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他想到什么,紧皱眉头:“不对,廖主簿和廖贵妃什么关系?”
韩致赞许地点点头:“两人论渊源,祖上同属一支,但其实历经那么多年,这微末的宗亲关系早已名存实亡。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竟然听信了韩昭事成以后提他做国舅的话,暗地里帮他出谋划策,掌管寺庙财产。”
“糊涂,就算提国舅,也轮不到他。”陆久安轻嗤一声,“名利财富当真这么重要吗?竟让一个人甘愿冒那么大的险,也要去行那大逆不道之事。”
“也不是所有人都如你这般想的……”韩致摇了摇头。
“那个祝岳呢,也一并处死了么?”
韩致眉锋拢起。
“谁?”
陆久安把他的面目特征简单描述了一下。
“他呀……”韩致意味不明地露出一个冷笑,随即转头吩咐属下。
不一会儿,那名士兵抱着一只大狗走上前来。
“五谷!”陆久安吃了一惊,他没想到五谷在伤势那么严重的状况下,竟然存活了下来,这不禁带给陆久安一丝丝慰藉。
五谷全身毛发被剃了个干干净净,身上的伤疤交错纵横,最明显的是它脸上那一道,从左耳到右眼,几乎贯穿了它整个面颊,尤显狰狞。
索性那些伤疤在治疗下已经开始慢慢结痂,甚至有些地方已经长出了粉红色的新肉。
“你还活着……”陆久安心潮澎湃,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他抱紧五谷,捉住它耳朵狠狠亲了亲。
韩致道:“那个祝岳,被五谷咬死了。”
韩致本来不会对他有任何印象,但是祝岳死状实在太过触目惊心,士兵发现他的时候,祝岳倒在血泊里,喉咙破了个大洞,面上狰狞可怕,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死去。
“咬得好!那种视人命如草芥的人,死有余辜!”陆久安想起别院深处他轻描淡写地讨论杀人,又想起祝岳是害死沐蔺的罪魁祸首,不禁觉得大快人心,他揉了一把五谷的耳朵,赞赏道,“乖狗狗,今晚给你加鸡腿好不好?”
五谷摇晃着尾巴,“呜呜”叫了两声以示回应。
边上的士兵嘴巴嗫嚅了两下,欲言又止。
他其实很想告诉陆久安,让他千万保重自己的身体。
陆久安昏迷不醒后,他家将军冲到关押谨安王的大牢,一拳又一拳地砸向韩昭,整个牢房都回荡着韩昭癫狂的大笑以及拳拳到肉的声音,那不顾一切的模样让他们这群下属看了都觉得可怕。
也不知道是不是罪人伏诛,陆起死亡的阴影在他心里冲淡了不少,陆久安语气轻快道:“当初你怎么确认我被歹人劫走的?万一是我自己走失的,亦或者像百姓口口相传的那样,被佛祖收走了呢。”
韩致道:“我看到你留下的求救信号了。”
“果然……”说起这个,陆久安倒想起一桩往事,“你还记得我初次告诉你摩斯密码这个东西时,用白玉瓷杯敲出来的那串声音吗?”
“记得。”韩致说完,随手捡起手边的物什,一个不错地复原出来。
“那你还记得是什么意思吗?”
韩致无奈道:“你骂我的话。”
陆久安摇了摇手指头:“我之前骗了你。”
“骗了我什么。”将军从善如流地问。
“那串摩斯密码并非‘你是浑蛋’。”陆久安顿了顿,道:“是我喜欢你。”
第231章
陆久安在府里休养了大半个月, 除了腿脚还有些不便之外,很快又变得生龙活虎了。
有一天韩致来府上找他,道:“月底就是韩昭等人的行刑日, 你要去看看吗?”
