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你去隔壁省出差,跟那群犯罪分子火拼双双进医院,医生说你伤得很严重,犯罪分子毫不留情对你下了狠手,你是不是……那一年就伤到了,否则这么多年来,你怎么没跟人处对象呢?”秦母是冷美人,也是一个爱恨分明的感性之人,想起当年命悬一线的危险和劫后余生的深深后怕,她几乎无法自抑,眼眶通红,泣不成声。
这个猜测更加离谱了。
这么久远的事情,他早就忘记了。
“没那情况,我伤的是胳膊,当年的医疗报告你不是见过?”语气很平静,只是口气低沉如冰。
秦居烈定定地与母亲对视,那双眼黑得骇人,脸庞冷若冰霜。秦母被儿子那眼眸一瞅,登时清楚又是自己猜错了。
“那你没有隐疾,也不喜欢男人,怎么会多年不想找对象呢?你马上都三十了。”秦母擦拭了一下泪水心里纳闷,她能接受儿子找个男人,不对,她其实要求不高,无论男女,是个人就够了。
“……”
不就是相亲吗?
“……”秦居烈神色默然,“行,我看看照片。”这算是敷衍过去了。
“你喜欢什么样?”
这个问题很简单,却把秦居烈问住了。他脚步一顿,发现自己居然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脑海里闪过了什么,只是一个闪念,太快了他没来得及捕捉。
感觉到有戏,秦母心中一喜,低柔的声音娓娓道来:“儿子,你就没有体会过那种老房子着火一般冲动激烈的感情吗?”冲动的感情也许无法长久,可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证明一个人没有丧失爱人的能力。
也许每一名警察都有捕捉重点的职业病,秦居烈第一反应拧起浓眉,迅速回头目光犀利:“着火?哪里的房子着火了?”
必须得叫消防。
这纯属条件反射。
第一百零八章
放寒假了,江雪律不需要走亲戚,他有大块的时间进行沉浸与专注。他拿出数学作业,默默地动笔。
本来想做完一张卷子再说,结果一个没忍住,他又拿起数学卷子下的卷宗。
拿出手机,登上社交软件,跟“猫冬雪”说了一句新年快乐,没等对方回复,又说了一句:“我在看你给我的卷宗,给我三天时间。”
你在看卷宗?哪一个案子?
巨大水晶吊灯照耀复古宫殿,墙上装饰画或者装潢都贴满了金箔,如同十七世纪贵妇人的梳妆盒,雍容又华贵。宴会厅里,宾客们端着酒杯,每个人都西服笔挺或长裙蹁跹,觥筹交错间高谈阔论,时而谈笑风生,话题不是国际热议,就是最近的流行。
几名翻译敬业地站在一旁。
国与国之间的政策、世界局势等倒是在一群人精面前,不动声色地交锋。孟冬臣随父亲出席,他实在讨厌这种场合,感到百无聊赖,忍不住扯了扯领子,想要出去透透气。
宴会上也有几个人玩手机,大部分都是宾客的家属或者没有继承权只负责满世界社交的皇室成员。这毕竟不是正式宴会,没有记者在场。
孟冬臣随意拿出手机,见到treasure的消息他精神一振,迅速放下手里的高酒杯,把杯子递给一名路过的服务生,“跟我爸说,我先撤了。”他拿起西装外套,步履悠扬,礼貌地离开宴会厅。
孟父正在和外国人交谈,服务生在他耳边悄声递话时,他颔首:“我知道了,让他老实待着。”作为外交人员,他经常会带家属出席各种社交活动,比如他国大使就会带膝下的小女儿出席,洋娃娃一般的孩子见人就面带笑意。
外国人走了,留下老熟人,都是华国人就没什么讲究了。对方笑着道:“冬臣今天也来了?也不来见见我们这群老家伙。”
“他?算了吧,待也待不住。”如果不是大儿子无法抽身,夫人在首都,他根本不会带小儿子出席,真是坐不住的性格,一点面子也不给他。
大家都知道孟先生膝下有两个孩子,正在为大儿子铺路,小儿子则是放养式。
“冬臣还在读书吧,今后有什么打算?”
