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下来吧,我看到帐篷了,就在前面。”
“久安乖,帐篷薄衾冷被的,哪有寝殿舒坦。”然后不顾陆久安的反对,直接将人带回了寝殿。
翌日,五城兵马司和四京卫的人马在各自统帅的带领下汇集于此,每一支队伍前面,都有一面代表身份的旗帜猎猎飘扬。
陆久安站在角落里,往兵马司队伍里扫了一圈,没有看到赵老三他们的面孔。
一年一度的几方较量和岭山围猎一样令人津津乐道,现场热血沸腾,士兵手持盾牌大喊口号,声音响彻大地,在静谧的山谷间空荡荡地回响。
詹尾珠站在朱雀军最前面,和周围的男人比起来,显得娇小玲珑格格不入。
玄武军统帅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问:“这女娃娃也上场?”
“自然。"
玄武军统帅嘲讽道:" 沐统帅手下是没人了吗?捡个女娃娃来充数,小心给撞坏了,我可怜香惜玉得很。”
詹尾珠屈辱地握紧了拳头。
沐挽弓又岂是那种任人搓软揉扁的人,当即反唇相讥:“怎么,马统帅有心思替我管教手下了?我怎么记得年前有支京卫的士兵私闯宅院,被太常寺少卿一封状纸告到了御前。”
玄武军统帅噎住。
年前他手下的士兵追拿贼子,误打误撞闯入了太常寺少卿府邸,闹了一场天大的乌龙。
五城兵马司的人自然也注意到了詹尾珠,一个个错愕得盯着她,眼珠子差点瞪出框来。
“好了!”永曦帝打断两人,“你们莫非一个属鸡一个属狗的?年年见面都要吵,能不能消停一会儿,时辰也不早了,礼部敲鼓准备比赛吧。”
比赛的初衷是先祖皇帝为防止士兵好逸恶劳疏于训练而设。
按照惯例,五城兵马司和四京卫会举行两场比赛,一场是单人对决,武器自选,夺魁的一方将得到陛下赏赐的黄金鼎一个,享以无上荣耀。
另一场是两军博弈,夺下罩门里的彩头即胜利。
沐挽弓意兴阑珊:“每年都是我朱雀军夺魁,今年恐怕也是如此。这样的比赛有什么意思,陛下,不如换个比法?”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了。
五城兵马司和其他三京卫的人具是怒目圆瞪,玄武军统帅更是“啪”地一声捏断手中软木,阴恻恻道:“口气真大,孰胜孰负还未可知,也不怕闪了舌头。”
沐挽弓冷哼:“去年你也是这么说,结果不还是我的手下败将?”
玄武军统帅大怒:“你那是偷袭!”
“这叫兵不厌诈。”
陆久安在一旁看得乐不可支,光动嘴有什么用,快点打起来啊。
这时候,首位的永曦帝撑着下巴道,“沐统帅说得没错,来来回回就这两个花样,朕确实看腻了。”
沐挽弓拱手抱拳:“陛下圣明。”得意洋洋地看了玄武军统帅一眼。
玄武军统帅咬牙切齿地垂下头:小人得志,且让你嚣张片刻。
永曦又问:“诸位爱卿可有什么好点子?”
“这……”文武百官面面相觑,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永曦帝皆不是很满意:“不行,毫无新意。”
这时候只听一个声音道:“臣有一计。”
众人循声看去,略感意外,是那位年轻俊美的陆司业,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突然出列,也不知会有什么主意。
永曦帝饶有兴致:“说来听听。”
陆久安微微一笑,在四面八方的凝视下,从容不迫道:“臣以为,可以将两场比赛合二为一,改为营救人质。”
第192章
陆久安道:“两军将领抽签定攻防, 守方自行藏匿人质,时辰一到,若是攻方还未曾接触到人质, 守方即可撕票, 代表守方胜利。反之,攻方在接触到人质后, 安全无虞地带回阵地, 攻方胜利 。”
玄武军统帅眯起双眼:“照陆司业这个说法, 攻守双方的任务难度差异太大, 对抽到进攻那一方的人来讲未免有失公允。”
陆久安摊手:“没办法,只有一天时间,若是不定限制,双方得打到天荒地老。至于马统帅提出的问题,双方各当一次攻守就行了。”
“营救人质需要进行详细的战略部署。行动过程中, 每个人都有无可替代的作用, 谁适合勘察地貌和军情, 谁适合冲锋陷阵, 而谁又适合潜行拯救人质,这个时候,将帅就显得至关重要了。”
“一场较量,不仅看到了每个人的单兵作战能力, 还能看到了整个队伍的配合。如此一来, 你们想看到的两场较量不就齐全了吗?”
