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灯塔下方,灰色云雾盘旋笼罩,似乎封锁了一切能够进入的路。
重朝偏了偏头,脸颊靠在白色毛茸茸身上,瞳孔在阳光下色泽清浅,几近透明。
他抱住毛茸茸转过来的头,喃喃道:“离开了深海,也到了这个时候。”
重瞳的毛茸茸蹭了蹭他的面颊,像是安慰一样,对他露出近似笑容的表情。
重朝就也笑了一声。
“我需要去取【钥匙】了。”
……
夜色深沉,星空明亮。
三晶街一栋城中村自建楼里,闪出一个穿着深灰色运动服的身影。
他戴着头带和挡风镜,装着手机的小包绑在大臂上,看起来似乎是打算夜跑。
附近的居民随意瞥了一眼,就不怎么在意地收回目光,继续谈天说地去了。
男人若无其事地在街道上跑动起来,很快就离开了人群聚集的地方。
拐进一条偏僻的小巷,他甩脱有心“赚点外快”的混混,熟门熟路摸到三晶街的垃圾场附近,避着人走了进去。
垃圾场里很安静,这几天一直存在于这里的、属于司邱永的沉重呼吸声消失了。
一并消失的,还有时刻燃烧着的骸骨,以及压抑的痛呼。
男人小心翼翼摸到司邱永这几天藏身的地方,探头一看,没忍住,低低啧了一声。
司邱永果然不见了。
他有些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大致检查了一下附近的状况,也不敢多呆,沿着另一条布满垃圾的小路离开。
面不改色回到街道上,他继续沿着马路夜跑,仿佛刚才拐弯单纯是为了甩开混混一样。
普通人没有注意他,偶尔有人扫一眼,也会很快移开视线。
他越跑越远,逐渐离开夜市,抵达一处比较偏僻的仓库。
这里白天很热闹,物流车辆来来往往,但到了晚上,却寂静的让人害怕。
男人保持着低调走进大门,途径保安室时,侧头看了一眼。
保安用帽子盖着脸,正靠在椅子背上,睡得只打呼噜。
仪式在良好运作,完全可以隔绝污染和窥探者。
确认这一点,他放下心来,急匆匆跑进仓库里。
他拿出手机,只是按了几个键,没有拨打电话,就自动联通了那头。
“主教,属下的任务好像失败了。”他恭恭敬敬地请罪,“司邱永的定位和气息都还在三晶街,但人不见了。”
“另外,三晶街附近的污染浓度也降低了很多,不知道和司邱永被带走有没有关系。”
“司邱永被带走的时间不短,但我下午为了联络那几位,抽了两个小时进入幻梦境,没能及时察觉到污染浓度降低,实在是非常失职,请主教责罚。”
电话那头没有人说话,只有规律的呼吸声不断传来。
男人紧张地抓着手机,额头上冷汗越来越多。
不知过了多久,那头终于传来一声低低的惊呼。
“这是失败了吗?”有人道,“鲸吞身上的仪式为什么没有生效?”
“不太对,那群披着官皮的狗不应该有这种手段。”
“难道是因为重朝?怪不得鲸吞一定要拉他加入。”
“加不加入的,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鲸吞的计划失败了,还被俘虏了,我们不但没能带回新成员,选好的祭品也没了。继续这样下去,我们的优势会越来越小!”
“没错,是这个道理。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根本不是怎么把鲸吞召回,而是从哪里再去找一个合适的祭品。”
“哦,这个啊,倒也不用太着急。之前不是有人上报,在重朝那个闹鬼小区,发现一个不错的备选吗?就是那个八岁还是九岁的小女孩。”
男人听到这里,不禁重重打了个哆嗦,眼中染上浓浓的惊恐。
冷汗从他后背上汩汩流下,轻微的痒却让他止不住地头皮发麻。
主教终于开口了。
“备选应该也不能用了。她异化的父亲已经被人带走。”
苍老的女声语气不带任何愤怒,反而让男人更加恐惧。
这位主教平静地询问:“备选的母亲也没有死亡,是吗?”
男人小声回答:“我没有感知到新的污染源。她似乎没有和异管局发生冲突。”
主教轻轻笑起来:“看来,鲸吞交代了一些事情,异管局对异化种的态度有所改变。”
有人恨恨拍了下桌子,骂道:“鲸吞这个叛徒!他最好不要让我再看到他!”
一片恼火的嘈杂声中,主教依然镇定。
她继续问:“这次去陵乐市的,只有备选的母亲一人吗?有没有人跟着她?”
