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府里的人吃了几天葡萄解了馋,地里还剩下大半,陆久安便开始动手制作葡萄酒。
成串的葡萄被放在竹筐中一箱一箱抬回府衙后院,用盐水浸泡了十分钟,再洗净沥干。
几人往橡酒坛里先铺上两层捏碎的葡萄,再铺上一层白糖,如此反复,不到半天就装满了二十大坛。
”然后呢?”陆起问。
“然后?然后就等着发酵。”陆久安指挥小厮把葡萄酒坛搬运到仓廪放好,“若是想喝果味,一个月即可开封,若是想喝醇厚浓烈的酒味,那就半年后再开封。”
“这么简单?”韩致半信半疑。
陆久安摸了摸鼻子:“这是最简单的酿造方法,若是追求口感,当然还要复杂些。”
他自己对酒的品质倒没有什么追求,只有沐蔺这样嗜酒的人才会尝出差别。
小厮放好酒坛以后,他又挨个检查密封情况:“好了,等九月初我们开一坛尝尝吧,正好那时候放榜,说不定还能庆祝一番。”
离秀才出发已经半月有余,若是脚程快的话,应该已经到达省城,八月初五正式科考,也不知道他们初到异乡习不习惯,晚上能轻松入眠吗?
第106章
在等待乡试科考及放榜的日子, 陆久安忽然变得极为倦怠,什么公务都不想处理,便准备去把韩致600银两盘下来的街肆装潢开业。
“搁太久了, 就连年前被外县商贾买下的两个铺子都已经开张了那么久, 你的那座商铺却一直拖着。”陆久安把之前做的方案翻出来。
“银子足够吗?”韩致不太了解商贾之事,去年赴开业的宴席, 他无意间听到酒楼东家说起花费的开支, 好像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够了, 咱们这个铺子不走丁賀楼那么高大尚的路线, 花不了那么多钱。”陆久安阻止了他一副财大气粗随时准备掏钱的动作。
韩致上次把身上仅有的家当都全部拿出来给了陆久安,他一直放着没有动,此次正好用来打理铺子。
“你准备用那座街肆经营什么?”韩致问道。
“做服饰。”
“绸缎铺吗?”
陆久安摇摇头头,神神秘秘地说:“做成衣铺。”
这也是陆久安根据原身的记忆了解市场后做的选择,不过他想要做的成衣铺子和大周本土的成衣店不一样, 这里的成衣店有点类似现代的定制, 客人想要做什么制式的衣服告诉裁缝, 裁缝再量体裁衣。
而陆久安想要做的是服装店, 售卖缝制好的衣服。
韩致一脸雾水,接过陆久安的方案走马观花地看完,着实被他这份详尽的方案给震惊到了。
方案从制作到售卖每一个步骤都写得清清楚楚,包括布料的采购, 店里的伙计, 以及受众客户都分列其上。
店铺初步计划一楼售卖男装,二楼售卖女装,老少皆有。
陆久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我这么尽心尽力给你做事, 又是装修又是想营销方案,你倒好, 当起了甩手掌柜。到时候把铺子给你经营起来,你是不是要给我发点报酬啊。”
韩致无奈摇头:“我人都是你的,你想要什么我不会给你?”韩致想了想,提议道,“若是觉得很麻烦,就把街肆盘出去吧。”
从这份方案来看,不仅仅是售卖衣裳这么简单,还要购买布料,再招人制作衣服,经营这么大一个铺子,肯定会非常辛苦。
然而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捏着手里这叠厚厚的纸,韩致仿佛看到无数个晚上陆久安埋头伏案的身影,这份方案定然耗费了他无数心血,怎么能轻易开口叫他放弃。
陆久安看着他这副左右为难认真的模样,捂着肚子哈哈大笑:“不逗你了,我一个县令,分身乏术,怎么可能亲自把关行商坐贾之事,到时候请一个掌柜帮忙打点上下就是了。”
既然决定了要做,陆久安立马雷厉风行地开始行动,他先是托人找了个信得过的中年男子担任掌柜,此人名叫程南,是土生土长的应平本地人,早年曾在绸缎庄做过掌柜,经验丰富,且品行端正。
他来时还不知道是为陆久安做事,当看到堂屋里坐着的东家是陆久安时,心里掀起了波涛骇浪。
“你来啦。”陆久安没等他躬身行礼,把方案递给他,“这是铺子的整个情况,你先看看。若是觉得能做,我们就签书契。”
陆久安公事公办,既没有用身份压他,也没有说要用职权许于他什么好处,程南大舒一口气。
程南翻阅很快,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看完了整本方案,同时也报以了极大的兴趣。
程南做绸缎庄掌柜时,接触过不少人和事,还真没有见过方案里提到的“经营模式”。
陆久安:“可能你也看到了,这个铺子与你以往知道的都不太一样。不过既然都是掌柜,殊途同归,想来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觉得如何,感兴趣吗?”