“随他去吧,为了摆脱我的控制,他当年出国特地绕过我,小语言学不明白也不肯服输,后来读了几年回国吧,我本想好好安排他,结果他又要继续深造,私下还创办了一个志愿者社团,什么事都想管一管,反正是小打小闹我就随他去了。他今年又跟我说,他要继续跟从他的导师,从事各种研究课题。向上级打了一堆报告,我从中帮他斡旋了一下,结果前两个月他又跟我说,未来世界犯罪率高,他从今往后会身兼多职,其中一个职位是做一个谁的经纪人,帮人家处理国际事务。”
孟父扯了扯领带,正式场合待久了,他也有点胸闷。
比起循规蹈矩、安稳进入他安排路线的大儿子,小儿子的不走寻常路,让他操碎了心。
一番数落之后,他也气笑了,摆了摆手:“你说世界犯罪率高,跟他有什么关系?反正我过两天假期结束后又要赴任了,他是法律规定上的成年子女,按规矩不可能随我一起去,我没工夫管他。他爱干什么干什么吧!”
外交部驻外工作人员就是这样,常年在国外勤勉工作,在管教子女的事情上难免疏忽。
老朋友点了点头,打从心底表示理解,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谈到了前段时间的一件事,“记者拍到的是谁?郑秘书亲自护着的人,对方见温先生……”
孟父不动声色,“这事归国安局,咱都是为国家办事的,也不好讨论。”
这可是国家机密。
那些市面上的影视剧大片里,什么美英俄情报特工机构天花乱坠,咱国安跟别人不是一个路子,自始至终将低调踏实贯彻到底。外人最多只能打探到,华国又挖掘到了一个有特殊本领的人才,据说对方年龄还小,身份资料是国家一级情报。
孟父也无法料到,未来他在宴会上面对无数一窝蜂冲进来疯狂想要打探消息的外国记者,还有全球一百多个国家的现场直播,他会面不改色地调动平生多少社交辞令:“这个treasure啊是我们华国人,他的天赋有目共睹,新闻我们都看到了,真是骇人听闻!如果不是treasure会酿成多少悲剧,打击极端主义犯罪组织、维护世界和平是我们全世界共同目标,但为了保护他的安全,我们一个字都不会泄露,当前局势下呢,我们高度重视他的人身安全,坚决贯彻……”打官腔、继续太极一般打官腔。
“你们国家没有这样的人才吗?我们希望各国的同志有困难解决困难,有问题解决问题,尽最大的努力,莫要让人才遗留在野……努力搜过了也没有?那真是令人遗憾,自古以来,华夏这片土壤就人杰地灵,星辰之力也多有偏爱。”
言下之意,treasure是天赐华国的瑰宝!
你们别问了!问了也不可能告诉你们!想要人才自己找去吧!
——
江雪律翻开孟冬臣给他的其中一份卷宗,少年还不知道,他这一翻,翻开了世界犯罪侦破史的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
世界杀手们相继落网,犯罪者的排名也在疯狂变动洗牌。
要知道,世界犯罪史上有无数至今未曾落网的凶手,其中包括一个分支:连环杀手。
这些连环杀手犯下滔天恶行之后,如迷雾一般隐藏在人海里,警察们费尽所有努力也无法获悉他们的真实身份,杀手之间甚至有排名。
他们的粉丝或者说崇拜者,为他们创建了网站、论坛或者俱乐部,会用狂热的事业心,比较谁杀人的数量多、谁的手法较为猎奇极端,谁的名气更大等等。这些恐怖杀手经过文学、影视和游戏的渲染塑造口口相传,更加把知名度推上了顶峰。
开膛手杰克,一个原本寂寂无名的恶徒,都能因为残忍杀害女性的事迹、文学作品的发酵塑造而闻名世界,成为一代传奇人物。
那又有谁能不想成为下一个呢?
如果说罪犯的终极目标是永远地逃离法网,一辈子不被审判,从容地死去,那警察的目标就是让悬案破解,他们想知道罪犯的真实身份。
极端粉丝则认为,自己的偶像永远不会落网!
我迷恋的偶像“海伯格魔人”太厉害了,他杀了十二名性工作者,居然至今没有落网!他是一个智商绝顶的人,他把世界警察耍得团团转!那个“绿河杀手”在20年间连续杀害四十多人又怎么样,他还不是在年纪近50岁的时候落网了。
“开膛手杰克”这么火,真的无法理解,我们的偶像也不差啊,可能是开膛手杰克成名时间早、大众当年对剖膛破肚的接受度太差了吧。
在这互相僵持了几十年的时间中,一个叫treasure的网友跳了出来,打乱了这盘棋,确实令人目瞪口呆。
那种感觉该怎么形容——你、你小子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就这样在人海中找出罪犯,把我们的偶像送进监狱了?
