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枕书:“那是为了什么呀?”
裴长临不答。
他垂下眼,看向被贺枕书抱在怀里的桃花枝。
这几枝桃花都是他刚从枝头摘下来的,是整个桃林中开得最好的一束。茂密的粉色花朵缀在枝头,被小夫郎抱在怀里,将对方的笑颜衬得格外明媚动人。
裴长临呼吸陡然变得有些急促,原本在心中打过无数次底稿的话,说出来依旧磕磕绊绊:“我是想与你说,再过几日,就是我们成亲一年的日子,但……但去年这时候我身体还不好,没能给你一个开心的成婚之礼……如果、如果你愿意……”
他紧张得险些咬到舌头,贺枕书看着他的脸,忍俊不禁:“想让我再嫁给你一次呀?”
裴长临与他对视,从耳根红到了脖子。
贺枕书看着他这副模样,又起了逗弄的心思。他忽然低哼一声,将手中的花束扔回他怀里,站起身来。
裴长临愣了下:“阿书?”
贺枕书故意背对着不去看他,道:“干嘛,难道你说了我就要答应吗?你也知道,去年嫁给你那是被人所逼,不是我的本意。现在要再来一次,我当然得再重新考虑一下。”
裴长临抱着花束站起身来,走到他身后:“那……那你要考虑多久?”
“看你表现。”贺枕书瞥他一眼,忍着笑,“现在是你在向我提亲呀,不该你想办法说服我吗?以往那些媒人上门提亲时都会说什么来着,说说你的优势,说说为什么要娶我,再说说……我为什么非嫁给你不可。”
“我……”裴长临张了张口。
他向来是不善言辞的,就连方才那段话,他在心头默念过无数遍,说出来仍然有些磕绊。
裴长临许久没说出话来,贺枕书等了一会儿也没等来回音,不想过多为难他,叹了口气:“罢了,嘴这么笨,指望你说些甜言蜜语是不可能了。”
他转过身来,伸手要去接裴长临手中的花束。
对方却没松手。
裴长临注视着他,轻声道:“……阿书,让我说完。”
“我的确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就连想向你提亲,想给你送礼物,都得找别人来出主意。”
他垂下眼来,连着贺枕书的手与花束一起拢进掌心,轻轻摩挲着对方的手背:“我不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你那么好,那么聪明,那么有才华,若非当时爹的一意孤行,我……我恐怕就连认识你的资格都没有。”
“可是我想娶你。”
“我心悦你,阿书,这就是唯一的理由。”
裴长临上前半步,牵起贺枕书一只手,落在他胸前。
恢复了健康的心脏在胸腔内勃勃跳动着,裴长临胸膛起伏,嗓音也带上了哑意:“你看,是你让这颗心重新跳动起来,是你让它得到了新生……现在,它为你而跳动,也为你而生。”
贺枕书睫羽颤动,鼻间有些发酸。
“至于为什么非嫁给我不可,我好像想不出来。”裴长临声音放低了些,仿佛带了点不安,“我不会哄人,不会逗你开心,不会说甜言蜜语,好像还总是惹你生气……但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你再给我一段时间,再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我会改进,我会去学,老师总说我学东西很快,这些我一定也可以学会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少年神情带着局促,他注视着贺枕书,眼神中却是分外真挚与热烈的情感。
贺枕书与他对视片刻,别开视线:“这不是挺会说的嘛,我看你也不需要再学什么……”
裴长临仍注视着他,像是依旧在等待他的回答。
贺枕书被他看得难为情,一把将他手中的花束抢去:“好啦好啦,我答应啦,别再看了。”
“那——!”裴长临呼吸变得更加急促,贺枕书毫不怀疑,如果他现在还没治好的话,恐怕已经晕过去了。
但他大病初愈不久,按理也不该情绪如此大开大合。
见他面色已有些发白,贺枕书连忙扶他坐下。
裴长临还是不安分,用力抓着贺枕书的手:“……我可以吻你吗?”
贺枕书:“……”
裴长临:“……不行吗?”
“有句话,我方才说得不对。”贺枕书望着他,沉默片刻,“有些东西,你是该多学学。”
裴长临:“什么?”