程南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沉稳问道:“敢问大人,制作衣服的布庄也是由我来负责吗?”
陆久安点点头:“你主要负责盘点货物,管理店里的伙计。庄子就在郊外一处别院里,规模不是很大,前期你要辛苦一点,招点绣娘和裁缝。另外衣服质量你也要把关,听说你在绸缎庄做了十多年,接待过形形色色的客人,眼光应当已经练出来了。若你做得好,报酬不是问题。”
陆久安接着道:“账房我那儿有成熟的班底,你只需要招点机灵的伙计,男女都要招,分别接待不同性别的客户……”
“女伙计?”程南强作镇定的脸出现一丝裂痕。
“是啊,他们更清楚女眷的需求嘛,甚至在穿衣打扮这件事上,我觉得女伙计更胜一筹。”陆久安很平静的说道,仿佛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程南有些为难:“自古以来还没有女流之辈充当过伙计,恐怖不好招募。”
陆久安不以为意:“只要报酬到位,谁会和钱过不去呢。到时候来铺子里做账本的便是两位女郎,你尽管按照我说的去招便是。”
没有主动招募女郎的东家?
他偏生要当先踏出这一步,打破这陋俗陈规。
陆久安想鼓励女性走出来,便要在事业上循序渐进给予她们一定的支持,有了自身的本领和事业的加持,陆久安相信,有朝一日,大周这片土地上,一定会留下不少杰出女性的身影。
毕竟女人能顶半边天啊。
陆久安林林总总说了一些别的事情,除了招募女郎这一点无关紧要的决策让程南有些不解之外,陆久安口中所说的其他诸多筹划都令他心驰神往。
程南无需过多权衡,当即答应下来。
签订书契后,陆久安便把铺子里大部分的的事情交给他来打理。
程南能力出众,他自接到手里后须臾不作耽搁,装饰铺子,采购布料,招工制作衣服……游刃有余地往前推动,只有在拿不了主意时才会来咨询陆久安的意见,请他出面做决定。
程南的动作不小,应平大大小小的商户很快知道韩致商铺要开业的事,他们都对这个空了一年多的商铺感到好奇,纷纷猜测要做什么用。
有猜典当行的,有猜胭脂铺的……无论是什么,开业当天,必然有不少人冲着韩致身份而来,声势定会空前浩大。
成衣铺不需要太过华丽的装饰点缀,绣娘裁缝互相合作,很快制作出足量的衣服,万事俱备,只等陆久安选个黄道吉日就能开业。不过在此之前,他得找韩将军兑现之前的赌约了。
韩致正在武场练红缨枪,这柄锋利的武器被他耍得虎虎生风,陆久安甚至听到刀尖划过的破空声。
韩致看到他,也没收枪,而是练完一套,才喘着粗气问他:“找我有事。”
陆久安连忙点头:“当日韩临深和詹尾珠赛跑时,你跟我打了个赌。”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和表情不要显得那么幸灾乐祸,“輸了的话,你要换个地方坐坐,还记得吧?”
