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于是,从秋初到秋末,隔了三个月后,岑云谏终于得知了澹台莲州被妖魔抓走的消息,信上没写时间,只说是刚刚发现,不敢怠慢,赶忙送信过来。
两刻钟后,岑云谏就御剑来到了嶙山置。
韩阳羽早就准备好了一整套的说辞,没等他发问,就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八卦盘放太久,不知何时坏掉了,妖魔来的那天一丁点响动都没有。最近我又在闭关修炼,所以才发现得晚了。
“我这地方太穷,我实在没钱修八卦盘。而且我脸皮薄,总不好意思上报剑宗。
“以至于耽误了消息,唉,我罪该万死,请仙君责罚。”
岑云谏对他的狡辩置若罔闻,只一言不发地上前。
有一张八角桌大的八卦盘看上去的确是坏了,但当他在手按在八卦盘上时,旁人也不清楚究竟是如何驱动的,却见八卦盘正中透出一段影像。
如海市蜃楼般,栩栩如生地演了一遍巨大的鸟妖从天空中翱翔而过,而后从众人中抓走了澹台莲州的场景。
随后,这团蜃影缩成一团雾,主动地飘落到岑云谏的眉心,倏忽渗进去似的。
岑云谏阖目片刻,心焦了一下,复又冷静下来,想:澹台莲州没死,也没生命危险,要是有,他能感觉到。
可以救。来得及。
岑云谏睁开眼,眼底又变回了一片漠然镇定,他扭头看向韩阳羽。
韩阳羽见势不妙,已经惊惶起来,强自正色起来:“这是怎么回事?仙君,到底是我的纰漏,我现在就前去寻找昭国王子,即使粉身碎骨也定要将他救出来!”
岑云谏声音冷冽如凛冬雪砂,毫无容赦地道:“你罪责有三,你驻守嶙山置二十余年,却连最基础的八卦盘都没摸索会用,可见平日里多么玩忽职守,此乃其一;二,你明明发现妖魔侵入,却置若罔闻,甚至压而不发,这是尸位素餐,此乃其二;害怕被我揭穿,就毁坏宗门的法器,巧言令色,意欲撒谎隐瞒过去,此乃其三。
“你现在就卸下置守之印,回昆仑天河监领罚去吧。”
昆仑之祸患,果然近在心膂。
望着这位脸色变得煞白的昆仑弟子,岑云谏凝重地想。
韩阳羽还想狡辩,刚开口,只吐出半个音节,却见屋内寒芒一闪,原是岑云谏拔出剑来。
他大惊失色,身体深处一阵剧痛,还以为自己要一命呜呼,吓得闭眼发抖。
片刻后。
只听见岑云谏离开的声音。
岑云谏还对旁边的某人说:“谢谢你想办法给我来信,就由你暂任嶙山置的置守吧。”
韩阳羽再睁开眼,发现岑云谏已不知所踪,他依然觉得疼。
而他在成为入门弟子以后被赐的与他灵魂相连的灵剑已经断成了两截,废弃品一般静静地躺在地上。
-
王后今日也照例在山下等。
总算是等来了岑云谏,如今她大概获知岑云谏在修真界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若是有他出手,想来一定能救下澹台莲州。
即便不喜欢岑云谏,但她还是谦卑地请求了。
岑云谏道:“我原想尊重他的意愿。
“但是,果然人间太危险了,这次我把他救出来以后会带他回昆仑。”
澹台莲州那么弱小……
就算对他没有了情分,也还有着他的救命恩人这层身份,他得把澹台莲州放在安全之处。
岑云谏知道澹台莲州多半不乐意,但岂由他决定?
先前他就应该这样做了,岑云谏有点后悔,早这样,也不至于让澹台莲州被抓。
【番外】
【番外】
(这是发生在澹台莲州跟岑云谏18岁时的事……)
在答应要与澹台莲州成亲之后,岑云谏想到该去问一问该怎样做才算是成亲。
首先,自然是向他的师父——昆仑掌门进行请教。
师父却说:“我没成过亲。”
岑云谏追问:“您虽然不清楚,但是您见识多,总见识过别人成亲,别人是怎么做的呢?”
师父笑呵呵地抚须道:“我们修真者嘛,随心所欲尔,合则聚,不合则离,也没有谁拘着谁的。不过,像二长老、四长老,为着抱团联盟,也将儿子女儿徒弟相互娶嫁,他们还挺想把女儿嫁给你的。”
这话说一半留一半。
岑云谏正想问有吗?没问出口便自己想通了。
一来是他年纪还小,虽说这个年纪在凡间是可以考虑娶妻生子了,但是在修真者里实在是太年轻了,没必要这么早考虑成亲的事情;二来,没有人想到他竟然不跟修真者成亲,反而跟一个毫无势力的修真者成亲了的吧。
这样一看,与澹台莲州成亲还有颇有裨益的。
起码如此一来,无论是大长老之中的哪一位都别想再往他身边塞道侣。
那更应该给澹台莲州一个正式而盛大的结姻仪式了。
岑云谏想。
岑云谏询问了几位已成亲的同门,大伙办得都简单,结伴双修罢了,长日寂寞,打发时间,大家都是修士,哪日觉得相看生厌了,分手就是,各有洞府。
见这满脑子只有练剑的新任首席弟子岑云谏竟然为了迎娶一个凡人而四处问东问西,弟子们都觉得新奇。
好笑地问他:“怎么?你该不会真的打算迎娶那个凡人吧?”
