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枕书率先问:“白大夫今日心情不佳?”
“一言难尽。”白蔹摇摇头,又问,“你们怎么来了?”
贺枕书没急着回答,视线往医馆内左右看了看:“卢小姐不在?”
“不在。”提起这个话题,白蔹脸色又黑了几分,“她最近都不会过来了。”
贺枕书一愣。
这……莫不是吵架了?
贺枕书还在犹豫该怎么开口,白蔹那边先气鼓鼓地说出了缘由:“她爹觉得她成日往医馆里跑,抛头露面不像个女儿家,把她关在家里了。”
贺枕书:“……”
裴长临:“……”
白蔹始终把贺枕书当做恩人,近来又因帮裴长临治病,关系密切不少,对他们毫无保留。他开了话匣,立即止不住抱怨起来:“卢员外还不许我常去见她,说是婚期已定,新婚夫妇婚前不能总是见面。那婚期还要小半年呢,难道这几个月都不见面了?再说了,我可是她的大夫,哪有不让大夫见病人的!”
“……”贺枕书默然片刻,温声安抚,“卢员外应当有他的考量……”
“他就是看不惯莺莺老是来找我!”白蔹恼道,“莺莺母亲去世得早,只剩她一个独女,卢员外宝贝得很。要不是我想了个法子,他还不想让我与莺莺成亲呢!”
贺枕书:“想了个法子?”
白蔹后知后觉自己说漏了嘴,左右看了看,见无人注意他们,才压低声音:“其实也没什么。先前莺莺不是告诉你们,卢员外是听了一位高人的话,说家中风水不好,要尽快办婚事冲喜……”
贺枕书恍然大悟:“所以那高人是你安排的?”
白蔹轻咳一声,没有反驳。
贺枕书偏头与裴长临对视一眼,两人眼底都是同样的哭笑不得。
难怪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么看来,想娶个富家千金真是不容易。
“不说这些了。”白蔹摆摆手,又问,“你们来医馆做什么,长临身子又不舒服了?”
裴长临:“我们不是来看诊。”
白蔹:“那是……”
“白大夫不是正愁找不到理由去见卢小姐么?”贺枕书笑了笑,道,“真是巧了,我们有件事想请白大夫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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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后,牛车停在青山镇主街的一座府邸前。那府邸修得格外气派,门口坐了两座石狮子,门头的牌匾上镌刻两个大字——“卢府”。
望海庄如今正在翻修,为避免吵闹,卢员外带着卢莺莺搬到了镇上居住。
若不是有白蔹引路,贺枕书他们还不容易打听到这消息。
裴长临给陈瘸子付了来程的银两,让陈瘸子先回村,省得他们入府耽搁太多时间,害对方空等。这会儿镇外往来人多,陈瘸子回程还能再拉点人。
陈瘸子赶着牛车离开,白蔹道:“真不用去寻一趟风水大师?那大师还没离开青山镇呢,我叫他去给老爷子吹吹耳旁风,说让你们来设计更好,事情不就解决了?”
贺枕书:“……”
这人还真是拿捏住了卢员外的死穴。
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怪方便的。
裴长临却摇摇头:“我们只想拿回图纸。”
至于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要找到了图纸,一切都能明了。
白蔹虽说已经是卢家的准女婿,但毕竟尚未过门,许多事不交由他管。府上招工这事,他只是听说,并未参与。不过他是个聪明人,一听两人在望海庄的经历,就猜到这其中多半有问题。
因而两人开口请他帮忙,他二话不说答应下来。
再者说,就算发生没这些事,裴家夫郎可是他和莺莺的恩人。换做卢员外知晓了,也只会把他们二人当成座上宾,全然没有将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庄上那家仆真是不懂事。
白蔹骂了一路,但裴长临是这态度,也不再说什么。他上前去叫门,来开门的家仆一见是他,有些诧异:“白大夫?这个时辰您不是该在医馆吗,要是让老爷知道……”
“我就是来找老爷的。”白蔹打断他,不悦道,“我是你家未来的姑爷,又不会拉着你家小姐私奔,至于这么防我吗?”
家仆:“……”
“老爷的吩咐,我们也没办法啊。”家仆苦着脸,“不过您来的不巧,老爷出远门了,这几日都不在家。”
白蔹眼前一亮:“老爷不在家?”
片刻后,裴长临与贺枕书在卢府堂屋落座,看向坐在对面悠然品茶的白蔹,相顾无言。
给他斟茶的就是先前开门的家仆,十多岁的小少年模样局促,小声道:“白大夫,要不你还是走吧。要是让老爷知道,我们趁他不在家,放你进来与小姐见面……”
白蔹义正辞严:“都说了,我是为了府上招工一事而来,不是为了——”
“白大夫!”
女子清亮的嗓音自门外响起,白蔹神情一变,起身迎上去:“莺莺,近来可好?还咳不咳嗽,夜里睡得好吗?”