玄武军统帅呵呵几声,笑得意味不明:“陆司业一个国子监育人的,难得对兵法如此熟悉。”
“不敢不敢, 读过两本兵书,略知一二罢了。”
永曦帝一锤定音:“就按陆司业说的这么办。”
“那就请陛下移驾高地。”
这事永曦帝交给身边一位禁卫去办, 不肖半刻那人便回来了。
两军交战的场地选在一座双峰交错的山谷,那处地势复杂,有河流有丛林,不至于让行动结束得太快,以致圣上看得索然无味。
其余人则分布在旁边两座山头,从上往下看去,整个山谷尽收眼底,双方的行动一目了然。
未免出现人质自行逃跑,或向攻方传递消息这样的舞弊行为,将从王公贵族里面随意挑选一人充当人质。
比起作壁上观,显然亲自上阵更具吸引力。不少人都跃跃欲试,最后还是太子韩临深力压群臣得了这么个机会。
“永曦帝心真大,刀剑无眼,也不怕储君因此受伤。”陆久安咂舌。
韩致就在陆久安旁边:“只要死不了,就能救回来。韩临深身为太子,未来势必危险重重。若是现在这点小打小闹都应付不了,将来如何继承大统。”
四京卫和五城兵马司严阵以待,各自的统帅和都指挥使正争分夺秒地峻声吩咐。
隔得太远陆久安听不清楚,只能看到阳光下唾沫横飞。陆久安猜测他们在做考试前的临时辅导。
不过又有什么用呢。
战场瞬息万变,若是单凭战前一两句话就能改变结果,谁都能纸上谈兵。
沐挽弓第一个回来,长刀挂在腰侧,一步一晃,优哉游哉。
“有件事我一直不明白,沐挽弓和沐蔺都是将门之后。沐蔺身手不凡,小时候应当也是被寄予厚望的,为何没和他姐姐一般去参军?”
韩致看了他一眼,似乎不太想说。
“不说也不要紧。”陆久安赶紧摆手,“我只是随口一问。”
韩致顿了顿:“沐蔺祖父,也是一手教导我们武艺之人。有一次带兵打仗,边陲的知府畏死,紧闭城门。为了救一千余部下,老将军命人从城墙翻入,杀了知府和城卫,强行将城门打开。”
陆久安身躯微颤,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沐挽弓。
“这事传到朝廷,先帝连夜召回老将军。朝堂之上,御史带头攻讦,先帝抵不住满朝文武的压力,欲治老将军的罪,老将军不堪受辱,自刎堂前。以后你有机会的话可以看到,玉阶上的血迹至今没有擦掉。”
韩致眼眶有些发红,陆久安心神震动,悄悄牵住他的手。
他仿佛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一生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挥斥方遒,到头来却被自己人逼得走投无路,饮恨而终。
韩致滚了滚喉咙:“所以,沐蔺自此不待见那些满口仁义道德、道貌岸然之徒。”
陆久安心里也跟着难受,或许老将军之于韩致,比先帝之于他还要亲近。
几位统帅陆陆续续回来,分立两侧,目不转睛盯着下方攻守情况。
关乎脸面,由不得他们不紧张。
这可比单一的比试精彩多了,过程中峰回路转险象迭生。
到了关键之处,众人都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为场下的攻守方捏了一把汗。
永曦帝眯了眯双眼,指着下方一道快如闪电的身影道:“此子不凡。”
其他人自然也注意到了,纷纷惊叹:“好快的身手。”
“我都没看清楚她是如何上树的,两三下就窜上去了,灵活跟一只猫似的。五城兵马司的人从下面经过,愣是没看到。”
都指挥使脸色难堪。
站在高处,詹尾珠的一举一动被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她静静趴在树干上等了一会儿,仿佛和白杨树融为一体,等五城兵马司的人一走,詹尾珠毫不犹豫翻身而下,矮身往右边快速奔去。
她的队友正在左侧方诱敌,她得趁此机会绕过这一段巡视,容不得片刻耽搁。
“阎王不等人,救援分秒必争!”
这是在应平县衙经过训练后,刻进骨子里的使命。
前方一道两米高的山岩横贯在路中央,詹尾珠速度不减反增,两三步顺着垂直的岩壁蹬上去,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另一侧。
“这分明是鸟啊,直接飞过去的!”
接下来詹尾珠操作的倒挂金钩、匍匐前进……直把众人看得眼花缭乱。
“视河流山岩于无物,好一个如履平地,”冯熹济双目程亮,已然起了爱才之心,把巴掌拍得啪啪响,“沐统帅,此子何人?你从哪里找来的。”
“哪里需要找。五城兵马司不要,这不,正巧让我给看到了,就顺手给捡回来了。”
这话说得不高不低,正好给在场所有人听到。
都指挥使一张脸到脖子涨成猪肝色:“胡说,有这样的人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哦,确实非都指挥使的过错。”沐挽弓抱着双臂懒洋洋道,“人还没进去就给轰出来了,都指挥使坐在都督府里,你手下的那些人,怎敢拿这种小事来打扰你,你身边的佥事应该知晓一二。”
眼见矛头转向自己,指挥佥事咬碎一口银牙:“确有此事。”
沐挽弓讥讽一笑,转向陆久安:“至于这是何人,就要请教陆司业了。”
冯熹济惊诧:“莫非此人和陆司业有着沾亲带故的关系?”
陆久安道:“是下官在应平任职时的一位得力下属。”
陆久安把她如何到晋南的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着重强调了詹尾珠当初主动请缨前去受灾区救援并受巡抚使力荐之事:“一同来的其余几十人目前已入五城兵马司受职。”
指挥佥事无声冷哼,心想这还差不多。面上对陆久安报以一笑,似有主动交好之意。
岂料还未等他松一口气,陆久安笑眯眯补充:“詹尾珠在应平时,是他们的头儿。”
其言外之意便是,你们五城兵马司将下面的“虾兵蟹将”收入门府,却把真正的千里马拒之门外,真正是不识明珠!
指挥佥事脸色一变,当即躬身告罪。
永曦帝听着他们几人你来我往冷嘲热讽许久,一直不曾出言打断,直到此刻,方才道:“朕倒是对这个事有些印象,召詹尾珠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