岑云谏错愕:“我既已答应了他,当然要做到,哪里会有假的。”
岑云谏皱眉暗忖半晌:“可是,他是个凡人,我是个仙人,该按谁的规矩来呢?”
同门摇头晃脑道:“不是按谁的规矩来的问题啊,大师兄,你这般年轻,正是该专心修行的时候,干嘛要结个道侣,我们都是至少等一百多岁小有所成的时候才成亲……”
说到这里,又觉得有点劝不下去,因为只看年纪和修为的比例来说,岑云谏的修为比高的可怕,他区区18岁,却有着别人两三百年都未必能到的修为,听说他的父母临死前将一部分修为渡化到了他的生胎中。不过,只是传闻,无从考究。
他继续说:“总之,你才18岁,哪有这样着急的,凡人才这么早成亲。若只是寻个趣也就罢了。”
岑云谏认真道:“他与我有救命之恩。”
同门犹豫了下,迟疑地说:“即便是救命之恩,你也犯不着拿自己的姻缘去报答,那个凡人痴心妄想也就罢了,你竟然还应了。”
岑云谏想了想,说:“不能说是他痴心妄想,他并没有提出要与我成亲。”
同门:“啊?”
岑云谏不知为何,默默地看向了别处,他把手藏在袖子中摸了一枝花,那是澹台莲州今天刚送他的,只是朵在昆仑山上随处可见的小野花而已,带了些许仙气,可并没有什么修炼补气的作用,所以被放任地长满了漫山遍野。
岑云谏说:“他只说想要留在我身边,他既然是我的救命恩人,总不能让他做我的奴仆,那么,就剩下伴侣了。”
岑云谏自己的姻缘,旁人即便再为他感到不解和可惜,也不能干涉。
再者说了,连掌门都同意了,他们能说什么呢?
-
连小弟子们都发现了大师兄最近似乎心情很不错。
来领着大家练剑的间隙时,甚至还会发一会儿呆,望着某个方向,不知缘由、莫名其妙地微笑起来。
一向对外物没什么兴趣的大师兄甚至还与同门交换起了一些物件,似乎是要为他的婚礼做准备。
大家不免在私下悄悄地议论起来:
“看起来,大师兄对那个凡人还挺认真。”
“我以前老觉得别人说大师兄才18岁是骗我的,最近才感觉大师兄是18岁。”
“原来大师兄也有这种时候。”
“难道大师兄也喜欢那个凡人?”
“兴许只是负责吧,毕竟成亲又不止是单方面的,这可是昆仑首席大弟子的婚礼,难道要潦草了事吗?”
“是了是了。”
“到时候其他门派的人也要来见礼吗?”
“不知道,等着看吧。”
“我还想看看那个凡人是个什么模样呢?”
“你说掌门是怎么想要让他来用那个法术救大师兄的。”
“若是先找我,我也愿意的……”
-
岑云谏并不知道他们私下的议论,而是考虑了更长远的事情。
他并不认为澹台莲州会永远是个凡人,7岁到昆仑,18岁还没入道是有些慢,但也不算顶慢的。
他知道最晚的是48岁才入道呢。
这样看的话,还有好多好多年,不用着急吧,他只需要护着澹台莲州,以灵丹妙草喂养,陪着澹台莲州修炼,总能帮他把这仙骨给炼出来,那么,迟早有一天,澹台莲州说不定也能入道……
澹台莲州也是有天赋的。
起码在剑之一道的的确确的有,旁人瞧不上,他是认真看在眼里的,澹台莲州的剑术练得很好,只差凝丹贮气。
从练剑的万清台回洞府的路上。
岑云谏不经意瞥见灵池中新开了一支莲花,已经飞过去了,又返回来,他折下这支花,带回去送给澹台莲州。
澹台莲州这人也有些古怪。
那些个金银宝器送他,他也不怎么爱用,就爱他带点花花草草。
果然,他送的这支花澹台莲州很喜欢。
刚才还在练剑,绯红的脸上挂着汗珠,气都没有喘匀就一路小跑过来了,那双本来凝神于剑术的眼睛转为看向他,晶亮的像是天上的星辰。
不知为何,他一被这双眼睛看着就会觉得心头变得柔软许多,连声音也不自觉地温柔起来。
还没等他问,澹台莲州便迫不及待地说:“谢谢你,岑云谏,我很喜欢。”
岑云谏微微颔首,看着澹台莲州的脸颊。
澹台莲州的身上正在冒出热气,像是蒸出炽热的云,带着清新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