陆久安想了一下, 还是拒绝了,他虽然在大周呆了几十年, 但灵魂毕竟来自21世纪, 这种血腥的场面, 他依旧还是接受不了。
陆久安虽然没去, 但付文鑫他们免不了要去看热闹。据说当天刑场血流成河,刽子手的刀都砍断了两把,可见受刑的人有多少。
接下来便是抄没家产,发配充军。偌大的一个谨安王府,一夜之间人去楼空。
这场劫荡中, 唯一幸存的是谨安王那个走路尚且蹒跚的幼子。
那个孩子懵懵懂懂的, 根本不知道周围发生的变故, 被陛下抱在怀里, 只顾着捧着嘴边的糖果傻乐。
“稚子何辜啊。”永曦帝叹了口气,询问宫中嫔妃有谁愿意抚养他。
但是罪人之子,谁敢冒领,永曦帝又在朝中询问了一圈, 众臣要么以家中妻妾凶悍为由作搪塞, 要么以教子无方来推脱,反正就是没人愿意接手。
小世子像个皮球一般被人踢过来提过去。
最后还是韩致将他带回了府上。
小世子刚一见到陆久安,就抱着他的小腿不撒手, 嘴里咿咿呀呀唤着“爹爹”。
韩致脸色一黑,有些怀疑自己在朝堂上做出的决定是否太过冲动。
陆久安一把将他抱起来, 托着他的屁股蛋儿颠了颠,惊讶道:“这不是小世子吗?你怎么把这小子领回来了。”
一旁的东兰公公正指挥小太监把小孩儿的贴身衣物以及搬入府里,闻言掩嘴笑了笑:“陛下贤明爱德,不忍伤害这么幼小的生命,下旨赦免了他的罪行。”
小孩儿的东西有限,小太监不一会儿就搬妥完毕,东兰行了个礼便离开了御王府。
而陆久安也借着这个时间,闹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陆久安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他捏了捏小孩儿肥嘟嘟的脸蛋,道:“你和韩昭水火不容,他的母亲还曾经下毒害过你,你现在居然把他抱回来了。”
韩致心道,何止是你,满朝文武都没有想到,不过看皇兄的神情,倒是仿佛早有预料一般。
“他爹确实讨人厌。”韩致轻飘飘地看了小孩儿一眼,提着他的衣领把人往床上一放,威胁道,“以后心头不爽快了,正好拿你出气。”
小孩儿心有所感,瘪嘴“哇哇”叫了两声,往陆久安怀里躲去,陆久安没想到韩致还有这么幼稚的一面,哭笑不得。
“也好,反正我俩在一起后,未来注定没有子嗣,这小孩和我有缘,每次碰面都叫我爹,实乃天意存焉,当成儿子养也无妨。”
江预谨慎道:“务必三思而后行啊大人,谨安王的死说到底和大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要是养着这孩子,恐后患无穷。”
江预紧紧盯着陆久安,就差把“弑父报仇”“养虎为患”这八个字写在脸上了。
陆久安笑了笑:“这小子现在还没到记事的年纪,什么都不懂,不用怕。再说了,人之初性本善,好好教育引导他,我相信他会长成一个明事理的大小伙,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于是小世子就此在御王府住下了,陆久安觉得,既然这个小孩儿跟着他们,不如改个名字,重新开始。
韩致对此倒是可有可无,直接把改名字的权利交给了陆久安。
陆久安眨了眨眼睛:“那跟着你姓还是跟着我姓?”
韩致一声不响地转过头看着他,直把陆久安看得浑身发毛。
“子随父姓,你说呢?”
“可是这孩子叫我爹呀,那你就是他娘亲了。”陆久安撺掇着小孩儿叫了一声。
小孩儿言听计从,软软糯糯叫:“娘亲!”
