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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眠毕业那天,和现在的阴雨连绵不同,那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那时天空湛蓝无云,香樟随风发出沙沙的声音。
他请了一个月的假,刚出医院出来。
长时间的心理疏导和伴随着诊断结果加大的药量,让他的脸浮现出一种病弱的苍白。
耳边嗡嗡的,脑海里似乎一直有人在说话,想要撕破他的身体,从他的内里钻出来。
阳光刺眼,可他总能一眼在人群里准确地找到宋时眠。
当看见他脸瞬间,他脑海里所有的叫嚣顿时安静下来,汹涌的海面在那一刻瞬间恢复平静。
宋时眠站在图书馆门口的广场上,阳光给他的脸渡上一层柔和的光晕,他被拥簇在人群里,笑得晃眼。
于是他不受控制地抬脚,离他越来越近。
宋时眠朝班里的女生道,“我就站在这里,帮我拍张全身照呗?”
女生拿着相机,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
宋时眠往后退。
厉潮往前走。
终于,女生举着相机,大声喊道,“茄子!”
咔嚓!
画面定格。
他像一个不经意闯入镜头路人,和笑容灿烂的宋时眠完成了一张“合照”。
后来他找到女生,要了这张照片,放在钱包的夹层里,一晃就是好多年。
想到这里,厉潮的眉梢变得有些柔和,他掏出手机,询问过路的女生,“你好,可以帮我拍张照吗?”
看着女生接过手机,他收了伞,往后站了站,背后就是图书馆的左边。
女生道,“你站歪了,应该还要再往右边走走。”
厉潮往自己右侧看了眼,“没歪。”
-
宋时眠从厉潮的钱包里摸出一张照片。
照片时间应该有些久了,边缘有些卷起,小心翼翼地放在夹层,贴身携带。
阿姨站在他身后叠衣服,没看见他手里的照片,只看见他拿着一个钱包,“宋先生,你这钱包看着还怪别致的,就是感觉和你气质不太搭。”
钱包里有几张卡,除此之外只有那张照片。
他把照片塞回原来的地方,把钱包合上。
“这不是我的,是我先生的。”
“你先生啊……”阿姨愣了瞬,“怎么没看见他呢?”
宋时眠把钱包放在床头柜里,然后把装钱包的衣服丢进脏衣篓,等阿姨收拾好一块拿去洗衣机里洗。
“他上班去了,不过这个点应该快下班了。”
阿姨看着衣柜里逐渐融合在一块的两个区域,笑了笑,“看来你和你先生的感情还算不错。不过,他都和你住一块了,怎么还花钱找人收拾呢?”
宋时眠垂下眼,笑了声,眼底有纵容,“他啊……收拾家务不太行。”
岂止是不太行,简直是乱七八糟。
可能之前根本就没干过这种活,哪怕很努力的想跟着学,可总是不得要领,笨手笨脚的,到头来还不如不收拾。
原本勾掉的请阿姨的花销又被宋时眠添上了。
阿姨清理完衣柜后把门合上,她抱起地上的脏衣篓,往窗外面看了眼,“这雨哦……看样子要下好几天。”
六月,梅雨季节,连绵的雨丝快要让人忘记夏季的炎热。
哪怕看不见,宋时眠依旧能感觉到屋里阴冷的潮湿气息。这种时候,他就想吃些辣的。
最好是学校的鸡公煲。
手机就是这个时候响起的。
两张照片,厉潮发给他的。
宋时眠看不见照片里的内容,打字问他。
【这是什么?】
【照片。】
【第一张是我上台领证书的样子,第二张是请别人拍的全身照。】
【没拍过什么照片,笑得很笨。】
厉潮在最后说。
【下次,我想和眠眠一起照。】
宋时眠最后把那两张照片保存了。
-
厉潮回来的时候已经六点了。
阿姨刚好收拾好,提着垃圾正准备出门,和开门进来的男人猝不及防地打了个照面。
他身上穿着的是答辩的那身西服,身量很高,看人时不自觉的带了点俯视的意味,目光里情绪很淡。
“你是?”
对上他冷峻的面容时,阿姨愣了愣,似乎没想到雇主挂在嘴边老实憨厚的先生是这副模样。
她不太敢直视厉潮的眼睛,只能低垂着头。
“你就是宋先生的先生吧?我是他请来的家政,刚把屋子收拾好。”
厉潮侧身,让阿姨出去,目光越过玄关处的走廊,落在拿着苹果刚好从厨房出来的宋时眠身上。
听见门口的动作,宋时眠咬苹果的动作停了下来,“厉潮你回来了?”
厉潮把打包的餐盒放在台子上,弯腰换鞋,低头应了声。
阿姨朝宋时眠道,“那宋先生,我就先走了。”
“好。”宋时眠道,“麻烦你了,钱按老规矩结给你。”
临走前,阿姨扭头看了眼男人。
除了开门那下,男人的眼神自始至终就没看过她。当宋时眠走到他跟前的时候,他眼底的那点冷淡不自觉的消退,眉目微微柔和,伸手很轻地在她的雇主头上揉了下。
“鸡公煲,吃吗?”
宋时眠手里的苹果顿时就不香了。
“我说我怎么好像闻到一个很心动的味道,还以为是我饿出幻觉了。”
厉潮偏过头笑了声,拎着打包的鸡公煲带着人走到餐桌。
宋时眠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你怎么忽然买鸡公煲了?”
“路过,看见店门口排了长长的队,猜你肯定很想吃。”
宋时眠没想明白他为什么会路过鸡公煲的门口,但吃是真的想吃。
“下雨天,和鸡公煲简直绝配。”
厉潮把袋子里打包的鸡公煲拿出来,垂着眼睛看他,“有多配?”
宋时眠道,“绝配,顶配,像我们一样配!”
对面的男人终于还是笑了出来。
他刚出院,第二天一早就去答辩,精神头并算不上很好,眉眼间充斥着浓郁的倦气。
可因为宋时眠的一句话,那些藏在心头的郁气也像是随着这简短的几个字一并消散了一样。
鸡公煲还是熟悉的配方,也依旧熟悉的味道,宋时眠低头吃了几口,过足了猪瘾,才跟厉潮商量。
“我今天想了想,要不……你的药从今天开始停了吧?”
厉潮握住筷子的手顿住,脸上情绪收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第45章
“我知道。”宋时眠道。
他看不见厉潮脸上的表情,只能耐心的跟他讲道理,“医生说了,你这病吃药也吃不好,那不如我们把药停了,先看看究竟是个什么事。”
厉潮敛着眉眼,给宋时眠夹了块鸡肉,“眠眠,你知道一旦停了药,你要面临什么吗?”
宋时眠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那天的意乱情迷。
他掩饰般地低头扒了口饭,“能有什么?你能谋杀亲夫不成?”
“那不能。”厉潮道,“但别的意外我可不能保证不会发生。”
“比如?”
“比如……”厉潮慢悠悠道,“让我的亲夫下不来床。”
宋时眠,“……”
他伸脚在桌子底下踹了男人一下,“我跟你说认真的。”
厉潮道,“我也是认真的。”
正是因为他知道,所以才不敢放任不管。他明白他骨子里的那点劣根性,放任不管的后果,受罪的只有宋时眠。
宋时眠慢吞吞地往嘴里塞了口土豆,没说话。他今天穿的是一件长袖圆领卫衣,领口宽松,侧着脸时,半边脸的轮廓很消瘦,脖颈在灯光下发着光,白得像捧细腻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