男人羞愧道:“属下惭愧,属下不知。那个叫方榕的女人应该是下午抵达陵乐市的,当时属下应该在幻梦境中……”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
这种说法,真的很像是某种推辞,但他敢对着发誓,他真不是疏忽大意。
男人在电话那头隐隐的指责声中硬着头皮解释,“今天中午十一点左右,三晶街附近所有仪式都出现了动荡。我怕仪式出意外,才会抽出时间进入幻梦境。”
他也没想到事情这么凑巧,方榕居然在今天抵达陵乐市。
主教重新陷入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惶恐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主教阁下,祭品和备选祭品都不能用的话,我们还要继续那个计划吗?”
“或者先找一下备选祭品的父母?他们下午才不见的,应该没那么快离开陵乐市。”
“他们迟早要回鸿雪市,不如在关卡上设置埋伏。到时候直接把备选带过去,让她亲眼看见父母的异状,效果会更好。”
主教淡淡道:“不必了。放弃这次祭祀,直接推进计划。”
“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人类寻找出路。”
“但人类,没有那么多时间。”
第035章 伏渊沉海(35)
第二天一早,重朝他们退了房,带着精神依旧很是恍惚的司邱永踏上返回鸿雪市的路。
为了买高铁票,方榕还陪司邱永回了一趟他以前住过的出租屋,在房东无语的眼神里把身份证和其他行李全部打包带走。
房东大姐无语地抱怨道:“哎呦喂,你们是不知道,那个穷酸男真是小心眼得要死啦!就他那点破烂,放在我的房子里,我都觉得是乱扔垃圾,他倒一副我会偷他东西的样子,瞧不起谁呢!”
“我看他就是挣不来钱,还每天做着发大财的美梦,才会这么小里小气的。”
大姐说这话也没太避着人,重朝在一边听到,不由更加怀疑司邱永真的能给囡囡做榜样吗?
方榕笑道:“朝朝你放心,他真的很爱囡囡,为了囡囡什么都能做。”
重朝狐疑地看了眼司邱永,他不知道在幻想什么,满脸都是一种很难评的笑容,一时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没再反驳方榕的话,重朝内心却想着,等回了小区,一定要问问有经验的人这事该怎么处理。
万一那个男的对囡囡和榕姐动手,他们一点准备都没有不就糟了?
方榕从他脸上看出了明显的意图,但她只是微笑,没有解释。
这样也很好,起码朝朝可以保持轻松和活泼。
一行人坐了几个小时高铁,赶在周日晚上七点回到了鸿雪市。
从北站出来时,重朝急忙将之前脱下的大衣重新裹上,嘴里念叨着“一下从夏天回到了秋天”。
他想起昨天那根在宾馆里化掉的棉花糖,忍不住感到可惜。
如果是鸿雪市这样的气温,棉花糖说不定就不会化掉,可以直接带回来了。
重朝抿了抿唇,视线飘忽着移开。
不远处,几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男女站在出站口附近,都伸着脖子四处张望,似乎是在接人。
他们很焦虑的样子,没一会儿就互相吵了起来,吓得不少路人避着他们走。
重朝连忙抓住宗应谕的衣袖:“宗哥,我们换个出口走吧,那几个人看着要打起来了。”
宗应谕脚步一顿,偏头看了一眼,目光一闪,笑着应了下来。
方榕也不会拒绝重朝的要求。她轻飘飘看了那几人一眼,将他们的样子记在心里,就跟在重朝身后,从另一个出口离开高铁站。
他们将愈演愈烈的吵架声抛在脑后,坐上松诺的车,开开心心回小区去了。
一直到他们彻底离开北站,那几个黑色冲锋衣男女才逐渐冷静下来。
一个个子极高的女人抬眼看了看时间,面色陡变:“糟糕,我们好像错过了两趟从陵乐市过来的列车!”
另一个矮瘦男人手指轻轻颤抖:“不对,我们刚才为什么会吵起来?”
其他人被问得愣住了。
他们茫然地回忆片刻,却实在想不起来是因为什么吵起来的,只记得其他人都想推卸责任,以及……
鼻尖曾萦绕的浓郁甜味。
那种味道,像是添加了劣质香精的草莓味棒棒糖,甜腻到齁人,却能在第一秒闻到的时候短暂被迷惑,以为是某种美味。
女人呼吸变得急促:“所以那天,飞火连星突然在白天进入幻梦境,也是这样的情况吗?”
没人说话。
女人猛地抬头,死死盯着那两趟高铁的班次,一锤定音:“上报,现在马上上报!无论是窃取监控也好,是用仪式也好,一定要搞清楚到底是谁和备用品的母亲一起去陵乐市的!”
“这个人的能力和调香师差不多,绝对不能让他影响到我们!”