韩致差点把小孩儿抓起来揍一顿。
陆久安乐呵半天:“好了,我说着玩的,跟着娘亲姓的也不少,谁说一家之内就是丈夫为大了。”
韩致道:“谁大你心知肚明。”
陆久安嘴巴动了动,刚想反驳,突然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张薄脸瞬间涨得通红,指着韩致的鼻子,颇有些色厉内荏地骂道:“有辱斯文,你这人怎么……怎么老是为了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斤斤计较呢。”
韩致却非常认真地点点头。
陆久安鼻子都快气歪了,掉头就走。他懒得在这个问题上跟韩致掰扯,再继续说下去不过是自取其辱。
出乎意料的是,小孩儿站在原地看看韩致,又看看陆久安,双腿一迈,啪嗒啪嗒紧跟在陆久安屁股后面,也跟着离开了。
至于小孩儿的名字,陆久安想了半天,终于定下来:“韩望卿。”
期你琨玉秋霜,志存高洁;望你葱蔚洇润,玉汝于成。
九月初,天空下了一场雨,温度陡然直降,有时候陆久安穿的少了走在大街上,冷得直打哆嗦。
这样反复无常的天气,似乎预兆着将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要发生似的,陆久安想起那些寒冬中冻死的动物尸体,上疏进谏,希望朝廷早早做好御寒准备。
永曦帝不敢大意,晋南地处北方,一到冬天就会下起鹅毛大雪,而那极度恶劣的暴雪天气,也曾在史书上出现过数次。
未雨绸缪,总归不是什么坏事。
他一边下召让各户百姓提前收集芦花、稻草、柴火等防寒物品以作填充,一边命工部加固城中屋舍楼阁,防止踏雪造成建筑损毁及百姓伤亡。
而作为观察天象、编制节气、推算历法的主要职能部门,钦天监也时刻注意着星宿及气象变换,严阵以待。
在极寒天气的推波助澜下,远在千里之外的云落边陲终于爆发了冲突。
起因是一家牧民出城放羊,他们赶了十多只羊到楼塔草原进食,那一带离云落城池很近,时刻有边防战士逡巡,所以相对比较安全。
奈何僧多粥少,楼塔草原的植物渐渐供不应求,加上到了秋冬季节,草木渐渐枯萎,羊群得不到充足的食物,一只只饿得瘦骨伶仃。
牧民想着反正边防士兵就在附近,便壮着胆子,把羊群赶到了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哪曾想就是这一次心怀侥幸,就出了变故。
一小只挞蛮游骑队将牧民残忍屠杀,施施然把十多只羊全部牵走。
这么明目张胆,如此堂而皇之,分明是借此机会,有意挑起战事。
或许连他们也知道,今年的冬天会非常寒冷,必须要找到一处栖息之地,方能安然无恙地度过。
牧民家的女儿因为偷懒躲在树干上睡觉,因此侥幸逃过一劫,等挞蛮走后,那个姑娘连滚带爬地跑回云落,向守城的侍卫求救。
与此同时,云落派出去的斥侯也传来一条重要情报:挞蛮的精锐骑兵到了三十里开外,正往云落开拔。
大战一触即发!
雪拥十二骑一直不曾松懈战备,即使韩致没有在此坐镇,军队依旧有条不紊地做出了决策。
雪拥十二骑兵分三路,一部分人出门迎敌,一部分人带着物资军备前往雾辉山。
那是一条长达六十多公里的山脉,天顶终年积雪,道路难行。早在几年前,韩致就派兵前往雾辉山建设军事驻扎地,可以有效地对敌人形成两面夹击之势,若是挞蛮入瓮,便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剩下的一部分人镇守云落,视战况随时进行支援。
而杨耕青则书信一封,快马加鞭传回晋南。
韩致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收到密信第二日,他就调兵遣将,装了满满当当几十车车精良的武器火药,准备出发去云落。
此一去不知战事持续多久,凶险几何,韩致穿好盔甲,把云缨枪往马背上一横,去书房找到陆久安。
陆久安正在整理东西,韩致贴着他的脸颊,眷恋地蹭了蹭鼻子。
“唔……”陆久安用手轻轻推了他一下,韩致的盔甲冷冰冰硬邦邦的,硌得他胸口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