做的,很硬挺,花色不一,帝后各自拿起几张瞧了瞧,觉得新奇。雍帝说:“朕也想玩。”
“臣教您!”褚凤问皇后,“娘娘,您玩吗?”
皇后笑着说:“本宫在旁边看你们玩。”
褚凤说:“那还差一个人。”
“逾川,”雍帝盛情邀请,一把拽住京纾的胳膊将人扯到身边,“我们一起玩。”他说罢凑到京纾耳边,“你没听见吗,徐小六也爱玩这个,你学会了就能陪他一起玩了。”
有道理,京纾瞬间就收敛了婉拒的意思,说:“陛下英明。”
宫人立刻搬了凳子给京纾,京纾落座,朝下头瞥了一眼,说:“叫徐六公子上来帮忙教一教。”
宫人立马去叫了徐篱山。
徐篱山一一行礼,伸手按住褚凤的胳膊,两人挤在一张椅子上,开始教学。
底下的人见了各自说起小话来,宁远伯凑到文定侯府和长宁侯府的坐席之间,说:“二位,你们家的小子真是出息啊,跑到帝后的坐席上去了!”
“可不就是这么两个小混账嘛。”文定侯笑一笑,举杯和他们碰了一杯。
这边,褚凤详细地介绍了牌的花色以及玩法,见两位新手都没有什么疑问,便一拍掌,说:“那我们就开始吧!”
雍帝点头,郑重地说:“开始吧。”
褚凤大胆地敲诈道:“谁输了就要输东西出去。”
“朕拿一套蓝翎弓箭。”雍帝说。
京纾知道徐篱山爱用香,说:“红描金锦纹方盒。”
褚凤随一只金玉满堂鱼钵,熟练地开始发牌,很幸运地成为这一轮的“地主”,不禁发出“桀桀桀”的嚣张笑意,逗得帝后都乐呵一笑。
徐篱山眼睛一转,见京纾面色认真地盯着手中的牌,便起身凑到他和雍帝中间,说:“陛下,殿下,卑职给二位抱膀子!”
褚凤剜了徐篱山一眼,重色轻友!
“何意?”京纾看向徐篱山。
四目相对,两人均神色如常,只是谁都没有发现,他们在桌下很快地蹭了下彼此的手。
阶下目光灼灼,徐篱山毫无负担地笑一笑,说:“就是帮二位参谋的意思。凤儿是卑职的高徒,两位是新手,玩不过他。”
“不错。”雍帝笑着看了两人一眼,乐意成全他们这点想坐近点的小心思,附和道,“小六,朕需要你。”
褚凤打出一张“三”,雍帝跟“六”,京纾抽出一张“小王”,果然引来徐篱山的说教:“还用不着,出‘八’。”
京纾听从指导,落了牌,同时感觉自己的大腿外侧被轻轻地蹭了两下,一片酥麻。他目光不动,神色如常,只是偷偷伸脚撞了下徐篱山的脚,却被徐篱山用脚勾住了脚腕,又上下蹭了两下。
“我怎么打?”京纾侧目看向徐篱山。
徐篱山朝他笑一笑,说:“打……一对‘六’啊。”
京纾收回目光,打出两张牌。
一局打完,褚“地主”还是赢了,顺利地缴获两样珍品。雍帝捧起茶盏喝了一口,说:“你们两个小子这是合伙来敲诈了。”
“臣凭本事赢的。”褚凤嘟囔。
“陛下自己技不如人,可不要耍赖。”皇后在旁边笑着说。
京纾说:“不错。”
雍帝哼了一声,说:“再来一局。”
“我来我来。”师鸣从后头跑上来,挤到褚凤的椅子上,“让我来一把。”
褚凤说:“来嘛来嘛。”
“这局你来。”京纾对徐篱山说,“输了算我的。”
徐篱山笑道:“卑职不会输。”
“赢了也算你的。”京纾说。
徐篱山轻轻一拍桌,发出褚凤的同款笑声,说:“我要暴富了!”
这边的人沉迷打牌,那边的柳垂和密蹊早已避开宫中守卫和路上的宫人,成功靠近太后居住的慈安宫。
太后常年礼佛,宫中清净得很,一踏入便能嗅到檀木、香灰的味道,两人在进去后兵分两路,这样一来可以减省时间,二来若有万一也不至于被一网打尽。
一个时辰后,两人在小厨房撞上,互相摇了下头。
密蹊说:“没有发现怪异之处。”
“我排查得很仔细,没有发现密道、密室一类。”柳垂打开地图向他说明,“现在只有太后的寝殿没有查。”
密蹊说:“寝殿外会有两个守夜的宫人,且我方才看过,太后的寝殿门窗关得很严实,若想进去,肯定会有动静。”
“或者我们让太后主动开门。”柳垂收好地图塞入胸前的衣服里,“我来引起注意,你趁机潜进去。”
“不。”密蹊拦下他,“宫里我更熟悉,逃起来更稳妥,我们换一下。”
谁都知道引起注意的那个人更危险,柳垂闻言却没有假客气,正想着答应,就听见一声模糊的惊呼:
“刺客!来人啊,”有宫人在不远处惊嚷道,“有刺客!”
什么?两人对视一眼。
下一瞬,一道黑影翻身闪了进来,三个同样蒙面的黑衣人站在小厨房中,面面相觑。
此时慈安宫大片大片地亮起烛灯,附近的巡逻禁卫也快速包围慈安宫,带队闯了进来。门前响起一阵快速的脚步声,一队人马快速奔向太后的寝殿,在小厨房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三人闪身翻出窗外,下一瞬小厨房被照亮了大片。
别鹤台那边很快收到了消息,雍帝遣二、三皇子前来探望情况。太后披着素袍出了寝殿,身边的宫人提着一盏小夜灯,昏黄的灯光映着太后的侧脸,若忽略眼角细纹,她看起来并没有多大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