“我一切都好。”女子穿了身浅青衣裙,在夏日显得清爽宜人。
她眼底带着喜色,下意识想去牵白蔹的手,注意到还有外人在场,又拘谨地收了回来。
“裴公子,贺公子。”卢莺莺朝两人打了招呼,“听白大夫说,你们是为了招工的事而来?”
卢家招工之事,卢莺莺同样没有参与。
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是卢员外一人的决定,图纸和工匠,也都是他在出门前选定下来的。因此,未被选中的图纸最终如何处理,如今又在何处,她也不清楚。
“爹爹为人正直,绝不会做出强占他人成果之事,这其中应该是有什么误会。”卢莺莺道。
“我们没有怀疑卢老爷。”贺枕书连忙道,“就是……那图纸是我夫君心血之作,不知可否请卢小姐出面,让人帮我们再找找。”
卢莺莺点点头:“理应如此。”
“除此之外,我们还有一事相求。”贺枕书又拿出提前准备好的说辞,“夫君刚入木匠一行没多久,很希望能与名家大师切磋学习一番。不知卢小姐可否带我们进望海庄,我们想看看,那最终被卢老爷选中的是何等佳作。”
这样说,是贺枕书的主意。
他们还不知道图纸现在何处,不能贸然在主人家面前怀疑对方占了他们的图纸,只能用这样迂回的说法,去卢家一探究竟。
卢莺莺同样没有反对。
自小生在闺中的千金小姐心思单纯,压根没想过这其中的弯弯绕,还当真是家仆弄丢了裴长临的图纸。她不再耽搁,喊人从马厩里拉来马车,要亲自与他们去一趟望海庄。
“哎哟,可老爷出门前吩咐过,小姐大病初愈,不能出门的呀。”唯有先前那小家仆围着卢莺莺直转悠,忧心忡忡地说。
“这是正事,爹会理解的。”卢莺莺不以为意地说。
常安:“那小姐您处理完正事就快些回来,别再外面耽搁了。”
卢莺莺沉默下来。
她眼眸转了转,稍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小常安,我对你那么好,你不会出卖我的吧?”
常安:“我……”
“还有你们。”
卢莺莺抬眼朝身边的家仆挨个看去,众人彼此对视一眼,熟练地异口同声:“小姐今日出门只是为了正事,没有去别的地方,也没有与白大夫同行。”
卢莺莺笑起来:“这就对啦,等我回来时给你们带好吃的。”
她的身后,贺枕书瞥了眼站在一旁的白蔹,叹气:“我可算知道,卢老爷为何这般防着你了。”
换做是他,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闺女,成日想与别的男人跑出去玩,他也受不了。
而且,看家仆们习以为常的模样,这种事应该没少发生。
“还能为何,他就是嫉妒。”白蔹得意洋洋,“毕竟莺莺那么喜欢我,别人羡慕不来。”
贺枕书:“……”
见到了未婚妻就是不一样,这才过去多久,又变得如此春风得意,说话的语调都仿佛能飘起来。
与方才在医馆见面时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说话间,家仆将马车拉来。
白蔹连忙走上前去,要扶卢莺莺上车。可他们如今正在卢府门前,街面上人多,卢莺莺抿了抿唇,还是没接他的手,转而让赶车的家仆扶了她一把。
白蔹只能悻悻将手收回来。
一转头,裴长临也正扶着贺枕书上马车。
卢府的马车较高,贺枕书哪怕以前在县城也不常有机会坐这样的马车,险些从踮脚的矮凳上踩空,被裴长临一把揽住腰身。
“笨手笨脚。”裴长临含着笑意,顺手在贺枕书腰间捏了一把,“当心点。”
贺枕书轻轻推开他,低哼:“知道啦。”
被迫看完全程的白蔹:“……”
他的婚期真的不能再提前点吗???
第39章
望海庄。
后院的两面院墙已经敲毁,劳工们忙碌地清扫着地上的瓦砾,常忠与鲁大力站在院中,面前的石桌上摆着一份图纸:“这上面的意思是,要在此处建个凉亭,那这里……”
常忠话没说完,抬头看向身边的人,声音提高了些:“鲁先生,我与你说话呢,在想什么心不在焉的?”
鲁大力恍然回过神:“表兄,我……”
“嘘。”常忠打断他,“早告诉过你,在庄上别这么叫我。”
鲁大力停顿片刻,迟疑着开口:“我是想说,要不咱还是算了吧?”
常忠:“什么算了?”
“这个。”鲁大力拍了拍面前的图纸,“这图纸根本不是我画的,你把卢员外挑中的图纸硬说是我所作,人家现在都找上门来了,你还想怎么瞒下去?”
“别乱说话。”常忠低声呵斥一句,“这图纸就是你所绘,只要你不说出去,那姓裴的一个小小工匠,能翻出什么花来?”
鲁大力:“我就是觉得这事你做得不地道!”
他声音稍大了点,有不少劳工朝他们这边看过来。常忠忙收了图纸,拉着鲁大力往僻静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