——
江雪律在无数悬案中,作为自己的第一次尝试,他谨慎地挑中了一个蓝色文件夹:“犹卡斯噩梦。”
文件夹中厚厚的资料,浅翻了两页,让他初步知道了,在上个世纪发生了一个什么样的案子,这个凶手手段多么残忍,他以一己之力夺走了无数条人命。
江雪律不是心血来潮,或者在浩瀚书页中随便挑的案子,他翻到了孟冬臣的研究批注:“时隔四十年,破案可能几乎为零。”
正是这句话,让江雪律想要破案。
孟冬臣的字符合他的性格,散漫中透着一股刚劲,笔锋如刀。
偏偏他在结尾写下的这句话,刚劲的字迹十分潦草,透着绝望、叹息和认命,仿佛他研究过后,彻底放下了手里的笔。
是的,认命,少年读出了这气息。
好似在无可攀越的高山面前,无数挑战者从一开始的摩拳擦掌、兴致勃勃到失去笑容、逐渐沉寂,他们意识到了命运的无法更改,人力不能胜天,最后选择了被迫臣服。
想必孟冬臣是翻阅了无数资料后,才得出了这个结论:时间过去了四十年,破案已经成了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
四十年意味着什么,许多人都清楚。
意味着将近半个世纪,一个婴儿能从牙牙学语成长到中年,意味着时间太过久远,物证残缺不全、受害者尸体早已火化下葬,警察换了一代又一代,档案被封存,甚至可能凶手都死了。
它的性质也很简单。
一个被世界无数人判了死刑、完全不可能破获的案子。
——
江雪律沉下心来,专心查看资料。
孟冬臣利用自己的背景渠道,这一路调查整理的资料还算齐全,帮了他大忙了。
目前摆在江雪律面前的是,无数张受害者生前音容笑貌犹在的影像资料和后续警方赶到现场拍摄下的痕迹照片。
受害者足足有十八名,性别有男有女,年龄有七十岁的老妇人,也有七八岁的幼童,“猎杀”范围之广,性别选择和杀人手法也毫无头绪。
这些受害者的照片,江雪律看了一眼,忽然手像是被赋予了魔力一般,开始如拼图一般,将受害者的照片进行排列组合。
第一名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女,她拥有一头金色的头发,她的笑容十分甜美,她死于枪杀。时间是1973年3月。
第二名和第三名是一对老夫妻,他们在屋里坐着,忽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他们好心地为对方开了门,最后死于扼喉导致的窒息性死亡。他们的颈部还被凶手玩了一场游戏,双双吊在天花板横梁上。时间是一个星期后。
室内的财物没有被抢劫,说明凶手不为钱而来。
第四名受害者是距离老夫妻家中几十公里之外的超市老板,他是一名中年男人,同一个深夜,他身中十七刀。
第五名是一名小孩子,死于割喉,时间是一个月后,第六名是一位八十岁的老妇人,她死于锤子,头部被砸得面目全非……短短一年内,十八人遇害。
如果孟冬臣在江雪律身边,他一定会大吃一惊,江雪律的排列组合遵循了时间线,对方甚至还没有开始看卷宗!
还没看,江雪律就知道了凶手杀人的顺序和受害者遇害的时间。
排列完受害者的照片后。
江雪律陷入了沉默,他终于知道了,悬案为什么是悬案,说实话即使他有犯罪之眼,悬案的破解依然不容易。
四十年的鸿沟差距,并不是短期内能够弥补。
孟冬臣搜集的资料有很多,几乎是厚厚一摞,作为一个非警察人士、民间破案爱好者,对方已经做了足够多的准备了。可惜他不是真正的“凶手”,他筛选收集的资料有真有假,当年的报纸媒体、警察披露的案件细节和民众的证词,真真假假迷雾难分。
有些完全跟案件无关,只能对案件的破获产生误导作用。
有些细节看似没用,实则至关重要。
换言之,真假难分的信息太多了,江雪律阅读起来有些吃力。
比如说一个路人激动万分地说,“我是目击者,我看到了凶手,他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白人,头戴黑色帽子,他杀人后往东边跑了。”江雪律感应这句话,发现这竟是一句彻头彻尾的假话,这个路人纯属为了博取眼球。因为这个案子已经成了爆炸性新闻,他想要以“目击者”的身份出名。
当年的警察信以为真,真的往东边去了,想要找到一名符合特征的嫌疑人,结果只是大海捞针。
“……”
浪费了他好几分钟,江雪律把这个证据删掉,拿出红笔打了一个大叉叉。
江雪律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在无数真真假假的信息中提取出了真正有效的证据,他低头安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台灯照射下,少年仿佛陷入了一种玄而又玄的境界,他那双纯黑的眼睛定定,浓墨一般的黑色瞳孔诡异放大。这一刻他的眼睛如同宇宙般深邃,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