韩致看了他一眼,心里升起不太妙的预感:“记得,我说过,愿赌服输。”
“那提前说好啊,你中途可不要翻脸走人!”陆久安计划得逞,推着韩致回屋去洗澡换衣服。
八月底,应平有头有脸的豪绅收到一张烫金请帖,当家做主的男人们打开来看,却发现帖子不单单邀请了男人们,还诚邀府里的女眷一同前往参加。
帖子是一家名叫华彩坊的成衣铺发来的。
“老爷……”谢家正房满脸不解。
谢岁钱摩擦着手中精美的帖子:“是韩将军那间店铺要开业了啊,既然邀请了你们,那就带上二房一块儿去吧,打扮打扮,莫要丢了我的脸。”
八月三十,华彩坊的铺子外聚集了一群盛装华贵的人,他们的出现,仿若暗淡乌沉的灰色土地上,突然开出了五彩斑斓的花朵。
原本围观华彩坊的百姓瞬间被吸引了目光。
这些来自不同府上的贵女看到对方,立即挂上笑脸,你来我往地说起了场面话。
生活广场上互相恭维的声音窃窃响成一片。
“谢夫人这件月白色织金暗花的风毛褂子剪裁得真是精致合身,是出自哪个裁缝之手啊?”
“赵娘子头上那柄玲珑点缀珠钗煞是好看......”
贵女夫人们手搭着手,聊着闲天儿,说着体己话。
铺子外站着一男一女两位伙计,女伙计笑意盈盈,她姿色一般,身上穿了件款式简单的杏色衣衫,被这么一衬,竟显得尤为秀美。
男伙计长着一张圆脸,笑起来时两颊有颗酒窝,显得亲善近人,他敲了敲手里的锣鼓,大声唱道:“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为了庆贺开业,华彩坊为大家准备了精彩的节目,接下来请诸位欣赏以丹桂飘香为主题的时装秀。”
华彩坊大门被拉开,大红织毯从门口一直铺到了房间尽头,红毯最后立了两扇素色屏风,有意遮挡了众人的视线。
店铺两边的展架上,则挂满了玲琅满目的精美服饰,探着脑袋围观的人立刻七嘴八舌地惊叹:“华彩坊,华彩坊,当真名副其实,这么多好看的衣裳。”
众人看得应接不暇,先前站在门外的女伙计将一干持着帖子的贵客迎了进去,红毯两边设了许多坐席。
待人坐定,店里面突然响起一阵阵轻快琴声。
“这又是做什么?”
“不知道,该是那伙计说的什么时装秀?”
话音刚落,就见一群穿着不同服饰的人伴随着琴声从屏风后面鱼贯而出,这里面有男有女,也不知上哪儿寻来的,样貌身段皆是上佳。
在围坐的豪绅贵女注视下,一个接一个踩在红毯上,他们或走或停,体态轻盈,摆出不同的姿势,举手投足间为众人尽情展示身上的服饰。
第107章
众人看得眼花缭乱, 原本觉得不怎么出彩的衣裳,经这些人套在身上花枝招展地游走一圈,倒别有一番风味。
袍袖翻飞间, 已经分辨不出是服饰衬得人美, 还是人把服饰衬得更美。
乔装打扮混迹在人群中的陆久安听到旁边有道声音小声嘀咕:“谢家大房穿的那件褂子算什么,与这套芙蓉满开羽纱裙衫一比, 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地毯上的模特已经走完了台步, 华丽丽地站成一排, 定格成不同的姿势完成谢幕。
人群一阵小声骚动。
有个眼尖的豪绅发现模特里多了个人影:“那......那不是韩将军吗?”
韩致肩宽体长, 又身得器宇轩昂仪表不凡,他本就带着将军与身俱来的凌厉威势,穿着玄色流云纹滚边劲装,一动不动站在前面,神情冷漠, 如一尊无欲无求的在世天神。
簇拥在他四周的俊男靓女被他衬得黯然失色。
只有陆久安知道, 那古井无波的脸上并不是全然面无表情, 还压抑着满满的不耐烦。
仿佛听到陆久安幸灾乐祸的低笑声, 韩致目光一转,轻而易举就在人群中找到他,并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程南走到场上拱手致礼:“感谢诸位抽空捧场,时装秀到此已经完毕, 不知各位有没有看得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