回答他的,是少年忽然倾身上前的动作。
柔软的唇瓣贴上了他的,两道急促的呼吸彼此交融,掩去了贺枕书余下的话。
“这种问题,有什么可问的。”
“……你好烦。”
第91章
裴长临与贺枕书的婚事是去年的三月十二,算来还有不到十天。
既然决定要再成一次亲,就要抓紧时间好生筹备。
踏青结束后,二人便开始忙碌起来。不过,裴长临还得去跟着钟钧大师设计海航船,采买的活只能落在贺枕书身上。
好在裴长临事先有所准备,将需要采买的东西都列成了单子,贺枕书只需要照着买就好。
其实他本意是想等空闲后与贺枕书一道上街采买的,但贺枕书根本闲不住,趁着裴长临去钟府的时间,自己也上街去转悠,不到三天就把清单上需要的东西全都买回来了。
“喜烛,红纸,酒杯,茶具……”夜色渐深,贺枕书坐在堂屋里,还在一件一件清点买来的东西。
他们现在毕竟住在府城,家中亲友不方便过来,就决定不办酒席,也不弄迎亲送亲那些麻烦的嫁娶仪式,就在家中简单拜个堂。
但该有的东西是不能少的。
贺枕书将物品逐一归类整理,忽然又想起一桩事:“还有婚服呢,婚服你怎么没写上去?”
裴长临正在剪囍字,听言动作顿了下。
贺枕书没注意到他的反应,只是道:“不过也是,婚服只用这一回,是没必要买新的。”
这其他的东西,成亲用过之后也能用,不像婚服婚鞋,穿过一次就没用途了,只能卖掉。他去年成亲穿的那身,好像成亲第二天就被阿姐拿出去卖了,事后根本没见着。
因为这样,府城中好像有专门租借婚服的铺子,只要不弄坏不弄脏,租用一天的费用并不算高。
贺枕书这么想着,道:“明儿我去租婚服的铺子问问吧。”
裴长临:“不用。”
贺枕书抬眼看他:“为何不用?”
“……我已经准备好了。”
“嗯?”贺枕书眨了眨眼,“你什么时候准备的,我怎么不知道?”
裴长临继续熟练地剪他的红纸,朝贺枕书瞥了一眼,有些心虚似的:“踏青回来的第二日,我就去订好了。”
“订好了的意思是……”贺枕书停顿一下,隐约意识到了什么,“等等,你订了哪家?”
“……”
贺枕书难以置信:“不会是裁缝铺那家吧!”
裁缝铺那块料子他可还记得呢,裴长临当时朝那东西看了好几眼!
裴长临不说话了,脑袋低低埋着,几乎就算是默认了。
贺枕书又觉得不对:“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找老师借的。”裴长临仍埋着头不看他,声音细若蚊吟,“他答应不必急着还清,每个月工钱里扣一些还他就是。”
贺枕书:“……”
贺枕书神情麻木,他站起身来,就要往屋里走。
裴长临忙拉住他:“你去哪儿?”
“我……我去写信。”贺枕书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恼道,“我要给阿姐写信,让她骂你!”
那可是整整六两银子,若是放在村中,都够一家人快大半年的用度了。
这人来府城一趟,别的没学好,竟学人家挥霍起来,不把钱当钱了!
“我错了,你别生气。”裴长临勾着他的手腕,轻轻一带,便将人带进怀里,“你不也说那料子好看,你很喜欢吗?”
贺枕书:“我是说过好看,但……”
“那就足够了。”裴长临轻声打断他,“阿书,我们上回留下了那么多遗憾,好不容易再来一次,我不想有任何遗憾。”
他声音故意放得很软,贺枕书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法当真与他置气。
而当翌日上午,裁缝铺将成品的婚服与婚鞋送来之后,就更没办法与他生气了。
因为……确实还挺好看的。
.
又过了两日,景黎和秦昭忽然来家中拜访。
眼下正是白天,裴长临惯例去了钟府,家中就贺枕书一人。
他忙要将二人往屋里迎,后者却摇了摇头。
“我们就是路过来看看,就不进去啦。”景黎勾着秦昭的胳膊,笑着道,“今天秦昭难得空闲,我们把那两个小崽子扔去了景和堂,正打算去游湖呢。”
贺枕书失笑。
他还是第一次见人这么坦荡地承认,自己将孩子丢下,独自出去玩。
不过,这两人的确与他以往见过的夫妻不同。
寻常夫妻成婚多年,无论多浓烈的感情都必定会被生活的柴米油盐冲淡,日子也逐渐趋于平淡安稳。
可这两人,相伴多年仍然这般亲密无间,属实难得。
而且,就从景黎经历过这么多事情,又出入皇城官场多年,仍保持着这般单纯善良的心性来看,就知道他一定被人保护得很好。
贺枕书心头感慨,忽然又想起了自家那木头。
就连日理万机的秦大人都知道,闲暇时要找机会带夫郎出去玩,享受一下二人世界。
比某个木头浪漫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